第13章 爬山虎

正文

        下午，早班同事要准备下班，茯苓在收银台跟小吉对账，数钱时有点走神。

        小吉盯着她的手：“哎，你钱夹错了!”说着伸手捻出那张纸币，在她面前晃了晃。

        “五十块，不是十块。”

        茯苓收回那张纸币，平静地解释：“看错了，昨天没休息好。”

        “你就是总上晚班，作息才会不好。”小吉解开围裙，叠好放进怀中抱着。

        又问道:“你要不要换个班试试？”

        茯苓合上钱箱，靠在台前跟她说：“不用试，我只有白天才能睡一会儿，要换成早班，我一定半睁着眼做事。”说完便去水池洗手，小吉跟在她后面。然后继续问:“吃点褪黑素呢？”

        “也没用，眼睛闭着半小时，困劲过去仍然睡不着。”茯苓说道。

        自己其实并非是失眠，只是作息紊乱而已。

        “这样，我回去再问问我妈还有什么治疗失眠的偏方不。”

        茯苓一听立即激灵起来：“不用不用，我今晚回去好好休息，不用什么偏方，明天一定精神抖擞来上班。”

        她上回喝了小吉妈妈给她的一种中草药，脸黄了一天才褪下去。

        小吉似乎也想起来上次那回事，抱着围裙噗嗤笑出声来，她妈妈的土方子确实有点偏门左道。

        早班，中班同事陆续下班，小吉在休息室补了十几分钟的妆才出来。她夏天时头发还是刘海造型，入秋之后便开始将其蓄长，分在两鬓，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此刻长发松松散散地披在身后，穿一件米色中长款大衣，从休息室走出来时与上班梳着马尾着常服相比简直是换了一个人。

        胜利赞扬了她的妆发和造型，说她最近越发温柔甜美。

        茯苓心下了然，小吉上周已经跟相亲对象正式确认了恋爱关系，现在可是好时候。

        下午茯苓一连喝了两杯咖啡，觉得自己精神尚可，丝毫没有困意。

        晚上胜利的男友阿然过来给胜利送晚餐，装饭盒的保温包好大一只。他们问茯苓要不要一起吃，茯苓推说自己还不饿。

        胜利看了一眼茯苓，便不再多话，他牵过阿然的手，去了休息室。

        阿然把饭包放好，将里面的饭盒一一拿出来，问胜利:“茯苓姐怎么了她好像不太开心。”阿然比茯苓小几岁，一直称她为姐姐。

        胜利扣开盖子，对他笑笑:“不清楚，从下午到班上之后就一直这样，除了出品点单，连闲聊都没有。”

        阿然把筷子递给他:“快吃吧，吃完换她去吃饭。她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胜利往碗里布菜，他喜欢盖饭的方式，用青椒肉丝往米饭里这样搅拌几下，抄起一大口送进嘴里，实在是香，阿然煮饭的本领是越来越高。

        “你多吃肉啊。”阿然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到胜利碗里。

        胜利吃着吃着似乎是想起什么来，他腾出一只手伸到阿然脑后，揉了几下他的头发，转而摸向阿然的耳朵尖。

        等咽下了嘴里的食物，才喟叹一句:“你呀，你呀。”

        “我怎么了？”阿然睁圆了双眸。

        胜利举着筷子点一下窗户方向:“天这么冷，晚上不要给我送饭了，我随便吃点就行。”

        阿然最近在准备职业技能考试，考前他不用去学校，便一直在家里复习。

        阿然冲他一笑，“我学一整天，脑袋昏昏沉沉的，给你送饭这点路权当运动了。”

        胜利飞快地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吃到红烧肉时又放慢速度细细品尝着滋味，跟阿然说:

        “你运动就在家里的跑步机上动动可以了，明天别来了，天气预报说明天会降温，晚上更冷。”

        阿然不理他，只管吃饭。然而心里想的却是，你管我来不来，高兴来我就来。

        一直到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客人走了又来，阿然的游戏已经打了好几局，胜利看茯苓依然没有要去吃饭的意思。

        他便忍不住问她：“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茯苓看了一眼时间，点点头：“行，那我出去了。”

        即便寒流明天才来，这个县城的气温已经很低了，路边坑洼积水的地方结成薄冰，她小心地避开这些障碍，往远一点的地方走去。

        茯苓觉得自己似乎一直是这样，失去，在反复失去。情绪满涨到了极点，然而这种悲观情绪丁点不会被轻易释放出来，只能久久憋在心里。

        她现在做的事就是把伤痛翻出来，逼视自己面对它们。

        茯苓走出小区拐进了沿河路上，这条路有几个药鼠洞，茯苓观察了每一个小洞，那些鼠药混合着食物松松地摊放在地上，似乎在对觊觎它的动物们说：快来吃！快来吃！

        无名的怒意使她抬腿踢了一脚路边的岩石，痛楚从脚尖延宕到心头。

        她立即冷静下来，觉得自己也是挺可恶的，因为放药的人也不会想用这种药杀死猫，她只是在做无用功的发泄情绪，可惜并不痛快。

        理智重新回到她这里，她把这些带着药的食物往里堆一堆，再堆一堆，直堆到窄小的洞底才罢休。

        就这样茯苓把这半条路的四个洞全部都检查了一遍，动作足够快，从她出去到回来，一共只用了二十一分钟。

        做完这些，她一路小跑回店里，虽然吃饭时间有半小时，但下午团体订单不少，他担心胜利会忙不过来。

        纪行刚到不久，他一下午都伏案工作，十分钟之前才合上电脑，下楼来喝杯咖啡。

        他没见到茯苓，吧台里一个男孩子给他点单，他这个月每天都会来这里。

        他点了一杯拿铁，然后就听见门铃响，回身便看见茯苓。

        他目光扫过她的脸庞，立刻转开了视线，看回胜利，补充了一句：“要冰的。”

        茯苓跟纪行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她去休息室放外套，出来重新系上围裙。

        十点将至，纪行的一杯咖啡总算喝完。胜利已经做完收尾清洁工作，准备等他走之后便可以打烊下班。

        等待期间，他和阿然坐在一起，看阿然如何以炫技的招式虐杀对面的人物，他抬手揉揉阿然的头顶，觉得他家阿然可真厉害。

        纪行站起身，他今夜穿了一件厚的白色羽绒外套，却不显得他臃肿，反而看起来清爽干净。

        他跟在吧台里正出神的茯苓说：“一起走吗？我也回家。”虽然只有几步路。

        茯苓没有拒绝，“行啊，但你得等一等，我还需要几分钟对账单。”她如是说。

        “好，我在门外等你。”

        纪行前脚走，胜利后脚携阿然来吧台。觉得自己眼光毒辣，甚至忘记晚餐时跟阿然说过，茯苓今天心情不佳。

        他开口便问：“我换班换的对这个人有点印象又记不太清了，这位是你的朋友吗？”没等回答他又问：“普通朋友，还是”

        茯苓的神情尤是淡淡地，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客户，之前帮我找到猫的那位，然后就成朋友了。”茯苓将备用金装进钱箱锁好，解了围裙，然后关闭咖啡机和一些设备。

        阿然用手捏了一把胜利的腰，跟茯苓说：“茯苓姐，他就是特别八卦，你别理他。”

        胜利跳远一些：“哎，我就是问问，最近总见着这哥们，但一时没想起来，所以好奇嘛！不过你这么一说我记知道了。”

        茯苓对他俩笑笑,“下班了，我们快走吧。”她心中暗忖:这对小情侣，倒是一点都不着急走。

        经茯苓提醒，胜利飞快地去休息室取了外套，拎着阿然的手提包，又把阿然里里外外的拉链拉好，替他戴上帽子和手套，左右看看，十分满意。转头跟茯苓说：

        “那我们走了，你回去注意安全。”

        茯苓手里还拿着钥匙，跟他们挥了挥手，一阵叮当响。她最后一个出门，落锁，降门。

        纪行就在不远处的一个花坛那站着看手机，听见自动门的声音，他把手机放回衣袋，往茯苓这边走。

        似乎山水丛林尽在眼前。茯苓生出幻觉，就连纪行身后的景物也变得不真切。

        她来到纪行身前，听见对方问自己:还好吗？这个人的目光诚恳热切，即便是背对着高悬的探照灯，也一览无余。

        茯苓把半张脸埋在宽厚的围巾里，身体打了一个冷颤，她不知道是因为晚间寒凉，还是他的这句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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