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赤子（三）

如今的于乐已经深刻认识到自身修行方式的优越性，这种直指本质的修行方式，最大的优势就在于不走弯路，又快又稳，通往圆满境的效率远远高于天意大陆的修行方式，与之相比，于乐在运用力量方面的种种优势，包括战斗能力，都不过是细枝末节罢了。

        于乐拒绝向猿妖分享自己的修行方式，倒不完全是为了维持自身独一无二的优越性，最重要的是，这些猿妖恐怕根本没有保密这个概念，要是让他们知道于乐修行的秘密，要不了多久，就算整个天意大陆的圣人都来疯狂围捕于乐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看看眼下的局势吧，大能压境，对垒禁区，圣人瞩目，举世鼎沸，而引发这一切的，不过是一个莫名其妙应劫而亡的公子哥。

        迄今为止，修行界关于王垣事件的所有讨论都不过是猜测，所谓的传承连影子都没露一个，而这就已经足以让那些大能们趋之若鹜，归根结底，不就是因为飞升的诱惑太大，天劫的威胁太强。

        如果让那些大能和圣人们知道于乐这种修行方式的优越性，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于乐。

        “没用，天意大陆的生灵，从觉醒的那一刻就已经是天道的提线木偶，挣脱不了的。”

        于乐有些惊讶，离这句话隐含的信息相当丰富，细想起来甚至让他感到有些恐怖，同时他也似乎有些理解了，离为什么会在天意大陆的芸芸众生之中选中了自己。

        离冷笑了一声，似乎并不认同他的想法，但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于乐想了想，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的处境只会更糟糕。”

        如果天意大陆的生灵都能像他一样修行，那他被逼到绝路后交出秘密也就是了，最多也就是泯然众人。

        但如果天意大陆的生灵无法使用他的修行方式，即便他任由对方搜魂证明自己所言属实，对方也只会不择手段地将他这个异类毁去。

        对于他的这个判断，离用沉默表示了认同。

        ……

        ……

        猿妖有些失望，哥哥耷拉着脸埋怨道：“小气。”

        弟弟一拍胸脯，说道：“要是我们也能修出你那么厉害的元气和念力，都不用人家问，我们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

        得，这算是坐实了于乐的猜想，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告诉别人，别人变得像你们一样厉害，那你们怎么办？”

        哥哥不屑地说道：“一看你就什么都不懂，打架就得跟厉害的家伙打才有意思！”

        弟弟在一旁提醒道：“他本来就不会打架。”

        哥哥一想也是，怎么把这茬忘了，这下可把他那个好为人师的瘾头勾起来了，他一脸同情，耐心地指点于乐：“你是真不会打架，这样可不行。”

        弟弟深以为然，在一旁补充道：“修行是为什么？修行就是为了打架。”

        于乐眨眨眼，不知该说什么。

        见他似乎不太认同，兄弟俩顿时来劲了，你一言我一语，当场就是一通连珠炮。

        “看你好像不服气？那我可得跟你说道说道。”

        “你看哈，活着就要吃饭睡觉，就是说，吃饭睡觉都是为了活着。”

        “那活着是为了什么呢？活着就是为了动弹——吃饭睡觉其实也是为了动弹。”

        “可是，你自己一个人在那动有什么意思呢？”

        “对啊，有什么意思呢？”

        “所以，你得跟别人一起动。”

        “就算你不找人家，人家也会找你。”

        “你想这样动，他非要那样动。”

        “那可不就得打一架。”

        “打架本来就有意思。”

        “只要打赢了，人家就管不着你，你爱怎么动就怎么动。”

        “还有比打架更好的事么？”

        “根本不可能。”

        “所以啊，活着就是为了打架。”

        “没毛病。”

        “修行是为什么？”

        “活得长，力气大呗。”

        “你看看，哪一样不是为了打架？”

        “活得长就能打更多架！”

        “力气大就能打赢！”

        “那你打赢一个本来就没你厉害的人，有什么用呢？”

        “一次两次还能开心一下，多了就腻了。”

        “可是，你要是打赢一个跟你一样厉害的人，你不就变得更厉害了吗？”

        “变得更厉害了你就可以活得更长，力气更大！”

        “再打赢，再变得更厉害！”

        说到这，两只猿妖激动得对捶一拳，随后一起盯着于乐，异口同声地说道：“还有比这更过瘾的活法么？”

        于乐摇了摇头。

        如果这是一场公开的辩论，他有无数种方法让对方沦为笑柄——不，他都不需要说话，对方就已经社会性自爆了。

        问题是，面对两个真心持如此人生观的八重顶峰妖王，身处对方的领地之中，周围全是对方的同族，试图与对方争辩才是真的愚不可及。

        猿妖兄弟心里做好了与于乐站而论道的准备，没想到他居然一点反驳的意思都没有，不禁有些意犹未尽，却又不免得意。

        哥哥挠了挠耳朵：“这么说，你也这么想？”

        弟弟一把揽过于乐的肩膀：“那还不快给我们讲讲你是怎么修行的。”

        于乐摇摇头，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只是平静地说道：“不行。”

        他已经逐渐理解了对方的性情，并不担心这两只猿妖会因为白费唇舌而动怒。

        果然，再次被他拒绝，兄弟俩只是齐齐“切”了一声，很快就摆脱了失望的情绪，转而说起他们的另一个来意。

        他们要教于乐打架。

        ……

        ……

        “你底子还不错，但是一看就没怎么打过架。”

        这是事实。像豹族妖将那种与自己不在一个档次的对手，随便怎么应付都行，自修行以来，于乐压根就没有与实力相近，或者强于自己的对手正面交锋的经验。

        昨日与两只猿妖的短暂碰撞，事后想来，他不禁为自己的应对感到汗颜——面对境界远在自己之上的对手，再犀利的攻势也只能让对方稍稍惊讶，代价却是自身力量无谓消耗，甚至还要承受不轻的伤势。

        虽说当时情况特殊，他的选择有多种理由，比如离的承诺，以及自身异常的状态和情绪，但归根结底，在那样千钧一发的时刻作出错误选择，就说明他确实不会打架。

        “打架嘛，谁都想赢。”

        “但结果肯定是有输有赢。”

        “输了就不用说了，就算赢，也难免要挨人家两下狠的。”

        “你不能指望见了谁都一下就把人家打趴下。”

        “真要是那样，你就不用打架了。”

        “也没人会跟你打。”

        “那你就只能换个地方了……咳，扯远了。”

        “所以想把架打明白了，最先要学的是挨打。”

        “学挨打不是让你只会挨打。”

        “首先你得搞清楚什么时候你要挨打了。”

        “然后你要想办法不让自己被打得太疼。”

        “只有这样，你才有机会还手。”

        “如果你连不被打疼的把握都没有，那就该考虑干脆别打了。”

        “……”

        最开始的时候，还只是两只妖王你一言我一语，但在谈到具体的技术问题之后，那些妖将们也按捺不住，加入了讨论，这一下更了不得，猿妖们七嘴八舌，喧闹的动静惹得那只小白猫都忍不住从木屋里跑出来，冲着那两只妖王直瞪眼。

        它可拿不准，那位听不得大吼大叫的恐怖存在会怎么看待这伙聒噪的猿妖。

        妖王不明所以，但大概知道小白猫是在警告自己，连忙示意其他猿妖止住聒噪。

        哥哥看着于乐，表情难得地有些严肃，双手胡乱比划着说道：“打架嘛，说再多其实都没用。”

        弟弟随手一拳，不轻不重地捶在哥哥胸口：“打着打着，自然就什么都会了。”

        哥哥毫不示弱，兄弟俩当场嬉闹起来。

        于乐想了想，问道：“为什么要教我打架？”

        问出这句话时，他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

        如他所料，哥哥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是为了让你变强啦。”

        弟弟的神情中满是期待：“等你跟我们一样厉害了，跟你打架肯定很有意思。”

        于乐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他开始有些喜欢这对活宝了。

        “那就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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