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草莽

丞相那张严肃且苍老的脸上露出笑容来，居然有种憨态可掬的感觉，若公主瞧着分外新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想不到有一日你也会入宫，来做皇子皇女的老师，还这般尽心竭力。”丞相摸了摸胡子，语气有些怅然若失，“我还当你此生都不入俗流，更加不会挤身官场。”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谢云也终究成了一个凡人，甚至还会和平德帝讨论那些天文星象和长生之道。

        这同凌天尘那样的奸佞又有什么区别？

        “丞相大人谬赞了，谢某本来就是个普通人罢了，那些虚名都是旁人强加的，与我并无干系。”谢云语气淡淡，单手背在身后，“谢某也未曾料到，丞相大人您的得意门生，居然是个不思修行修身的草莽之徒。”

        敢直接说大皇子是草莽之徒的，这世上恐怕也就只有一个谢云了。

        丞相被逗笑了，“先前的话算我没说，你的性子和之前并无甚差别。”

        他直接一摆手，“老臣还有事，请便先同公主殿下告退了。”

        说完他也不等若公主给出什么回应，一甩袖子就离开了。

        若公主全程都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目光懵懂又天真。

        “同公主没有关系，您不必思虑这些。”谢云面对若公主温和了几分，“继续背诗吧，等背完了，谢某带你在这花园之中转一转，就该带您回去见香妃娘娘了。”

        说来说去还是没能逃的过背诗这个环节。

        若公主深深的叹了口气，双手背在身后，她病刚刚好，声音还有些沙哑，但吐字清晰，背得相当顺畅。

        她和谢云回宫时，已经到了晚膳时分。

        沈决刚刚从长信宫那边回来，就和他们两人撞上了。

        她笑道，“这倒是回来的有够巧的。”

        “母亲。”若公主一路小跑扑了过去。

        沈决将人稳稳的接在怀里，“今日去了哪里？可有吹风？都遇上了些什么人啊？”

        若公主扳着手指，回答的一板一眼，“就去了趟御花园，没有吹风，遇上了一个老爷爷，老师说那是丞相大人。”

        她说的懵懂又天真，完全没有察觉到，随着她话音一落下，时间脸上的笑意变淡了几分。

        “快去洗手吧，洗完了出来一起吃饭。把你谢瑗姐姐也叫出来。”

        若公主欢天喜地地跑了进去。

        “夫子怎会遇上丞相大人？”她一走进去，沈决便单刀直入的提问。

        “谢某也想为娘娘分忧一二，这才前去试探一番。”谢云道，“今日并非是偶遇，只是必须要借着公主的名头，才能将事情做得巧妙些。”

        沈决也是去了长信宫后，将事情仔细翻来覆去地琢磨了一遍，这才意识到丞相可能并不是淑贵妃那边的人。

        这还是她有前世记忆加成，所以才能想清楚其中的关键点。

        没想到谢云居然比她更早的意识到了这一点，甚至还主动前去试探了。

        “多谢夫子，若是没有夫子，本宫还不知晓要走多少弯路呢。”沈决真心实意的道谢，“夫子此次试探，可有什么成果？”

        “娘娘言重了，为娘娘分忧本就是谢某该做的。”谢云道，“依草民看来，丞相应当不是真心实意在教导大皇子，更没有将大皇子当做自己的学生来看。”

        沈决追问道，“夫子这般推论，可有什么依据？”

        “娘娘有所不知，草民与丞相大人师出同门，他是草民的师兄啊。”谢云说到此处有些唏嘘，“草民这位师兄在别的方面倒还好，可一旦触及学识学术，便会格外较真。”

        “当年未出师时，丞相大人还曾经与老师争论，谁才是继承他衣钵的最佳人选。”

        沈决有些不明所以，“争论丞相大人和夫子您，谁才是您二位老师衣钵的最佳继承者？”

        谢云点了点头。

        “这种事情不应该是你们两人争论吗？为何会和老师争论？”沈决更不明白了。

        “因为谢某并不在乎，老师更加喜欢谢某这种云淡风轻的性子。”谢云说到此处有些汗颜。

        年轻时的那番争论，现如今想起来有些过于幼稚了。

        沈决明白了。

        丞相在官场上可以十分圆滑，长袖善舞，可在他重视的问题上却是十分较真寸土不让，甚至会和自己的恩师争论不休。

        “今日谢某故意说丞相大人教出来的弟子，乃是草莽之徒，他居然没有半点反应。”谢云道，“要么是他心性已然全部改变，再也不同以往，要么就是他根本不重视大皇子这位学生，也就无所谓谢某说什么。”

        很明显，这两种可能性还是后一种更加靠谱些。

        一个人的心性即便改了，也会有迹可循，很少会有彻底改头换面，再也看不出以往痕迹的人。

        “果然如此。”沈决道，“本宫也在思考大皇子怎么就养成了这副性子，原来是身边处处都是陷阱，而他还没有意识到。”

        她手指一根一根蜷起来，唇角缓缓向上勾起。

        她这次可算是抓住了淑贵妃一个天大的把柄。

        恐怕就连淑贵妃自己都未曾意识到，她费尽心力培养的皇长子，早已经在潜移默化间被人养废了。

        “母亲若儿回来了，手已经洗干净了。”

        她不仅自己过来了，还把谢瑗也引了出来。

        “回来了就一起用膳吧。”沈决瞬间换了一副温柔的表情，“谢夫子和谢瑗也一起吃吧，难得聚在一处。”

        “这于理不合……”

        “和这么久没能好好相处的外孙女比起来，那些礼仪规则又算什么呢？”沈决声音放得很轻很柔，“在本宫殿里，夫子只需要随心而为，不必讲究那些礼法。”

        谢云瞧着外孙女那张小脸，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留下了。

        他从前同女儿关系不好，等到想要弥补时已经来不及，现在只能将所有的疼爱和希冀都放在了外孙女身上。

        这一顿饭依旧吃的安静至极，但却莫名有种温馨的感觉。谢云和谢瑗祖孙两个坐在一处，吃饭的姿势简直一模一样。

        沈决是头一个吃饱的，她刚放下筷子，外间就传来了袁喜声音。

        “娘娘，传陛下口谕，请谢夫子去延寿宫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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