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天宫玉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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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走这群老少后,未容她松一口气。
便瞧见朱案上,摞着满满当当的公牒。
五摞加起来,比她还高小一米。
“我的老天鹅。”刘宛筠呜呼叹气。
入座,翻阅。
“望楼修缮之事,须东院详细规划,鉴旧密文已无人不知,须新编望楼密文,望三月前初步落实,使望楼如常施用——左相,崔胤。”
“皇廷戍卫编排混乱,望东院十日内重新规划部署,使之井然,使皇廷安——门下省,御诏。”
“长安城城防因患乱失修,需加固——门下省,御诏。”
“幽州雪灾使春种延迟,恐有饥荒可能,鉴北方大部仍有混乱,官道或出劫道行径,东院务必绸缪粮草赈济及运送一事,以助幽州百姓渡过难关——右相,王抟。”
……
刘宛筠眉头都拧成了疙瘩,一边看,一边思考如何解决。
想了约莫一炷□□夫后,渐入佳境。
将面前公牒全部看完时,外头,天已完全漆黑。
她手边的簿册,记了一大堆需要的人才。
一个人不可能办完这么多事,她必须任用一大批人。
将呈来东院的公牒,分门别类,同时她也写了几十份公牒,要呈去各部。
李祺陪父皇娘亲,在太液池边的亭阁里,说说笑笑间,喝光了两坛蒸馏酒。
昭宗意犹未尽,如此甘醇又热辣的烈酒,他是第一次喝。
一口入喉,眉目舒展,浑身劲热,快意哉!
“这是哪位奇人酿的酒?竟胜过宫廷御酿。”昭宗将杯中最后一滴倒入口中,忍不住咂嘴回味。
李祺笑而不语,也未正面回答:
“阿父若是喜欢,祺儿改日再带些进宫来。”
“好,好好好,定要多带些,阿父尝过无数佳酿,独此叫阿父念念不忘。”
“除非天君派天使下凡,送来天宫玉液,否则无一佳酿,胜此甘露。”
李祺微笑中,不经意脱口而出:
“若这,便是天使送来的天宫玉液呢?”
喝大了的昭宗,醉熏中迟钝片刻,才反应过来。
“哦,哦哦,原来……”
“好了,天色已晚,祺儿也早些歇息。”
昭宗醉红着脸,说罢便起身,晃悠悠着身子,回寝宫。
目送阿父离开后,李祺又是一叹。
尔后侧趴在案,望向太液池上,漂浮的枯荷。
再一抬头,她才感受到刘筠说的“后劲大”是何意。
眼前天旋地转,昏昏沉沉。
她呵呵傻笑着踉跄步履,走过长廊后出宫门,朝芳林院走去。
行经西内院,她偶然看到里头,还透着烛光。
刘筠在西内院务公,她知道。
凑到西内院大门口,她抬步迈入。
远远的,她看到刘筠还坐在朱案后头。
左手边工工整整,摞着十几叠公文,右手边也有一摞。
恰逢刘筠执笔写完一份公牒,尔后放到右边。
随后又拿起一牒,写下一份。
她专注的模样,心无旁骛,就像谁也进不了她的心里。
李祺默默离开西内院,回到寝宫。
以前喝多了之后,一碰床就能睡着。
也是因想睡的安稳,她才日日喝酒。
今日心乱如麻,哪怕喝的再多。
躺在床上,依旧辗转反侧,不知几个时辰后,才勉强进入睡梦。
……
刘宛筠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伏案苏醒时,窗外已投来新一天的朝霞。
窗外飘起了雪花,远处的枯枝,已萌生点点新芽。
呵着白雾站起身,走到门口,望着东边的深宫庭院。
她喃喃念道: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站不多时,崔胤和王抟,从远处走来。
崔胤拄着拐杖,右腿一瘸一拐。
看到崔胤,刘宛筠下意识开始想,说些什么来跟他道歉。
那日急朝时,她的行径,再大度之人,怕是都难原谅。
“小子,如此嚣张行径,老夫当真是开了眼了。”
刘宛筠忍俊不禁,只得拱手致歉:
“是后生狂妄,后生愧疚在心。”
王抟搀扶崔胤入内,刘宛筠待二位大驾入座后。
便从一旁的木箱里头,取出一坛酒来。
“后生自罚三杯,恳请左相大人原谅。”
说罢,三杯烈酒炽热下肚。
“哼,倒是自己喝起来了。”崔胤苍眉一拧,望向案上的酒杯。
稍事沉吟,举杯饮尽,意为接受道歉。
二位初尝这清澈烈酒,不禁眉梢一展,自顾嘟囔品头论足。
刘宛筠只得顺势,给二位压头上司,奉送几坛。
待三人皆面显三成醉意后,话音也不再弯弯绕绕。
“东院事,本相考虑你此前,是个领兵的好手,而今走马上任,就任堂上官,或对堂上公务,不甚熟悉,这便携右相一道而来。”
“若有疑惑,百无禁忌,尽管开口询问。”
刘宛筠拱手道谢。
大唐官分九品,正一品至正三品,可入朝堂上觐圣,称为堂上官。
而她的官职,是正三品,虽可入朝,看似接近帝王。
实则又是朝堂上,离帝王最远的三等官。
沉吟思索片刻后,刘宛筠才道:
“晚辈知晓在京为官,当遵律法行事。”
“陛下授小人三职,职涵统兵、军畿、政事,另又赏金万两,上能觐圣,下接民间。”
“想必陛下心思,或可猜度猜度。”
王抟笑抿一口酒,问道:
“不妨直言。”
“行事用人之权,军务用兵之权,布政施令之权,陛下皆已授予小人,另又赐万两金,以便小人办事消用。”
“万金何其多,再建半座长安城,亦有盈余。”
“便是意味着,小人行事,可自行定夺行事措施,若所行之事超脱律法或职权之限,亦可自行裁定。”
“圣授灵活行事权也。”
崔胤笑而沉吟,喝消一杯酒后,这才抬眼道:
“刘东院,你的猜度,对了一半,这另外一半,便是要知,陛下之逆鳞所在。”
“陛下逆鳞有三,宦监必除是其三,藩镇忤逆为二。”
“这头等之一嘛……”
王抟环顾一圈四周,确认四下无人后,这才替崔胤说道:
“陛下一生,天可怜见,丧子之痛,撕心裂肺,如今陛下膝下,徒剩嫡长与长女,以及两位胞妹长公主,八弟睦王。”
刘宛筠点头,表示明白圣上重亲缘:
“戍卫皇室,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哈哈,好了,后生天资聪颖,想必也无须我二老,消说太多。”崔胤结束公谈,笑呵呵道:
“东院事新官上任,循例当走访朝中百官,彼此熟稔,以便日后行事之时,协同默契。”
“东院事可是赏脸,先行到我崔某府上,把酒一叙?”
压头上司家宴相邀,不可推辞,刘宛筠只得应道:
“后生有幸承邀,自当不辞。”
王抟面露不悦,语气古怪嗔道:
“老夫本也想邀东院事家中叙叙呢,左相大人真是……”
“先来后到,哈哈。”崔胤回以大笑。
“嗐,不过也不算白跑一趟,得了几坛佳酿,快哉,快哉!”
王抟起身对崔胤行辞礼,便离开内院。
刘宛筠坐上马车,跟崔胤来到崔府。
一入内,便察觉崔府府内,似乎特意妆点过。
除却新春佳节该挂的灯笼,及红联结彩外。
会客的堂厅外,亦挂起了彩灯,初春的园林还无几点绿,但也已经修整,并挂上彩饰。
大白天的,堂厅里头却点着红烛。
郑重的喜庆氛围,叫刘宛筠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刘东院,你今日来的巧了,恰好家中爱女,年已十六,出阁年纪恰适,不如一见?”
啥?我去,相亲?
刘宛筠心头惊骇,赶忙正要推辞。
一妙龄幼女便从堂厅走出来,一身不怕冷的浅粉绸裙,娇滴恭迎到她面前,秀气彬彬道:
“小女崔氏,字绮玉,见过东院大人。”
刘宛筠赶忙抬手合礼,躬身回应:
“初次蒙面,幸会,在下刘筠。”
那女子羞容颔首,微微抬眼,瞄了一下刘宛筠的脸。
目光恰好对上,那仍是幼童的清澈眼神,脉脉生涩羞意,刘宛筠整个尴尬的脸红成猪头。
崔胤意味深长的眯了一眼两人,心里满意道——
深闺芙蓉,柔面书生,相配,相配。
这便笑对崔绮玉道:
“绮玉,为父还要与刘东院商议公事,回阁去吧。”
“是,父亲。”
刘宛筠努力压制尴尬,使表面不动声色。
待崔绮玉的身影消失后,她这才道:
“大人盛情本不应辞,只是晚辈,晚辈……”
使劲一想,刘宛筠才终于想到有力措辞:
“大人可知晚辈所加之官职,大有玄机?”
“哦?来,入内详聊。”
被崔胤请入堂厅入座后,刘宛筠深吸一口气,道:
“前枢密院东、西二院院事,是晚辈亲手弑杀。”
“前神策军护军中尉,是晚辈亲手弑杀。”
“如今,晚辈官任东、西二院院事,又任亲卫军护军中尉。”
“晚辈务公所在之西内院,左右皆为禁苑,圣上心思深意,左相大人自应考量。”
崔胤一边听,一边不动声色斟满茶杯,浅品一口后,苦笑出声来:
“刘东院,本官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本官可以告诉你,你的多想,恰恰想错了。”
“你以三月天牢为代价,谏言圣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如今这八个字,击破老夫的右腿,深入陛下的心。”
“陛下如何用你,考量的,已是家国,不再是疑心了。”
“反倒是你,竟起了疑心?”
“如此一来,本官倒以为,或许是陛下,高看你了。”
“你怎么不想想,西内院左右是禁苑。”
“而西内院正前方,恰是芳林院呢?”
“破格擢授你军、兵、政三项大权,却又将你推至堂上第三等之低调,为的又是什么呢。”
刘宛筠听懂了,也这才完全明白,方才在西内院,他提及陛下头等逆鳞的深意。
芳林院,是李祺和李祐的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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