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降水妖（六）

上好药后，三人摸索穿过数十条漆黑的甬道，抵达一处处相似的洞穴，半晌后依旧没有寻到出暗穴的路，陆嘉辰浑身瘫软，顿脚歇息，前方两道相互搀扶的身影有些刺目，他心中一口气上窜又被狠狠压下。

        桑筠回首，急忙朝身后的人招手，“快过来，这条甬道有光！”

        陆嘉辰跑上前，定睛仔细一瞧，岩壁上嵌着一处甬道，坠着翠蔓绿藤，里面散发着明亮的微光。

        “你们二人受了伤，我先上去探探路。”

        拂开青绿色的藤曼，他躬身钻入，还未上前一步，甬道内伸出手臂粗的藤曼，带着一股强大的力量缠住腰身缠住往下拖拽，陆嘉辰死死握住头顶的藤曼，腥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手臂蜿蜒留下。

        江浮舟旋身躲过，顿时宫殿地动山摇，蛇尾所及之处墨玉地板破开一道深不见底的裂隙，似一条狰狞扭曲的蛇，不断向前攀爬直至宫殿口。

        被晃得头晕眼花，小白蹲身拽住玄柱之上的黑纱帘，才堪堪稳住身形，扫过那道宫殿正中深不见底的裂隙，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目光轻飘飘扫过那道裂隙，深不见底的深渊下令人窒息的黑气飘散而上，江浮舟捂着额头笑意更甚，肩头不断战栗，“有趣。”

        双臂翻转，紫霄掷空，他脚尖点地腾跃而起，飘立在裂隙之上，随着他长臂一展，自地底的黑气如飓风般卷来，带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尽数灌入剑刃，顷刻后紫霄挟裹倾山倒海的剑气，直刺那双红瞳。

        见状立在王座之上的大黑蛇蛇尾挥展，带着靡坚不催的力量迎击而上，两道力量在碰撞，灵光在一瞬间爆开，登时地动山摇不止，玄柱自底部开裂，发出不堪重负支离破碎咯吱声，宫殿顶部的琉璃黑瓦如塞糠般落下，一片片坠入深渊或砸在墨玉地板之上，碎成齑粉。

        宫殿之中剑气争鸣之音阵阵回响，扰得耳朵生疼，邪风四作，黑纱帘狂卷，拂得桑筠的脸颊生疼，小白屏起二指，手忙脚乱地点上她的肩头。

        桑筠撑着玄柱起身，还未看清身后打斗的场面，便被晃倒在地，巨大的横梁即将崩塌，她再度手忙脚乱推搡着小白，“快出去！”

        蓦地有人缓缓推开殿门，几乎是同是一道黑芒朝殿门击去，陆嘉辰神色懵然地立在殿门前，那道光在瞳孔中跃放越大，即将击中他面门之际，有人闪身挡在他身前，眼前的人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沁湿了他青色的衣襟。

        血液溅到门环上异兽，它妖曳地睁开那双幽深的蓝瞳，登时笼罩在宫殿之上的无形结界爆开一道冰蓝色的幽光，在这股强大的力量之下，墨玉地板上的缝隙渐渐合拢，宫殿停止摇晃，顷刻之间一切恢复如初，所有人倾倒在这股力量之下。

        眼前的一切陷入昏蒙，意识被黑暗吞噬，桑筠轰然躺倒在殿门前。

        见状桑筠迅疾松开江浮舟，拽起一块尖利的石子闯入，砸向那狰狞的绿藤，她这一动作似激怒藤曼，它蓄力往甬道下的黑洞急速下坠，陆嘉辰身子也跟着被拽下，掌心不断刮擦，在绿藤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陆嘉辰咬牙往上攀爬，敌不过绿藤之力，此刻他的手臂已经瘫软无力，身子不停往下坠。

        绿藤似有灵识，见状粗长的蔓条弯屈成爬行的蛇，往下一拽，陆嘉辰手掌彻底失了劲，松开藤曼直坠黑洞而去。

        桑筠急忙扑向前拽住他的手腕，登时黑洞爆发出一股明亮的光，带着巨大的吸力，连带着她拖拽入洞，见状江浮舟眼疾手快拉住桑筠的腿，三人齐齐坠入暗洞。

        “嘶！”

        她捂着似被摔折的腰缓缓起身，环顾四周并未看到两人的身影，只见四周枯木虬枝错节，被风刮得簌簌作响，因风化而狰狞不堪巨型玄石伫立在风沙之中，抬头望去，天色略微昏蒙挂着寥寥微亮的星辰，不知为何，周遭一切清晰可见。

        正前方，沿着长阶仰视而去，浓重的黑云笼罩之下，一座漆黑的宫殿冰冷而压抑，巨大的黑漆们镶嵌十八颗红色宝石，门环是两条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的冰蓝色异兽，长长的石阶两旁立着两只巨型灵蛇雕像，漆黑的蛇鳞泛着细碎的光，吐着青紫色的杏子，尖细的红瞳与门上的红石相互映衬，直勾勾盯着她，栩栩如生。

        那座宫殿带着一股莫名的吸引力，桑筠不由自主地踏上长阶，一步接一步，直至走到巨大地殿门前，她的神智蓦地清醒过来。

        打开它，打开它

        犹豫半晌，压不住心底地那个声音，桑筠不由自主触上门环，异兽闪烁着冰蓝色的幽光，随着她这一动作，吱呀一声宫门缓缓打开，凉风沿着长阶灌入，荡起垂在玄柱之间的黑色薄纱，好似深海怒吼的波涛，晃得她眼花缭乱。

        黑纱之后隐隐有一抹身影，良久待风息黑纱平静下来，桑筠看清了那人，皮肤白皙的小男孩被黑藤绑住在王座之上，他的身后是盘曲着一条沉睡的黑蛇。

        听闻动静，他颤抖着睫毛撑开了眼，露出那双尖细的红瞳。

        桑筠悄声细语，试探性问：“小白？”

        顿时那双尖利的红瞳恢复成圆溜溜的黑瞳，小白甩了甩脑袋，激动道：“师公，你终于找到我了！”

        桑筠谨慎看着那条大黑蛇，食指竖在唇上，示意他不要看口说话。

        确认男孩是如假包换的小白后，她蹑手蹑脚疾步迈上王座，环顾四周寻到一盏烛台，划断黑藤那一刻，黑蛇蓦地撑开眸子，随即黑藤攀绕缠上她的手腕，亦将她捆在在王座之上。

        “你是谁？我觉得你的气息很熟悉！”

        怎么人蛇见到她都是这句话，陆嘉辰也就算了，可她扪心自问十年以来只遇到过墨池一条蛇妖，没遇到或放走过它这种修为的蛇妖啊！

        “或许吧！”

        如今她是没有灵力的弱鸡，而眼前的这条黑蛇比墨池那种老妖还凶悍，修为更是高深莫测，即使有灵力爆满，她也毫无胜算，只好赔笑附和。

        桑筠十分识相没有过多挣扎，嬉皮笑脸乞求道：“黑蛇大哥在下桑筠，我与小弟无意闯入，见谅见谅，还请放了我们。”

        嘶哑低沉的声音再度传来，“来者便是客，我被困在此处孤寂千年之久，正巧让你陪我消遣时光。”

        她继续赔笑，“陪你消遣时光不成问题，不过请你放过我小弟。”

        言罢目光落到小白身上。

        黑蛇扫过小白，陷入沉思，昨日这小屁孩擅自推开殿门，千年为进食，早已饥肠辘辘，它竟鬼使神差地没有吞噬它，似乎这小孩的神魂竟对他有莫名的吸引力，仿佛那是自己丢失已久的一部分，它被困在这窠臼千年之久，神魂缺失，忆不起前尘往事，苏醒后便深陷这冷冰冰宫殿的囹圄，起初它曾不胜其烦设法逃离，无一例外被宫殿中无形的结界禁锢，随着时间流逝，它渐渐习惯孤寂乏味的日子，成日沉睡入定修炼，待一日破开结界逃出这一隅之地，眼前这可怜巴巴的小孩带着诱人的力量，似乎吞噬他便可闯出这窠臼。

        “不行，他的神魂看起来很美味！”

        闻言桑筠的笑意僵在脸上，吓得小白大惊失色往她的怀里瑟缩。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不知对付这种大妖有没有用，不过似乎她毫无胜算，就算重伤的江浮舟与那书呆子表哥寻来，恐怕只会给它多送上两份美馔。

        算了，卧薪尝胆保命要紧，等恢复了灵力再做筹谋。

        桑筠泄气之时，一道剑芒从眼底划过，直刺黑蛇七寸，抬眸望去江浮舟立在宫门之前，凉风荡开他的白衣墨发，说不出的英姿飒爽，犹如夜色中绽放的优昙。

        大黑蛇刚劲蛇尾一挥，紫霄回转落入江浮舟的手掌。

        她的心脏抑制不住狂乱跳动，欲要蹦出胸腔，额角亦是冷汗涔涔，便宜徒弟重伤未愈，这是来送死吗？

        “快走！”

        江浮舟忽略她的声音，脚尖点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执剑飞纵斩断黑藤，揽腰后掠而去。

        轰隆一声漆黑地殿门骤然阖上，大黑蛇悠哉游哉爬行到王座之上，蛇尾逐渐缠绕上小白的身子，湿润的杏子时不时舐过那肥嘟嘟的脸颊。

        那尖利的红瞳落入眼底，毫不掩饰的挑衅与威胁，看着那道沉重而压抑的玄门，桑筠的心跳到嗓子眼。

        “师公，救我！”

        桑筠袖中攥握成拳，咬牙拧眉上前，江浮舟一把拉过她的手腕护在身后，澹然道：“冷静。”

        “今日你们已无路可退，只要你留下，我可以放过他。”蛇尾指向桑筠，语气真诚。

        这大黑蛇到是不坏，先应下再说，桑筠刚想开口，身前的江浮舟捂着额头仰天长笑，手腕间的手指发颤，他抬起紫霄冷冽指着大黑蛇，“你也要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桑筠焦灼扯他的衣袖，踮脚附在他耳畔低声道：“徒弟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你先离开，找处地方等我，我先与它斡旋，等灵力恢复，届时我自己便可以逃出来。”

        江浮舟眉梢眼角骤沉，认真与她解释，“我无意寻到灵草，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你恢复了也不是他的对手。”

        一阵苦口婆心后，她还是被点了穴，任由少年抱着靠放在玄柱上。

        他掌着她的肩头，附在耳畔低声呢喃，“等我。”

        温声细语却挟裹着说不出的冰凉，仿佛在冰天雪地中燃的一炉暖碳，温暖了掌心，身后呼啸的凌冽寒风刮得人背脊寒凉。

        白衣浮影执剑缓缓踏向王座，身周萦绕着压抑的魔气，桑筠瞠目结舌久久不能回神，剑光闪过眼前那一刻，她心底蓦地一沉，缓缓合上眼沉思。

        紫色的剑芒卷着怒吼的剑气，狠厉逼近，大黑蛇迅疾松开蛇尾避开，小白被蛇尾甩开，躲过那致命的一击，眼前的王座如豆腐般被削成两半，小白瞠目结舌咽了一口唾沫，趁着两人厮杀的空当，蹑手蹑脚逃向桑筠。

        黑蛇铁甲般的鳞片被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红瞳中的诧异一闪而逝，“小子，有几分本事。”

        修长的指尖轻抚过薄而韧的剑尖，血液顺着银刃蜿蜒而下，顿时紫芒被一股黑气吞噬殆尽，他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没什么本事，但能拔下你这一身蛇皮。”

        “好大的口气”，大黑色怒不可遏，挥动蛇尾带着排山倒海之力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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