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人间

他们经过了那个苹果摊，继续朝更深处的方向走，但在两位小姐拐进另一个空无一人的巷子前，有一位卖糕点的太太叫住了她们。

        那位太太招呼她们要不要买些糕点，闻着糕点的香味，她们不禁想起远在木多里瓦的史密斯太太，对这位和蔼的太太也产生了好感。

        这时，查理也走了过来，那位卖糕点的太太才发现，原来她们是有男性同伴的。      

        “怎么了？”查理看了糕点铺一眼，“糕点？”

        不等查理开口，向来对金钱不屑一顾的伊宁保留了她出手大方的风范，指了几个看上去美味的糕点买了过来。

        查理并没有阻拦，他们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年代，自然可以将无用的货币换成拿到手里的纪念。

        太太笑盈盈地将糕点包好放入伊宁手中，完成动作后，又有些欲言又止。

        伊宁看出了她的犹豫，“怎么了？”

        “几位，你们是想进那个巷口吗？”太太用枯槁的手指向伊宁等人原本想要进入的方向。

        “原本是想要进去逛逛。”伊宁点了头。

        “如果没什么事，那就别去了。”

        太太的话说得模棱两可，这不禁令几人更加疑惑，“为什么？”

        “你们一定不是常住查奥里尔的居民吧？”太太肯定地说道，“那里有一群劫匪，专劫不知情的旅客们。”

        听了这话，伊宁再次看向那片寂寥无人的小巷口，她们不知道穿过巷口后会到达怎样的地方，只是惊讶于，这么平凡热闹的早市尽头，竟然还会隐藏罪恶。

        “查奥里尔的旅客众多，来到这里的旅客大多是秘法师或有钱人。”查理说道。

        正因查奥里尔这座城市太过于广阔，大多数旅客是无法探索这里的所有地境的，自然而然的，也会有这样一群被生活抛弃了的人剑走偏锋，干起劫匪的勾当。

        太太听着查理的解释，深深点了点头。

        “不仅如此，像你们这样年轻漂亮的小姐，还会遇上别的麻烦，所以你们……”

        在太太谈话间，安静的巷口中走出一位年轻路人，他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就是这样一个扔进人群中就会寻找不到的普通人，在他走出的时候，太太却陡然偏转话题。

        “所以你们要不要再买一点？这都是我亲手烤的，很美味的。”

        她一改紧张的神色，换上和蔼的商业笑容，看她变脸的熟练程度，让伊宁和优莱克不禁怀疑这种事到底发生多少次了。

        优莱克和伊宁对视一眼，奔着这可能是最后一次闲逛的心情，毅然迈入小巷之中。

        “诶，两位小姐，要不要再买一点啊？”太太着急喊道，“不买可能要后悔的啊！”

        伊宁回头向太太远远挥了下手，迈着轻快的脚步，一行人拐弯走出太太的视线。

        卖糕点的太太推着她的铺子车，无奈的叹了口气，“哎，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不听劝呢……”

        伊宁小跑着进入小巷，她俏皮地朝优莱克和查理招了招手，示意两人快些走。

        自从走到了查理的身边，这位对秘法充满兴趣的贵族小姐看惯了太多新奇且震撼的场面，她原本华贵顺畅的生活被彻底颠覆。

        但她并不后悔，反而乐在其中，除了父母的担忧会令她感到沉重和抱歉以外，这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了。

        这条小巷原本是笔直的，深入到一定程度后，又出现许多岔路。这里看上去像是当地的特色建筑，许多宅邸挨在一起，打开窗，探出头，甚至能够到邻居的阳台，唯一的缺点就是，如果邻居的素养很低，你时常会被邻居的吵闹影响，以及，这里的采光很差。

        但采光问题，对于乌月年代来说反而并不重要，这个年代盛行秘法，秘法师们消耗的魔力自然也对世界影响巨大。魔力的废屑不仅影响了现实缝隙，还影响了现实。

        废屑渗透到所有人类的眼睛里，在他们眼中，整个世界都黯淡无光，即使是在白天，人们也要打开光芒刺眼的灯——查理几人没少为这件事困扰。这样一来，自然采光反而不怎么重要。

        但特色建筑依然迎来了它的末路，在某一日，一位住户的蜡烛倒地，烛火引燃了窗帘等可燃物，最后的结果便是整栋住宅都染了起来。火焰引起的浓烟通过窗口入侵到邻居的宅邸中，火舌扑到了邻居的墙面上，最后的结果就是，整片建筑群都化为了火海。

        就这样灭火后的特色建筑群彻底废弃了，唯一幸运的是，因逃脱及时，以及查奥里尔的治安工作出众，当时并没有太多严重的受害者。

        查理等人现在进入的就是这片废弃的特色建筑群，这里的墙壁还保持着烧毁时的模样，用手一蹭，就能蹭下大片黑炭。

        “这里好像没什么特别呀？”几人边走边聊，跟糕点铺的太太所说不同的是，并没有人来拦截她们，更没遇到所谓的劫匪。

        “伊宁……”优莱克无奈说道，“你别忘了，我们是中阶秘法师。”

        两位中阶秘法师走在路上，一般没有劫匪敢来招惹麻烦。

        在这片大陆上，伊宁和优莱克没有机会联系秘法，伊宁玩忽职守，好像忽略了这个事实。

        或者说，在查理的保护下，她们完全没有“自己很强”的自觉。

        伊宁尴尬地笑了笑，更是大胆地穿过一个拐角，在拐角尽头极为隐蔽的另一个拐角处望了望，她刚探过头，她和十几双眼睛对视了。

        下一秒，伊宁和那十几双眼睛通通愣在原地。

        在另一个拐角过去的死胡同处，她看到了十几个手拿砍刀的人，每一位都是门徒秘法师，还有一两位中次列秘法师。他们貌似就是所谓的劫匪，因不打算招惹伊宁两人，此刻正集体躲在这里。

        双方都愣住了:伊宁是在想，为什么自己随便逛一下都能逛到对方的“老巢”，劫匪们是在想，自己都藏起来了，这人他妈的居然还主动找过来？！

        于是下一刻，查理和优莱克目睹伊宁僵硬地转过身，猛地飞奔起来呼喊，“快跑啊！”

        本着对同伴的信任，优莱克的身体快过大脑，率先逃跑起来，查理紧跟其后。

        伊宁也立刻跟上两人的脚步，在她身后追着的是大帮拿刀的劫匪——这要不出来打劫一下，都对不起他们劫匪的面子。

        于是追逃游戏再次从小巷中上演，劫匪中的一人似乎认定了查理是队伍中的突破口，试图用秘法干扰查理的心智，还没等查理防范，他就已经“噗哇”一声吐血倒地，当场失控了。

        “……我没想杀他的。”

        优莱克瞪大眼睛，她居然从查理的话中听出了几分委屈。

        这样失控的不止一个，小巷本就不宽，并行两三人就是极限，很快劫匪的队伍就被失控者堵塞住，他们也看出查理等人的蹊跷，不再追逐了。

        查理三人这才颠颠走走地减速下来，查理开口说道，“在今年一年里，我已经超过了以往九十年的运动量。”

        “德森先生九十年前不都待在监狱里吗？”伊宁适当地吐槽道。

        优莱克似乎舒适于这样的气氛，愉快地笑了笑。

        奔跑似乎剪短了他们的路程，没走两步，他们就走出了这片小巷，令她们惊讶的是，这片被烧毁的特色建筑旁边，竟然又是一条宽广且繁华的街道。

        现在正值早晨，许多工作的人身披西装革履走在路上，他们朝一个方向默契地行进，似乎那里就是查奥里尔的商业区之一。

        伊宁和优莱克仿佛被这人流吸引了，她们怔怔地走出小巷，下意识与人群逆流而行，大量流动的人形成了十分壮观的视觉体验，仿佛所有的人都在朝自己汇聚。

        她们的脚步变得虚浮，在人群中开辟一条狭窄的路径。

        不断与她们逆行的人刺激着她们的视觉，偶尔也有路边贩卖烟草和报纸的小贩打搅了行人的规律，优莱克情不自禁地想要发声，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么微小。

        “人间，有这么美……”

        旁边的伊宁似乎有所察觉地转过头，她没有听清优莱克的话，只有查理的耳朵将这句话清晰地收录其中。

        三人的队伍有些被这人流冲散了，但最后，他们又奇迹般地聚集在一起，查理帮她们脱离了人群的拥挤，终于寻找的一个无人的长椅，并排坐了下来。

        查理的耳朵还能听到不远处的街道，那里大多是行人的脚步和衣服摩擦的声音，忙碌的人之间反而没有过多交谈。

        一张冰凉的纸碰到查理的手指，那是一名指尖和鼻头通红的少年，他似乎有点感冒，又或者早晨的温度对他而言还是太低了。

        他将那张纸塞进查理手中，查理这才发现，那是一张报纸，报纸上面积不小的一部分，印着一则广告。

        说是广告，实际上像是更加庄严的东西。

        “买份报纸吧，先生。”那名少年诚恳道。

        查理随意将两枚金币递到少年手里，示意他不用找后，才将视线放到报纸上。

        报纸用黑色大号字体印刷着:8月29日，将为歌圣欧莱雅·比露斯小姐举行葬礼。

        或许是为了噱头，在她死后，她终于得到了歌圣的称谓。

        查理忽然又觉得可笑，因为她的葬礼注定无法完美举行。

        查理收起报纸，他的眼皮跳动了下，不详的预感呼啸而至。

        不光他们几人，查奥里尔，不，人类国度中的所有人，都在这一平凡的早晨发现，他们的影子似乎出现了错误。

        他们朝太阳行走，影子仿佛一个指引他们的指针般，指向太阳的方向。

        他们的影子反了，包括查理的也是。

        “查理，噩运总比好运更早到不是吗？”

        查理听到熟悉的嗓音，他不禁转过头，查理旁边的空位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他朝那个人影看了一眼。

        那一瞬，他的心脏停跳了一下。

        是啊，坏事也总比预料得更早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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