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过度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周老二与刘芳肯出来打工已经算迈出第一步了。

        虽说改革开放了好多年，但故土难离，他们河西村的人顶多在县里找点零工干，如周老二两口子这般杀到省城混饭吃，已经算了不得的了。

        只是迈出了第一步，也卡在了第一步，出是出来了，却没寻着工作。

        好在两人都不是丧气人，见闺女点点大就敢问人找工作，他们也紧跟其后去打听。

        在人民公园锻炼身体的大爷大娘都是高素质的人，见周宝珠长的白润可爱，先是逗她玩了会儿，而后回道，“厂里活，怕是找不到的。不过我听说，小区里头有几户人家马桶堵了，还有厨房水管子破的，正在找人修呢。小伙子，你是水电工，这些活可会干啊？”

        周老二自是会弄的。

        打太极的大爷就好心的把三人带去小区，直接敲门问道，“老三，你家水管子好了么？没好，我带来的师傅正好能修。”

        “哎呦呦，快快进门，我刚准备去找小张的。那小伙子跑老丈人家去了，没得空。我正在犯愁呢，小师傅哇，你得给我修修好喽。”

        说着说着，就要把人迎进来，可他见水电工师傅拖媳妇带女儿的，不免一愣。

        “来来来，坐哇，妞妞长的真好看，几岁啦？进来，坐坐，吃糖。”唤作老三的爷爷虽摸不清楚状况，但还是热情的把周宝珠几人喊进屋里坐坐。

        刘芳哪里见过这样的屋子，就跟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又是沙发，又是电视的。

        这样的屋子，他们整个村都找不出一个来。

        刘芳想着自己风尘仆仆的，哪里肯坐，忙摆手拒绝。

        周宝珠甜甜的道了谢，“谢谢爷爷，珠珠鞋子脏，会弄脏的，站着就好啦。”

        周老二在厨房里面修水管，换掉了变形的管子，又把堵塞的垃圾清理了出来。

        没几下功夫，就都收拾好了，还把脏的地方收拾干净。

        “小伙子做事真利索，还把屋子弄这么干净。”按照行情，人工费也就五毛钱，虽不多，但总比没有好。

        周老二道了谢。

        临走的时候，周宝珠还有眼见的要把门口垃圾带走。

        小孩子这般乖巧，懂事，打太极的老大爷越发喜欢心疼周宝珠，也是好人做到底了，半下午啥也没干，就带着周老二一家把整个小区里头要修水电的人家跑了个遍，积少成多，竟也赚了八/九块钱。

        当然，不是每户人家都好说话，也有人瞧不起乡下人，只让周老二进屋，周宝珠跟刘芳只能站在楼梯口等着。

        “大爷，今天真是劳烦您了？你看，都这时候了，要不我请您吃碗面？”周老二份外不好意思道。

        “我老头子没事干，爬爬楼梯也对身体好。小伙子，都这个点了，你们一家晚上住哪儿？”哎，农民的日子不好过，国家还得大力发展。

        此次出门，周老二跟刘芳把家里钱都带着了，七七八八花下来，目前还剩三百九十多，不到四百。

        虽然有钱，可到底不敢瞎花，故而只能红着脸道，“大爷，我们乡下人刚进城，正想跟您打听打听，这附近哪家旅馆便宜。”

        其实周老二心里很羞愧，作为男人，没给老婆女儿好日子，他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刘芳也不顾外人在场，悄悄抓住了周老二的手，以作安慰，周宝珠见了，忙抓住周老二另外一只手。

        老大爷摸了摸周宝珠的脑袋，温和道，“你们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再左转，那边有家小旅馆，价格公道，老板人也好。”

        周老二听了，千恩万谢，眼眶都红了。在家里，爸妈都瞧不上他，也不肯扒拉他一下，没想到出门在外，不认识的老大爷却这般关心他。

        今日若不是老大爷帮忙，他怕是一毛钱都赚不到。

        “小伙子，你别客气，出门在外，谁都有个难处。人只要肯干，总会有机会的。我看你们一家子就挺好的，慢慢来，好日子总会来的。”

        夫妻二人按着老大爷指的路找到了一家叫作平安的宾馆，老板是个胖大妈，面相

        和和气气的，瞅了周老二一眼就晓得他们是从乡下来的，也没多说什么，就问他们要什么价位的房间。

        周来贵还未说话，刘芳就道：“婶子，劳烦您了，越便宜越好。”

        “便宜的房子也有，一天两块，就是比较吵，你们啊能适应？”是一楼的房子，夹在配电房跟水房中间，原先是杂货间，最近刚清理出来。

        不过屋子就只有四个平方，放下行礼，一家三口转身的空间都要没了。

        不过到底便宜，且也算是个落脚处，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们没有闲钱瞎讲究，稍微看了看，就交钱住下了。

        不一会儿，旅馆大妈又送了一盘蚊香过来。

        就这样，刘芳抱着女儿睡竹床，周老二则睡在了地上。

        入省城的第一天，一家三口都疲惫不堪，虽没找到固定工作，但有了临时落脚地，心里也算安了心。

        日子是艰苦了点，可挣钱，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呢？他们乡下来的人，一无钱，二无人脉，除了吃苦，也实在寻不到别的好法子了。

        次日一早，三人洗漱干净，周老二找了个纸板，写了维修水电四个大字，一边找固定的工作，一边看看能不能像昨日一样，再找几个零散的工。

        刘芳则抱着女儿去店门口问要不要洗菜端盘子的。

        可惜的是，刘芳没找着工作，一天就捡了些破瓶子废纸，晚上一卖，倒也挣了一块多。

        周老二也没什么大变化，跟昨日一样，去人家里头做做水电方面的维修工作，且今日没有本地人带领，忙了一整天，也才挣了十块八。

        若在乡下，一天挣个十块来钱，其实也不算少了。但呆在城里，衣食住行都要钱，总觉得这点钱不够。

        毕竟，他们挣钱不光光为了花，还想多攒一点的。

        晚上的时候，两口子又面对面的犯愁。周宝珠直接拉着两人去对面小学的门卫师傅那边问问。

        门卫一个老头子值夜班，正是无聊的时候。听了他们的困难，想了想道，“别的工作我不晓得，但是我婆娘在玩具厂上班。他们厂里找零工剪线头，翻衣服边，活轻松，也能带回来干，就是赚不了多少钱，手脚麻利的，一天能挣个五六块吧。”

        刘芳想了想，五六块也不少了。目前住的屋子一天两块钱，再加上吃喝，一天五六块马马虎虎也够了。

        这样，她挣的钱用作日常开销，来贵挣的钱攒起来，好的话，一个月也能攒个三四百的，这可比在乡下种田好多了。

        在乡下一年苦到头，卖了稻谷，也存不到一千块钱。

        刘芳默默盘算了下，当即起了兴致，厚着脸皮托门卫师傅帮着搭个线。

        门卫也是个热心肠，乐呵呵就应了，周老二也不是不知规矩，第二天一早就买了包香烟给他，顺道，又买了些苹果梨子送给打太极的老大爷。

        因着不知道老大爷家住哪里，刘芳就带着周宝珠去人民公园等着，见了人，欢喜的道了谢，又送上礼。

        老大爷姓罗，见了二人也温声问候，就是不肯收礼，只道，“给妞妞吃。”

        还是周宝珠卖萌撒娇，他才勉强拿了一个苹果，一个梨子，而后揉了下周宝珠的脑袋道，“孩子乖巧，当父母的可得好好培养，以后考个大学生。”

        刘芳还没说话，周宝珠就欢欢喜喜道，“珠珠好好学习，珠珠以后要当大学生的。妈妈，爷爷，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周宝珠故作磕磕绊绊的背了一半的乘法口诀表，刘芳诧异道，“珠珠，你跟哪个学的？”

        “学校里的哥哥姐姐就是这么背的，妈妈，珠珠背错了吗？”周宝珠低头，指间攥着衣服，不安问道。

        “珠珠真是聪明，没背错。”罗爷爷笑的越发和善了。

        又跟周宝珠说了一堆读书的好处后，他才回了队伍，教其他的老头老太练太极。

        因着女儿懂事，刘芳咬牙买了个小蛋糕给周宝珠吃。

        圆圆的蛋糕，外头裹了厚厚的白色奶油，上端还用粉色奶油做了朵花，花中心是颗小樱桃。

        这么个小东西，就要八毛钱，能买两个肉包子的了。

        不过为女儿花钱，刘芳一直是舍得的，她想着女儿的乖巧懂事，当妈的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城里的学生各个穿的新崭崭的，头上还扎了漂亮的红绫子，粉发夹，脚上穿的也是小皮鞋。

        跟他们一比，自家闺女就成了小乞丐了。当妈的看着，心里难受，就想着对闺女好点，再好点。

        只是现如今家里条件差，刘芳有心无力，也只能偶尔买些精致糕点给闺女吃。

        周宝珠上辈子早吃腻了糕点，就又磨着又哄着，让刘芳跟着吃了一大半，刘芳捏了捏女儿的小翘鼻，疼爱道：“小傻瓜，都不晓得吃独食。”

        “才不傻哩，跟着妈妈一起吃，才香香。”其实蛋糕的口味真的一般，可她喜欢与妈妈这样亲密无间分着吃。

        小小的旅馆内，母女两人依靠在一起说着笑着，这样轻松简单的笑容，一扫周老二满身疲惫，他抱起女儿，亲了两口，忽的把女儿架在肩膀上，开心的跑着，逗笑着。

        明明日子苦的很，可为何又觉得好开心，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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