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被众弟子惦记的白梓，此时心情很是复杂。

        她面前站着的，正是被弟子们重点惦记的另一位热门对象，大师兄江尘。

        当正在修炼的白梓收到结界传信走出洞府时，她本以为应该是前来赠送的星星灯的弟子。

        不曾想她走出洞府，见到的竟然是手提星星灯的江尘。

        眼前人白衣飘飘，青丝高束，依然是如月清冷，如风飘渺的气质。

        他周身气息如同初春初融的雪水，冷冽、澄澈，也让白梓十分清醒。

        白梓必须承认，在看清是江尘的一瞬间，她几乎立刻想要转身回到洞府中，假装未曾看到他。

        江尘，他来自己这里做什么？

        重点是，来了便来了，为何手中还提着一盏星灯？

        ……是因为时间重启带来的发展偏差吗？

        自从回到一切开始之前，白梓都将“远离江尘”作为第一要务。

        上一世一眼心动后几近改变自我的追逐，江尘一句未说就于合籍大典前夜以身赴道，以及随后近百年的痛苦挣扎，到如今的孑然轻放。

        上一世或许全修界都已经知道江尘要以身赴道了，或者至少全宗门都已知道了。

        江尘告诉了所有人他就要以身赴道、平息天崩，唯独没有告诉她一分一毫。

        遑论一个善始善终的道别。

        他一声不吭，在自己眼前化作江上清风、山间明月，从此了无踪迹。

        随后的近百年，白梓慢慢从浓烈的情绪漩涡中脱出身，也理解了江尘以身赴道的选择中必然的一些东西。

        但是，她始终无法理解，为何他与所有人道别却独独对她一声不吭，也对此无法接受。

        白梓不明白，江尘是不愿相信她能够和他一同承担起过于沉重的一切，还是不忍告诉她残忍的真相，亦或是他只是不够爱她，不想告诉她。

        倘若他能够和她好好说清楚，就算她再爱他、对他再不舍，也不是会被情感完全蒙蔽理智之辈。

        她能够理解他有他的迫不得已和苦衷，也不会因此阻碍或怨恨他。他们之间，只是有缘无份而已。

        但是他没有，他一声不吭便消散于世间，还是在自己眼前。

        但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不论江尘原本的想法是什么、他是出于怎样的动机选择对她一人隐瞒却在她眼前消失，对白梓来说都无甚区别。

        他为她留下的，只有近百年的挣扎和痛苦，或许还有如今的大彻大悟。

        想起江尘，白梓心中只有苦涩。

        也因此，她不想再见到他。

        毕竟，他是光风霁月、正气浩然的宗门首徒大师兄，是星辰宗万千弟子中最亮的那一颗。

        这样的一个人，太容易让人管不住自己的心了。而她，不愿再重蹈覆辙。

        只是没想到，世事弄人。

        她避开了上一世对他一见倾心的那个节点，打定了主意离他越远越好；他却在星灯节手提一盏星星灯，站在了她的庭院中。

        白梓真希望，一旁路过的弟子们自以为很小声交流的猜测，不要成真。

        江尘或许只是恰好提着其他弟子送给他的星星灯，有什么需要告知自己的事情。

        以师尊那不着调的性子，拜托江尘帮忙带给自己什么物件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又或许他只是因为弟子们总是将两人互相对比，而对自己这个师妹好奇了，只是想来看一眼，确认一番。

        毕竟作为剑修，再清冷的性子也掩不住他们骨子里的好胜心。

        只要不是来送星星灯。

        只要……不是来送星星灯。

        星辰宗弟子们的吃瓜能力白梓是非常清楚的。

        她对江尘本就已避之不及了，若他真的是来送灯的，白梓不动脑都能知道弟子们会怎样描述今天的事情。

        “惊！大师兄这个百年的星星灯，送给了白师姐！”

        “我早就说了，大师兄和白师姐皆是人中龙凤，这般相配迟早一对。”

        “神仙眷侣，郎情妾意…我已经想好新的话本该怎么写了！”

        就算宗门门规说明了赠送星星灯所表达的情谊不光是爱情相关的心意，也可是友情、亲情或是其它情谊，但是架不住常年枯燥修炼的弟子们强大的吃瓜意志。

        只要今日江尘真的将他的灯送给了自己，传出的绝对不会是除了爱情之外的任何情谊。

        虽然弟子们都是无恶意的吃瓜行为，这些八卦也不会对白梓造成实质上的影响；

        但是本就对江尘避之不及的白梓，只希望尽量少与江尘有所牵扯，即使是在八卦这方面上。

        然而虽然极力想要逃避，白梓还是要失望了。

        一身白衣的江尘面上神情似乎有些纠结，也有些犹豫。

        “白师妹……”

        他刚刚开口，被自己脑中不断刷屏的吃瓜弟子言论惊到几乎炸毛的白梓就下意识接道：

        “大师兄今日修炼可还顺利？师兄若是忙于修炼，不若我们就此别……”过。

        白梓话还没说完，对面那人却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打断了她。

        江尘提起手中那盏星星灯，看着白梓的眼睛，说：

        “师妹，我想把这盏星灯送给你。”

        吐字清晰，语气坚定，彻底断绝白梓想要极力欺骗自己的万千想法。

        白梓一时不知该怎样反应。她本以为江尘应该已经说完了，但是他还有后文。

        眼前一身白衣的大师兄接着说：

        “我把这盏星星灯送给你，师妹，你能不能对我……好点？”

        ——不要还没认识我，破开幻境的方法就已经是……将我一剑穿心了。

        ——不要还不认识我，就已经对我避如洪水猛兽了。

        若不是眼前的江尘表情依然如自己记忆中熟悉的一般，沉静平和，带着些与生俱来的清浅距离感，气息也毫无异常，白梓几乎以为是哪位弟子扮成他的样子来为吃瓜同门制造大瓜。

        现在，白梓的心情相当复杂。

        深呼吸强行将脑海中刷屏的“吃瓜弟子说”屏蔽掉，白梓有些感慨。

        如果是上一世的现在，江尘将他的星星灯送给她，还让她对他好点，她一定会特别、特别高兴吧。

        要知道，确实如弟子们所言，前三个百年，江尘的星星灯都是径直送给了师尊淮青真人，从未有哪次送给了同辈弟子。

        而上一世的这次星灯节，江尘的星星灯也毫无例外，一早就送给了淮青真人。

        直到后来她成功摘下这朵高岭之花，才在之后的某个并非大办的星灯节，收到了江尘的星星灯。

        或许还并非是江尘主动想送的，而是因为她时常对他言及，最近的一个百年大办的星灯节上，没能收到他的星星灯简直无比遗憾。

        现在想来，也或许只是江尘的安慰罢了。

        虽然不知道为何如今的江尘会主动将他的星星灯送给她，还说出如此能够引得弟子们遐思的话，但是这并不妨碍白梓坚定的拒绝之心。

        这灯，不能收。

        收了，简直就无异于坐实了弟子们的任何猜测。

        “大师兄哪里的话，谁人不知师兄光风霁月、一身正气，实乃我辈楷模。这样的师兄，白梓仰慕还来不及，怎会对师兄不好呢？师兄为此赠灯，大可不必。”

        白梓认真想了想弟子们平日里是怎样夸赞大师兄的，照猫画虎将江尘夸赞了一番。

        随后，她发自内心真诚地建议，大师兄还是像之前几个星灯节一样送给师尊。

        “师尊手把手引我们进入道途，数年来可谓为我们操碎了心。大师兄不若将此灯赠予师尊，以慰师尊数年的谆谆教导之恩。”

        此话一出，这一瞬间，两人同时想起了淮青真人术法课躲懒，让他们二人前去授课的“谆谆教导”。

        授课便算了，淮青真人自己乐呵呵地尽数收完宗门下发的“课程长期好评”额外灵石奖励，买了一整只烧鸡回宗门说是庆祝，只分给他们两人一人一个翅膀。

        师尊，不说别的，好歹给个鸡腿吧。

        操碎了心……恐怕不是师尊对我，而是我对师尊吧。

        这样的想法让两人突然陷入了一阵古怪的沉默，表情俱是一言难尽。

        好在因着这不约而同的思绪飘飞，虽然有些古怪，但两人间的气氛缓和不少。

        江尘确实是通情达理、光风霁月的大师兄，见白梓并不愿收下星星灯，便也不再多言，思索片刻后似乎觉得送给师尊是个好主意，便御剑离开了。

        白梓松了一口气。

        不愿去想弟子们会怎样口耳相传今日江尘送灯一事，她倒是因此想到了自己的星星灯应送给谁的问题。

        淮青真人老早就已经跟白梓传过音，表示今年白梓能不送给他就别送给他，他那里的星星灯一个储物袋都已经装不下了。

        说完，他还小声嘟囔着。

        “为何为师的弟子都是些常年一心修道，丝毫无心情爱的榆木疙瘩？没道侣就算了，竟连送灯的好友都没有，能收到灯为师固然开心，但这数量一多……”

        白梓已经能够隔着传音想象出对面淮青真人看着一袋子塞不下的各式星星灯一脸高兴又纠结，还嘴硬的样子了。

        话说回来，整个星辰宗会有“储物袋塞不下弟子们送的星星灯”这一困扰的真人……恐怕也只有师尊了。

        不过师尊今年可以不必绞尽脑汁思考将她送的星星灯存放在哪里了。

        她已经有合适的送灯人选了。

        送给那位，可是再合适不过了。

        吃瓜弟子们还沉浸在“大师兄送灯被拒”这一重磅消息中，浑然不觉他们热切关注的白梓师姐，也要一鸣惊人了。

        今年八卦届的风儿，确实格外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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