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风言风语

新妇被人匆匆从西府正门接出去，彼时不过是天青时分，才刚还晴朗的天空突然沥沥下起了小雨，小雨很快转成暴雨。

        街头的小贩忙着进去避雨，偶尔有人猛地的一瞥，方才认出轿子里是太医佟家二老爷的嫡长女，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的迟疑，很快便被人遗忘了，小贩再度将目光放在眼前的三寸泥水地上。

        佟裳远远看着这一切，冷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大姐姐嫁得如此寒酸，真叫人难过，也不知将来我又待如何？”

        身后乍然想起一道熟悉的语声。

        佟裳皱眉，转头看着来人，佟佳沅带着丫鬟走过来，她远远望着雨雾中的轿子，神情略显悲伤。

        佟裳虽不喜欢佟佳沅，却也不得不应付着，“妹妹天姿聪颖，又得二婶子喜欢，就算将来出嫁也必是良缘佳婿，断不会有这么一天，何必发出兔死狐悲之感？”

        佟佳沅苦笑着道：“姐姐何必拿话讽刺我，我这样的出身，就算再得母亲喜欢，也比不过大姐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如今连大姐姐都这样，何况我呢？”

        佟裳轻笑，“妹妹自然是与大姐姐不同的。”

        佟佳沅听闻此言，不禁抬头朝佟裳脸上看去，莫非她已经知道她昨天动了手脚？心里正不安时，却见她神色淡淡，似乎并没有什么意思，只是经她这样一番试探后，佟佳沅也自觉收敛了许多，必竟她还不想太出锋芒引起佟裳的注意。

        “是，是妹妹凭白担心罢了，叨扰了姐姐半日，妹妹就先告辞了。”

        佟佳沅走后，阿绿道：“奴婢听说慕容家的事出了以后，四小姐上蹿下跳十分活跃，生怕佳仪小姐出丑出得不够大，这会却又来猫哭耗子，真不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佟裳冷笑道：“西院这边几个庶出的女孩子，只有佟佳沅得二夫人的喜欢，她要是个榆木脑袋，只怕也不能笼络得二夫人这样对她，对这种人就得时刻敲打着，让她别太放肆了才好。”

        佟裳抬头看着那大雨，想着一会还要到正院去请安，便觉得头疼。

        慕容府的事情虽说过去了，可佟老夫人心里气不顺，从昨天夜里开始就称病，佟世霈为了哄她一夜没睡，就在床前伺候茶水汤药，直到早上要进宫当差了，才匆匆收拾了一下进宫去了。

        佟裳可以不在乎老夫人对她的看法，却不得不在乎外人的看法，孙女把祖母气倒了，这话传出去无论如何也不好听，所以这个时候，她少不得要过去露个脸的。

        佟老夫人这一病便是半个月，转眼已是五月天，京城的气候日渐热了起来，端午临近，佟裳也日渐懒散起来，皇后娘娘免了大公主的药浴，大公主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

        佟裳除了隔一日到清平馆去给大公主复诊之外，几乎足不出户，只在家里好好辅导佟元功课，看着他的腿一天好似一天，佟裳心里的石块也渐渐落了地，这下就算佟老夫人想要改立继承人，也拿不出过硬的理由了。

        她嘱咐吴妈妈不要声张，让佟元也收敛着，以免被人嫉妒再生出别的事端，这府里的戒备是一刻也不敢松懈。

        闲时，佟裳让人搬了把椅子放到抱厦里躺着晒太阳，日子过得也十分惬意，除了偶尔从宫里送来的金漆帖子外，几乎已经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挑起她的情绪了。

        这日又有帖子递进来，佟裳拿银刀挑开那金漆，酒金纸上是他略带潦草的字迹，易恒这阵子不见她，却总是隔一两日便送封帖子进来，像是报平安一样嘱她“见字如面”，却从来也不露面，佟裳不知这里面是什么原因，也无心猜测。

        只是时间拖得太久，似乎皇后娘娘指婚无望，府里渐渐有了些风言风语。

        阿绿怕她听着难受，严厉示下让大家紧守口风，但仍有一两句刮进耳朵里。

        佟裳本不是悲观的人，只是听着那些话久了，她渐渐也有了些怀疑，加上之前心中一直存着的隔阂，她对易恒也渐渐冷淡了起来。

        起先他送帖子来，她还回一两封，日子久了渐渐也就不回了，来送帖子的小太监是易恒帖身侍候的人，叫顾练，才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已经历练得十分圆滑，说话办事自是事事周到。

        他在旁边站着，见佟裳看完帖子便放下了，没有要回信的意思，便笑着上前道：“我们大人说了，姑娘若有什么话可以告诉他，要是不想写，就是告诉奴才也是一样的，奴才虽笨，却也不敢忘事，肯定一字不落将话带到大人跟前。”

        佟裳知道他想要回信，只是不接话，淡淡笑着道：“你们大人最近忙什么呢？”

        “长公主的婚事越来越近了，那些送去的陪嫁都是大人在张罗，偏长公主又是最挑剔的，每每送过去的单子她老人家总是不满意，总要打回来好几次才算完，偏这个时候万岁爷又病了，又赶着端午佳节，皇后娘娘说这是长公主在宫里过得最后一个端午，势必要好好操办，这一项又落在我们大人身上，大人的每天从早忙到晚，连喝口茶的功夫都没有，别说旁人，就是奴才瞧着也心疼。”

        他一昧替他说话，大有开脱的意思，佟裳只当听不懂，捡了要紧的问道：“万岁爷病得厉害吗？”

        “倒也不厉害，万岁爷就是那么个体质，每年到了换季的时候，身上总要起些疹子，吃几副药就好了。”

        佟裳哦了一声不再言语，顾练瞧着她淡淡的脸色，急得额头上出满了汗，却也不敢十分逼迫她，只得再说好话，“我们大人虽然公务缠身，却时刻也没忘了姑娘，时时念着姑娘呢。”

        “你们大人有心了。”

        佟裳总算说了一句好话，顾练脸上笑开，打铁趁热道：“只是姑娘三五日不回信，大人心里放不下，就是人在宫里，心也提着，总不能放心办事，眼见着都瘦了。”

        “让你们大人放心，我左不过就是在府里，每天没什么事，便也不想回什么字，你叫他自己多保重身子好了。”

        顾练磨了半天嘴，总算听到这么句话，抬头见佟裳恹恹的，大有不耐烦的神色，便也不敢停留，告了个安就退了出去。

        佟裳懒懒地起身，走到窗前的花草前，看着那盆开得正艳的玫瑰发呆，这是易恒前两天叫人送来的，说是西洋引进的品种，十分珍贵，佟裳在现代见惯了，也不觉得稀奇，只是太久没看到来自未来的东西，总有些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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