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有后福

慢慢直起身子，在人群中捎捎抬头。

        臣子是不能直视皇帝龙颜的，本来她有些侥幸的心理，那么多的人，她偷偷看一眼不会有人发现，谁知刚一抬头，便正好对着一对深褐色的眸瞳。

        高高在上皇帝隔着人群与她对视，那么多人的人都低着头，只有她二人遥遥相望，就像是隔着人山人海的重逢，那一瞬的错愕与惊讶，全都写在脸上。

        佟裳有些慌了，连忙低下头去，心乱得砰砰跳。

        隔得远，也不知夜重年认没认出她来，若在此时他治她个大不敬，也是合情合理的，但愿他没认出来，必竟今天女眷众多，那么多的人，他未必一眼就认出她来，上回他不就没认出来？

        佟裳满心惶恐时，又听见皇帝道：“今日风和日丽，是个好日子，朕来向曹大人讨杯喜酒，大家也都别拘着，要都拘着没玩好，那朕就是罪人了。”

        他说着语气略一顿，似乎往哪边看了看，最后声音落在佟裳站的这个方向，“易夫人今日穿紫色，倒是娇俏得很，上回国丧上见你还穿着孝服，素素淡淡的颜色与你的年龄不匹配，朕差点没认出来，以后还是穿点颜色衣裳的好。”

        佟裳捂着胸口，听了这话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堂堂一国之君，公开场合夸赞有夫之妇，到哪里都说不通，叫人非议的同时又让她如何自处，他是皇帝，没人敢在她跟前嚼舌根，可是她呢？

        佟裳本来今天壮志满满，谁知还没出师就让人泄了火，怎叫她不窝火。

        他这是点明他认出她了，不光认出，还要在众人面前说这番让人疑惑的话，他究竟想做什么？

        心里火气升腾，只是没法张口，更不敢犟嘴，不过是将头低得更低了些，屏着气听皇上下文。

        还好，他没再说出什么出格的话，只是刚才那一番言论已然够了，人群中有人开始侧目，纷纷朝她看过来。

        佟裳脸上胀得通红，一阵红一阵白，只抿着唇不语。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戏耍的猴子，出尽了洋相，偏上面那人还不自知，哈哈一笑，一副龙颜大悦的样子，由曹保山请着往前面去了。

        男丁撤离，剩下一概是妇人的天地，佟裳这个被皇上当众夸过的女人便成了大家的眼中钉，只是奇怪的是，她们并没敢用特地不屑的态度对她，反而是一副巴结逢迎的样子。

        佟裳是出了名的冷淡，见人过来打招呼，也不过轻点下头，虽不至于失礼，却也绝算不上热络。

        如此应付过大家，已经很累了，抬头往那边凉快的地方看了一眼，只见皇帝洋洋走在前面，后面不远处跟了一个人，那人的背影她再不会认错，是萧骞泽。

        萧骞泽是御前的人，他出现并不奇怪，可既然他都来了，坤宁宫禁足算怎么回事？

        越想越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测仿佛有几分眉目，没敢声张，悄悄挪步到那边的人工湖旁边，小声吩咐阿绿道：“你去找萧大人，让他抽空借一步说话。”

        阿绿答应着要去，佟裳又叫住她道：“机灵点。”

        看她走远了，佟裳才回到人群中，外命妇们已经在宴客厅里分门别类的落座，各自都有自己的小团体，佟裳没什么熟人，跟冯宝宝两人坐在一处僻静的地方。

        见她过来，冯宝宝忙起向让了个座，看她脸色不好，她婉转着道：“其实你也别想太多，皇上看中易大人，自然对你青眼有加，”她朝人群中瞥了一眼道：“你看那些人，哪个不是捧高踩低的，这皇上呀，跟咱们一样都是人，没什么不同的。”

        佟裳知道她是宽慰自己，没道理不领她的情，只是个中因由不方便跟她说，不过虚笑着点头，坐下喝茶。

        略坐了一会，突然听见身后有人请安，佟裳转过头，看见来人，脸色不由黯淡了两三分。

        佟佳惠不理会她这失望，仍旧笑着上前请蹲安，“知道姐姐今天来，只是人多，一时找不着，刚才幸而皇上提了一句，妹妹这才找着姐姐。”

        她刻意提起皇上来，是想恶心她吗？

        佟裳心里憋了两三分气，对她更加没有好脸色，“妹妹刚回京，倒也不在家保养保养好，这么急着出来攀三扯四的，老夫人跟夫人也不管管。”

        佟裳话说得不客气，就连冯宝宝听了都觉得有些挂不住，却见那佟佳惠仍旧是一副笑模样，略低了头道：“老夫人跟夫人的眼睛哪里会看到我身上，他们只求着姐姐高嫁了，回头能给家里带些便宜，像妹妹这样随便嫁了的小姐，根本懒得多看一眼的。”

        佟裳听见她的声音就烦，也不想跟她耗着，一时没好气地道：“请了安就退下吧。”

        佟佳惠不忙着走，而是笑吟吟道：“姐姐别忙呀，妹妹还没给姐姐道喜呢，姐姐有喜呀。”

        佟裳听着这话奇怪，冷冷睨着她道：“喜从何来？”

        佟佳惠掩口一笑，故弄玄虚道：“这喜从何来由我说出来就不好了，还请姐姐耐心等着吧，反正呀，我听袁大人说姐姐就要大喜了。”

        “袁江？”佟裳有些奇怪，“还不到你的喜日子，你如何能见到袁大人？”

        佟佳惠闻言脸色一黑，戳到了她的痛处。

        见她良久不言语，佟裳本来也不想问了，谁知正好这时，身后的一个小丫鬟过来道；“夫人，您在这里，叫奴婢好找。”

        佟裳有些诧异，“你已经过门了？”

        取妻这么大的事，就这么潦草办完了？佟裳刚接了家里喜讯，送了礼过去，正想着到时随便派个管家去送过礼也就算了，谁知竟办完了？

        再看佟佳惠的脸色，已然是死灰一般的颜色。

        佟裳看到这里，渐渐明白了。

        略平了平气道：“如今你是袁夫人了，说话更该注意些分寸才是，就是在袁大人那里听了什么，也不该出来胡乱散播。”

        佟佳惠苦笑道：“这怎么是散播呢，事关姐姐，妹妹当然听得仔细些，不过姐姐，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这么潦草过门吗？”

        佟裳抬头看着她，静待下文。

        佟佳惠苦笑一声道：“因为他们说有旧例，易大人都是在指婚人跟前随便行了礼就算成亲了，我跟袁大人也不好铺张，但是我私底下听说，是因为袁大人被易大人奚落了一通，这才恼怒之下取消了婚礼。”

        她抬头看着她，目光里充满了愤怒，“姐姐不觉得，这事你该负责吗？”

        佟裳冷笑，“这只能怪你命不好，我早跟你说袁江不是良人，你只当我害你。”

        可她这些话为何不早说？如果真为她好，为何又杀了母亲跟温如玉？为何让她流放乡下，又落到这么不堪的地步……

        这一切一切的帐，她都算在了她头上，誓不罢休。

        平了平气，又朝她行了个蹲安，“姐姐有后福，妹妹等着攀高枝呢。”

        说完身子一扭，便带着的那脸生的丫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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