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方舟计划

她在那里发现了恋人青年的面影，轻声说出了他的名字。

        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挂着的灯发出微弱的橘光，照在她身上。

        她记得这一幕，那是小时候和父母、妹妹一起去露营的帐篷。

        和当时不同的是身边没有重要的人，她是一个人没有人握住她的手。

        “这里是哪？”

        虽然刚睡醒，希尔意识却出奇地清醒，她在床上坐起来，环视着四周喃喃道。

        她现在所在的是一个非常简朴的帐篷，帐篷由四根柱子支撑，除了她睡的那张折叠式简易床之外什么都没有，地板是裸露的地面。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现在是几点，她并不清楚自己的情况。

        追溯记忆，最后记得的是女王蒂塔妮亚和黑暗精灵少年在光辉的上空对峙的场面。恐怕是战斗介入他们的激烈冲突，结果受到了某种魔法而失去了意识，这样想合理吗？

        “你醒了，太好了！”

        这时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传来，希尔把视线转向那边。

        围在帐篷入口露出脸的是一个长得精悍的美男子，黑发褐色皮肤，尖尖的耳朵是他的特征。

        青年脸上浮现安心的笑容，行了一礼走进帐篷。

        “你是……”

        希尔这么一问，青年微微歪了歪头，过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他眯起柔和的眼睛，和跪在地上从床上坐起来的希尔对视了一眼开始自报家门。

        “战斗时你不是为了阻止它拼命喊我了么，你记得吗？”

        “确实，当时的我想要阻止蒂塔尼亚他们战斗。但是那个时候我也没想到神器使竟然是你……”

        虽然没有夸张地大声说出来，但希尔还是对他的身份惊叹不已。

        和希尔想象中使用神器的人完全不同，眼前的菲伊少校是一个细长眼睛，很适合穿黑色军服的青年，完全看不出是男性。

        这种反应让菲伊少校苦笑。

        “经常被人说魔法解除后会变成这个样子。”

        “不，没有的事，我本来也觉得你很帅……”

        “那个……你在追求我吗？”

        希尔本来打算普通地夸奖一下，但青年的样子总觉得很奇怪。菲伊满脸通红，希尔下意识地把手放在额头上。

        实际上西里尔早就指出过，希尔在和异性聊天时容易说出这样的话。怎么想都知道是受了露西亚的影响，虽然她本人也想改，但到现在也改不了。

        希尔向菲伊低下头，双手合十向菲伊道歉。

        “不是的，刚才只是单纯的夸奖，完全没有这个意图。你放心吧，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啊，是吗？啊哈哈……我为自己那一瞬间的兴奋感到羞耻。不过还好没变成麻烦的事情。”

        菲伊满脸通红低着头，希尔不知为何对她产生了羞耻心。

        彼此移开视线，对短暂的沉默感到焦躁就在这时，帐篷里出现了另一位来访者。

        “老大，她现在怎么样了？嗯，老大？”

        银色的头发盘在脑后，戴着眼镜，给人以理智的印象。

        虽然穿着与菲伊同款的军服，但胸前的军衔是比他的二星低一级的一星，从老大这个称呼来看应该是他的部下。

        希尔点头致意，她上半身向前倾了90度，行了一礼。她像机器一样深深地行礼，眼睛点了一下，穿着正经衣服走路的女人自报家门。

        “我是黑森林国军·第十八魔导枪队队长尤利亚·尤迪亚莱特大尉。不好意思，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希尔，接受丰收神的任务，为了进行世界的突变相关的调查以及报告到中层来了，但是忘记了途中发生什么失去了意识……”

        尤利亚上尉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她拿了两把折叠椅回来把它放在床边。

        尤利亚和菲伊并肩而坐，开始向失去部分记忆的希尔讲述事情的始末。

        “你在老大和女王的战斗中调停受到了战争的波及，就是在那以后老大救了在空中失去意识下落的你的。”

        精神崩溃对意料之外的事实，希尔感到吃惊。

        虽然作为知识知道，但她并没有实际听说过，没想到自己也陷入了这种罕见的情况。

        ”真的吗？我记得使用了什么魔法来着……”

        “那时候的魔法简直是神技，一瞬间就拉近了和女王之间的距离，怎么说呢，七色光扑通一声冒出来……啊，我不太会解释，对不起……”

        菲伊所说的魔法究竟是什么，希尔试着想象了一下却找不到任何头绪。

        此时的希尔只是觉得很可惜，如果没有失去记忆，如果知道那个魔法的发动方法那一战才越过的墙壁，就应该完全打破了。

        “多亏老大注入了神器的魔力，希尔才得以保住性命。”

        尤利亚骄傲地挺起胸膛说，菲伊微微一笑，希尔握住菲伊的手向他表示感谢。

        如果没有他的帮助，自己就到此为止了。对希尔来说今后的未来等于是他给的。“谢谢，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只是报恩而已，你打破了我内心的躯壳。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一定什么都做不了。”

        为自己记忆中未曾有过的行为道谢，总觉得有些焦躁。

        尽管如此她还是微笑着，对回握自己手的菲伊再三道谢。

        希尔深深感慨到，她自己确实改变了一个青年。

        作为魔导士只是优秀的渺小的人，曾经在内心深处这样评价自己的她，最近感觉有所改变。

        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人，接触了各种各样的意见，无论以什么样的形式都和各自的对象心灵相通，结果希尔就这样成长了。

        “换个话题……现在是什么时候？那之后过了多久？”

        尤利亚回答，“一个星期。”

        一周看似短暂实则漫长，爆发的纷争怎么样了，女王和精灵军的人身在哪里，两国的关系今后会怎样，她想问的事情堆积如山。

        面对不知从何问起的希尔，菲伊和尤利亚使了个眼色。黑发青年稍稍探出身子，决定先从纷争的走向说起。

        “不介入中层也没关系……姐姐，你是这么说吗？”

        在阿斯加德的王城女王之间和夏娃两人独处的诺亚向姐姐确认。

        在让人联想起古代神殿的圆柱所包围的庄严空间中，女王的微笑宛如女神。

        诚实地接受那个笑容如果是平时的话应该能做到的，但是此时诺亚不知为何没能对夏娃的话点头。

        “嗯，我已经放弃了阿斯加德以外国家的实权，所以那个国家的事情应该交给各国的国主吧？工作减少了，变得轻松了，没必要露出那么不满的表情。”

        “世界之树的民众一直因为被带来的和平仰慕着你，所以你才说这是动摇统治祸根么，这是不是想太多了？”

        诺亚摘下盔甲，身穿黑色西装，用残留着浓重黑眼圈的眼睛瞪着夏娃。

        如果再这样放任不管的话，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所以她必须想办法让姐姐离开。

        其他的神都无法对女王强烈地发表意见，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诺亚。

        “精灵和黑暗精灵的纷争开始一个星期，做出了这么多改变么？”

        拥有现场指挥权的菲伊少校带兵，持续了约半天的菲莱特战斗结束了。

        被动员了的黑暗精灵军1000名中死伤者不到100名，相对的精灵方面接近2500名的人员丧命的结果。

        进攻一方的黑精灵的动机并不是侵略领土，而是他们对精灵的愤怒爆发了。

        被突然出现的女魔导士打倒了蒂塔妮亚让精灵军的士气跌至谷底，在那一瞬间战斗几乎已经决定了。

        蒂塔尼亚并没有生命危险，她在被捕的当天晚上恢复了意识，但醒来的她好像变了个人，变得沉稳而准确。

        据说黑精灵的国王以返还蒂塔尼亚和俘虏的士兵为条件，要求现在建立代理女王的精灵国改善扭曲的关系。

        在谈判中一直以来被掩盖的真相也被揭开，精灵军队经常进行烧杀掠夺的行为，各城市受到首都高税金政策的毒害等等。

        为什么我们没有注意到这一隐瞒呢？如果能早一点看清中层国家扭曲的权力平衡，或许就能在战争爆发之前阻止他们，诺亚诅咒自己愚蠢地没有注意到中层。

        他只注意到诸神和人类所支配的上层，对其他亚人的国家则视而不见。

        如果有人指出她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她下意识地向下看了亚人，她绝对不会说不。

        在这个上层中以女王为顶点，按照神、魔导士、人的顺序，有着绝对的种姓制度。亚人甚至都没有被分类，他们是平时没什么交集的少数派，也不被理解。

        不太懂的东西人们会回避，因为不理解而讨厌亚人，采取歧视言行的人在上层中也不少。

        诺亚一直认为自己不是那种肤浅的人，但是现在真相就这样被揭露出来了，她自己讨厌的肤浅的人被摆在了面前。

        “姐姐……你知道中层的现实和生活在那里的人们的苦恼吗，难道你明明知道却置之不理吗？”

        “不说的话能明白吗？变成这样的事情也都是计划之中的，我能看到应该引导的未来。为了那个未来，亚人他们的牺牲是不可缺少的，仅此而已。”

        面对面无表情却嘴角带着笑容的夏娃，诺亚无言可语。

        为了统治世界战争是必要的，从很久以前女王就多次这么说过。战争催生了武器和技术的发展，将文明推向了更高的高度。

        关于那个她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迄今为止至少在尤格德拉希尔中，各国都是这样进步的。

        诺亚在赞同夏娃的思想的基础上，已经侍奉了她500年。

        但是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却淤塞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违和感。

        “精灵族对黑暗精灵族的歧视，对矮人族的歧视，有压迫就会有反抗，姐姐你不明白这一点么？我并不认为煽动人们之间的仇恨是必要手段，战争就要被终止，不然大家都会面临粮食危机。战争还会再他们的心中留下深深的伤痕，真的有必要吗？”

        “什么呀，诺亚你是在否定我吗？我是你的姐姐，不要有任何疑问要顺从我。很久以前我就说过这样的话了，你忘记了吗？”

        诺亚还记得刚懂事的时候就被带到夏娃面前，那是她和夏娃最初的记忆。

        “也许是时候换下你了，作为我的左膀右臂你活得有些太久了。”夏娃叹着气说道。

        诺亚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无言地看着身为姐姐的她。

        历代方舟的记忆都被铭刻在那个人的记忆领域，世界的历史会被作为必要数据全部转移到别的容器过去，现在的诺亚也是从先代的诺亚那里继承了全部的记忆。

        她理解这是同样的道理，当自己的身体达到极限时就将接力棒交给下一个方舟，这是夏娃一直以来制定的支配规则。

        在千年的时空中，夏娃为了不让自己大脑的记忆区域达到极限，以百年一遇的频率整理记忆。使用了只有在这个世界上最精通魔术的她才能使用的、编辑人的记忆的魔法。

        她从自己的记忆中提取不必要的东西，转移到别人身上，保护自己这个容器不破裂。

        被选为移动容器的诺亚除了自己的记忆之外，还清楚地记得夏娃的过去。拥有女王已经遗忘的、她认为不需要的一切。

        “我……不想和姐姐分开。”

        诺亚喜欢之前一样温柔的笑着的夏娃，她以前纯粹爱好和平，发生纠纷时她会冲过去尽力解决，那是诺亚很尊敬人。

        夏娃和诺亚之间有着和亲姐妹一样的温馨，我们是亲姐妹这句话，确确实实地证明了两人的羁绊。

        但是现在不同了……她变成了神。

        把人类应有的感情温柔的内心的温度当作不必要的东西去除，只是淡然地成为支配世界的存在。

        不知不觉间她把被封印在异次元尽头的恶魔之一拖了出来，借着他的手篡改人们的记忆想要创造一个和平的世界。

        “谢谢，你比前一代的诺亚更优秀。”

        “我……”

        礼貌地、义务性地，就像对用过的东西心怀感激，收进箱子里一样，在夏娃的心中诺亚似乎被收拾得一干两净。

        每次编辑记忆的时候，夏娃的内心都会失去对诺亚的爱。

        一般情况下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彼此之间的羁绊会越来越深，但夏娃的情况正好相反，她们彼此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远。

        最近夏娃的身心接近极限，记忆编辑的频率也以每年一次的速度增加，她们之间的琐碎日常还来不及回想就消失了。

        诺亚非常喜欢那段如同泡影一般的日子，如今她完全继承了夏娃的爱人之心。

        “姐姐，作为一直尊敬你的人，在姐姐给予很多的爱中我长大了。但是现在却要分开，连所谓的报恩也……”

        眼睛里满是泪水，看不清夏娃的样子。

        那对她来说在某种意义上是幸运的，因为他没有正视夏娃毫不掩饰的无情表情。

        “那我来告诉你吧，如果你今后还想待在我身边就放弃这份心吧。如果你不是按照我的意愿工作的人偶那对我来说只是个累赘，你知道累赘会变成什么样子吗？就会变成名副其实的被丢进垃圾箱的家伙。”

        诺亚无言以对，只能无力地垂着头。

        她自己所爱的夏娃这个人格，已经不在这个女人身上了。现在有的只是作为神的，不只是被支配所动摇的人的心。

        “啊……我有点累了，今天就退下吧。”

        诺亚默默地行了一礼，咬紧嘴唇从夏娃面前退场。

        她没有回头看姐姐快步离开了女王之间，她努力忍住快要掉下来的眼泪跑着跑着走到走廊尽头时，她终于忍不住呜咽起来。

        “呜……啊啊……”

        感情的奔流不止，诺亚蹲在那里挠着干燥的地板，发泄着无处发泄的情绪。

        已经不需要我了吗？我至今为止积累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讨厌，讨厌，我想像之前一样永远待在那个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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