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霍宁煜

他五岁时已经有了记忆，记忆里三姐姐经常陪着他吃饭读书一起玩。

        每当姐姐拿来泥巴和他玩，他都感到有些痛苦，这些又黏糊又幼稚的东西究竟是有什么好玩的？

        然而姐姐玩的不亦乐乎，给他捏小狗，捏阿娘，烤好了做成小摆件。他看着那又胖又圆的阿娘想，阿娘长得真讨喜。

        他一直知道，姐姐在找一个叫占柏钰的人。当他九岁第一次接触舅舅隐藏的力量时起，他就动用了手下去寻找，不意外的找到了。他命手下和占柏钰谈判，供给他卷册书本，只要他好好待在家乡。

        三年后，占柏钰家出了意外。母亲带他赶向京都寻亲。没有寻到，卖了几本孤本后，二人暂且安置下来。

        他想着该和占柏钰再一次谈谈了，一日，刚出张府，他看到远处柳色下，他的傻姐姐给那书呆子撑着伞，二人俱是一脸傻气的神情。

        “小煜，他是柏钰。”

        柏钰柏钰，我知道他是柏钰。这个被你念叨了多少遍阴魂不散的人。

        拉着她离去，霍宁煜想着他应该还能将一切控制在手里。

        他还是低估了柏钰这个名字的能力。

        他的傻姐姐开始了几乎日日跑去找占柏钰的日子，从他这里得不到帮助后，她就是想出了这么个自力更生的办法吗？

        茶铺子的琴音越来越悦耳了，他正欣赏着，抬眸却看见不远处同样呆立的占柏钰，然后，窗畔他姐姐忽然开始挥手傻笑，“柏钰！”

        他默默地收起了打算挥舞的手，缓缓攥紧了伞柄。

        占柏钰被邀请到了楼上。

        他走的远了些，就这么静静等着。她们会聊些什么呢？她们会做些什么呢？忽觉心里不舒服，他拒绝再想下去。哎，她既然这么在意占柏钰，他帮帮忙好了。

        于是，他耐心的等着占柏钰下了楼，“明日未时越山。”

        明日未时曲水流觞宴。他不打算细说，占柏钰敢不敢冒险，是否做了准备，这都是占柏钰自己的事。

        他撑着伞往回走，想着，他刚接下舅舅大半的力量，还需要做好完全的准备，待舅舅致仕，将傻姐姐娶回家不让她再四处祸害。

        而之后的日子，如他所想，占柏钰一举成名，自此节节高升，姐姐终于不再日日跑出去。

        她拉着他喝酒，喝了半坛，一脸熏熏然。

        “跳舞！看我给你北斗星域最炫的舞！”

        “……”这全身僵化一步一挪的真的是舞吗？

        “小煜小煜，”她捏起他的脸，“怎么肉团子长大都没以前好玩了。若论事实，你着实该唤我一声阿娘的。”

        霍宁煜惊悚地望她，她咧嘴笑的傻气。和一个醉酒的人他在认真些什么啊？他暗自叹了口气，复又不在意地问，“你平日里都和占柏钰做什么？”

        “喝喝茶，聊聊天，烧烧香，弹弹琴，哎呀，无非是读书人身边边上那点事，叫什么来着？？”

        “苏枳！”

        “嗯？阿煜你叫谁呢？”

        “叫你！你别再装傻！”

        “嗯？你傻？我叫顾兮眠。”

        他锁眉打量，愈发觉得方才她所言非假。他还想再问些什么，她却扑通一下倒在桌上睡过去了。

        月色朦胧，洒在她蛾眉眼睫，晕染出一层浅浅光华。

        连颊上绒毛都看的人心生柔软。

        他抬指轻轻拂过她的眉梢，吻在她的额际。

        这夜清风正好，酒香带着令人迷醉地香气，缱绻了他全部心神。

        他将她打横抱起，安置她回房休息。

        姐，我会将所有疑虑深藏，等你甘愿亲口为我讲起。如若有那么一天，请别说借口，我不想要知晓你的敷衍。请别说真相，我不想那残酷摧毁我所有的信念。更别说谎言，我不想发现你的欺骗。

        可是，你愿意说给我吗？

        也许我会生气，但你抱抱我就好了。

        十几岁的少年简单地想，他可以这样陪她陪下去，一直到他长睡不起。

        时光究竟流逝地有多快呢？

        他去了塞北，为早日赶回拼命地厮杀。

        他将她从牧族手里救下。

        他看着她回了京都。

        然后，一年又一年，他发现他赶不回去了。牧族异动、军营出事、他被绑走十年——这么一路耽搁下来，时光流逝了近二十年。

        他拿着手下查明的情报，济川在背后搞的鬼吗？

        解决了牧族的事，他疯了一般往回赶。

        他要怎么和他的姐姐好好聊聊呢？

        他在脑海中设想了无数可能，当他推开门扉的一刻，看到她堪堪闭上双眼。

        近二十年后，他再见了她最后一面。

        ……

        新帝二十五年，帝擢霍宁煜为骠骑大将军。

        新帝二十六年，霍宁煜积劳成疾，卒。

        墓碑前，小姑娘童声清脆，“阿爹，阿娘说霍将军是相思而死，什么是相思？”

        大汉轻拍她脑袋，“大将军明明是为我大离江山牺牲，你娘她懂什么？——哎哟哟，好疼！别揪了别揪了，阿墨我们好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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