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温柔陷阱

★大乔单人向

        ★如有ooc是我的错（土下座）

        其实我说不清我是从哪一刻开始厌恶婚姻的。

        也许是在十一岁那年，曾经绽放过的姑姑凋零在我的面前；也许是在十三岁那年，鼓励我爱自己所爱的母亲葬身于婚姻的坟墓之中。总之，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对婚姻不抱任何期待了。

        我不再去那条溪边，而是日复一日埋头写作。我不写爱情，不写人们喜闻乐见的大团圆结局，逃不出去的那些日子里，我就让笔下的女主角代替我逃出鸟笼。

        父亲偶尔会在早餐时拿着报纸批评一位新锐作家，说他写的都是狗屁不通的东西。我不予置评，他又不知道写出这些狗屁东西的是他的乖巧女儿。母亲问我最近为什么不去见乔纳森，我便撒谎说他厌倦我了，不想同我在一起。

        “那还真是糟糕。”她放下果盘，转而托着下巴，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望着她烛火般黯淡的双眸，莫名的悲哀忽然涌上心头。这个用封建礼教困住我的女人曾经也有过一段黄金岁月。屠龙者终为龙，我们最终都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您还记得您给我读的第一本书吗？”我想我或许还是抱着那么一丝期待，期待她能回到我幼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不记得了，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怎么可能记得呢？”她按着太阳穴，颇为无奈地摇摇头，我这时才注意到她已经老了，曾经浓黑的发间冒出了银丝。

        回不去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我开始频繁在梦中与乔纳森·乔斯达相遇，做一些只有恋人之间才会做的事，人们通常将其称为——春梦。

        每次醒来我都会疯狂在内心唾弃自己，明明推开他的人是我，想念他的人竟然还是我。后来居然开始怀疑乔纳森给我设了陷阱。

        我是一无所知的猎物，他用温柔织了一张网，像羊水包裹婴儿那样把我圈在其中，而我却无法怪他。

        秋季重复三次后，一个不速之客拜访了我们的庄园。他是我父亲表兄的儿子，也是继承法上规定的我父亲财产的继承人。

        金絮其外，败絮其内。这是他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他与乔斯达先生不同，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假绅士，为了更加名正言顺地继承这份财产，他向我的父亲提出要娶我做他的妻子，母亲自然赞同这一提议。

        没有一个人问我是否同意这桩婚事，也没有人问我是否愿意与那样的人共度一生。我像关在笼子里的鸟，像赌场上的筹码，不想要了，不需要了就可以转手交付与他人。

        我得出逃。

        这种时候我反而想起了乔纳森，那个总是在我身边絮絮叨叨的少年，如果我要嫁给的人是他呢？那我还会出逃吗？

        完了，我想，我可能真的爱上他了。

        我在卧室的桌面上留下一封信和一沓英镑，带着几年来靠写作攒下的积蓄，在一个夜里从二楼的露台顺着水管滑下去，然后提着裙摆跑出花园。

        早知道我得给自己备一套男装的，我想。

        但比起这个，更现实也更严峻的问题很快就摆在了我的面前。是啊，我光知道要出逃，却不知道怎么逃。

        不是离开庄园就能结束一切的，我回头望着夜色下的庄园，茫然中好像在二楼窗边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从身形来看，那是我母亲。

        我高举起手臂，像笨重的钟摆那样在空中晃了晃算是告别。

        再见了，我最爱也最恨的母亲。我爱她，爱她带我来到这个世界，爱她让我追逐自己所爱；我恨她，恨她被婚姻埋葬，恨她化身男人们的帮凶困住我。

        我蹲在路边等待时，一辆马车停在我的面前，不一会，车内就探出一双手，车内人的相貌也彻底展露在我的面前。尽管几年没见，我还是能认出他，乔纳森·乔斯达，他长成了一个相当健壮的男人。

        “上车吧。”他对我说。

        他告诉我他要去伦敦，可以顺路载我一程。他没问我为什么会在深夜蹲在路边，也没问我究竟要去哪，只是温和地对我笑，好像之前那些不愉快从未发生过。

        这样反而让我更加厌恶自己。我本准备在伦敦与他分道扬镳，谁知他却拦住我，用高大的躯干遮住我面前的光，我抬头看着他，等待他给出理由。明明已经有着强壮的身体，眼睛却还是那样无暇，巨大的反差感像是搀着毒药的蜜糖，我忍不住偏开视线，不再看他双眼。

        “塞西莉亚，你一个人在伦敦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遇到危险，你可以暂时住在我的公寓吗？等找到落脚点再离开。”

        情感让我拒绝他，可理智又告诉我他给我的选择是目前的最优解。

        “好啊。”我听见自己声音，可我本人一无所觉。

        我住进了乔纳森对面的房间，他不常在家，总是忙于处理校内事务，我也不常离开房间，因此一个月下来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父亲在报纸上与我公开决裂，宣布我不再是家族的一份子，我倒不在乎这个，离开家前我就已经料想到他做出这样的举动。他当初会用生不出儿子绑架我的母亲，如今就会用家族荣耀绑架我。

        乔纳森反倒因为这件事在门外安慰了我许久。我不想见他，他便靠在门外像从前那般对我说起了有的没的。

        “当初迪奥来时我也被父亲斥责过不少次呢，但现在……”他温柔的声音穿过门缝，飘进我的耳中。

        如果人真的有前世，那么他一定是海上的塞壬，光凭借声音就能让游船触礁沉底。我无法集中精力于当下的写作，羽毛笔尖渗出的墨水在稿纸上形成一汪漆黑的湖。

        他可有够过分。

        我起身走到门边，靠在门板上冲他喊道：“你别管我。”

        可我心底又隐藏着一分若有若无的期待。

        我才有够过分，推开他，又要他抱紧我。

        门外的声音消失了，我想，他走了，我们之间扯平了，不，也许根本没有。他不曾推开我，而我却反复要他滚。

        房间里只点着一盏煤气灯，那便是这里唯一的光源，厚重的窗帘将月光隔在窗外，我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静静地看着那金色的光。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声音再度响起。

        “怎么可能呢，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呢？”他倚靠在门上，身体接触门板发出的震颤声通过木质材料传到我这端。

        “因为你需要我，所以塞西莉亚，我不会不管你的。”

        帘子仍旧阻挡着月光，我却觉得自己窥见了月亮。

        凛冬来临之际，我仍未找到合适的房子，乔纳森帮我找过几处，我却总是能挑出缺陷，次数一多，他也忍不住吐槽道：“明明现在住着的房间也时常看不见太阳啊。”

        “那不一样，”我回答道。

        “怎么不一样了，小姑娘？”房东问我。

        “你这里的房间看不见月亮。”

        我现在住着的房间看不见太阳，但是没有关系，只要能窥见月亮就足够了。

        “塞西莉亚你还真是麻烦。”和房东告别后，他追在我身后叫道。

        “我就是这样麻烦，不喜欢你就赶我滚。”

        “怎么可能，”他讪笑着来到我身侧，大胆伸出手揽住我的肩，“如果是塞西莉亚的话，一辈子不走都没有关系哦。”

        我有时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好像同乔纳森过上了普通情侣的生活。心境的转变让我的故事里首次出现了男主角，编辑喜笑颜开地问我是不是准备转而写爱情故事。我说不是，这次是悬疑故事，两个主角之间没有爱的。

        结果写着写着，越来越多的读者寄信来说我笔下的男女主角实在是太般配了，催促我赶紧让他们在一起。

        乔纳森有时也会看我写的小说，不过他不用给我寄信，有什么感想从来就是当面就说。

        十二月初，他向我告白，我答应了。

        只是恋爱是没什么的，我告诉自己，但同时也不断警醒自己不要忘记保持理智。

        十二月中旬的一个夜里，他告诉我他要走了。

        “去哪，什么时候回来？”我揉揉眼睛，哑着嗓子问他。

        “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回来，但我答应你一定回来。”他拥住我，我因睡眠而出走的直觉在此刻归笼。

        说出一定会回来的人都不会回来，这是批评家们总结出的定律。我不知道乔纳森是不是无关紧要的配角，但我希望他能回来。

        “回来就结婚。”我喃喃道。

        如果婚姻真的是某种枷锁的话，那么我希望它能锁住乔纳森，锁住他，把他留在我身边。曾经厌恶着枷锁的我，最后还是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

        “好，回来就结婚。”

        婚姻的枷锁短暂地替我锁住了他，那次他回来了，可下次没有。

        我在二月得到了他，也在二月失去了他。

        “乔斯达女士，您认为婚姻究竟是什么呢？我认为是枷锁，它锁住我，把我拖进坟墓里。我母亲想要我嫁给隔壁家的小子好享受他们家的财富与地位，可我不愿意，我是喜欢他没错，可我又不想顺了母亲的心意，我该怎么办？”乔瑟夫大声念出信上的内容并露出了一个鄙夷的表情，“她还真是别扭啊，喜欢他就嫁给他喽，干嘛要思考这么多？”

        “婚姻大多数时候是枷锁，少数时候是誓言。”我答道。

        乔纳森离开我多少年了？我已经记不清了。他死后，我过上了之前想要的独身生活，可我并没有为此感到喜悦，因为我逐渐发现，乔纳森从来没有为我设下陷阱，他给我的爱也从来不是枷锁，而是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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