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学姐好！”面前的女孩怀里抱着书，看上去乖乖巧巧的，虽说身形单薄了些，但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子自信。

        季淑瑶看着她，只轻声应了句，就没再多说。

        姜媛走了，擦肩而过的步伐没有丝毫停顿；却留有一缕俏皮的发梢迎风勾向季淑瑶的下颌。

        细微的痒意促使季淑瑶低下头来，挺翘的鼻尖无意轻嗅，自此那抹铃兰花香便镌刻在心五年之久。

        门开了，记忆中的女孩静静地坐在床上，蓝白相间的病服空荡荡地挂在她瘦弱的身体上。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在看到姜媛的第一眼，季淑瑶就忍不住开始心疼起来，“她呢？”

        季淑瑶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惊讶地发现家境不错的姜媛如今却住在普通三人间里。可能现在还不是病区的高峰期，所以只有姜媛一个人住在这个房间。房间里摆放的东西屈指可数，基本上扫上一眼就能知道了。

        “是嘛？”姜媛伸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瘦了挺好，我还觉得自己之前太胖了。”

        女孩笑眼弯弯，倒是一如既往的乐观啊。

        季淑瑶不由叹了口气，慢慢走了进来。

        清脆的高跟鞋一步一步地靠近，直至走到一侧的床头柜旁。

        季淑瑶将自己一直提在手中的保温桶缓缓放了下来，她扭过头，盯着那距离自己仅半步之遥的姜媛，红唇微启。

        “学姐！”姜媛突然转过脸，一道从左颧开始绵延至唇角的疤痕赫然暴露在季淑瑶面前，“学姐，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真的！”

        “你！”季淑瑶心中兀地扬起了一把无名之火。

        为什么你的脸上有一道疤？这几年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默呢？那个说会照顾你一辈子的人，如今去哪了？你都已经生病了，为什么她还不来照顾你呢？她不是一向都很宠爱你嘛，怎么现在会舍得让你住在这么一个房间里？

        想要问的话有很多，明明都已经到了嘴边，可最后还是被季淑瑶咽了下去。

        一向细心的她又怎么会不清楚呢，这个房间里所有的摆设都是一人份的，水杯、充电器、洗脸巾，那些东西摆在肉眼可见的地方，无一不是证明了她们之间的感情出现了问题，而且还是大问题。

        季淑瑶微微低下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有些觉得自己之前心底冒出的怒火，都无端有些可笑。

        苏默好歹还是姜媛的老婆，可自己呢？一个大学时的社长？一个年长几岁的学姐？还是一个表白失败了的追求者？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立场去追问她。呵，自己又算什么呢……

        鲜艳的红唇凝出一道苦意来，季淑瑶觉得自己似乎又变成了大学时期那个患得患失的人来。

        “欸？”

        惊讶的语气打断了季淑瑶的思绪，她低下头来，一双亮晶晶的眼眸瞬间闯进她的眼底。

        “这是学姐专门为我熬的鸡汤吗？”姜媛好奇地指着季淑瑶手中的保温桶，小脸微微有些泛红，她羞赧道，“我能有幸尝一口吗？”

        闻言，季淑瑶不禁朝着姜媛眨了眨眼睛，“为什么不呢？”

        保温桶的盖子被旋开了，霎时，一股浓厚鲜美的气味溢散了出来。

        老母鸡用料酒浸泡，添了姜葱，已经完全去掉了自身的土腥味；鸡汤里的油水都被熬了出来，撇去了油沫，剩下的鸡汤就只剩下原汁原味的鲜香。鸡肉虽然被炖得骨肉分离，可嚼起来却还是劲道的。

        “感觉这碗鸡汤，是我这么些天来吃得最好的一顿了。”直至汤碗逐渐见了底，姜媛才停下手里的动作，突然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便开口为自己辩解了两句。

        “能得到姜媛小姐的喜欢，是这碗鸡汤的荣幸。”季淑瑶心中好笑，面上却是一本正经地附和着姜媛。

        “不过说起来，阿媛你真的很喜欢喝汤啊。”季淑瑶坐在姜媛的床上，开始回忆起大学时的过往，“我记得大学每次一入冬，最东边的那个窗口就会开放，开始卖起冬季特制的养生汤来。那时候我回回去食堂打饭，回回能看见你一个人蹲在那个窗口前面，眼睛巴巴地望着阿姨快些来给你打汤喝。”

        “当时是真的纳闷，我合计着自己终归是高你几届。这食堂上上下下我都吃了个遍，也没觉得这汤有那么好喝啊。你每天一放饭就积极地跑去打汤，我还以为到了你们这届，做汤的阿姨就换了人，汤的口味变好了呢。”季淑瑶笑盈盈地看着自己面前清秀的姑娘，眸中的温柔缱绻万千。

        姜媛下意识地回躲开季淑瑶眼中浓厚的情感，季淑瑶微微一愣，却也没说什么。

        声音停了，空荡的房间寂静得有些吓人。

        “可以和我说说，这段时间你身上发生的事情吗？”季淑瑶的话打破了房中的冷寂，她那双泠泠的眼睛盛满了担忧，缓缓在姜媛左脸的疤痕上游移，“比如说，这道疤痕。当时，你一定很痛吧。”

        季淑瑶心痛地看着那条出现在女孩脸上的疤痕，纤长的手指终是伸了出来。她轻轻地抚上姜媛的左脸，温热的指尖仔细地描绘着脸上的印记。

        “你以后不要再管苏默了。”季淑瑶闭上了眼睛，沉默了许久，说了出来，“就让我来照顾你，好吗？”

        高挑的女子紧闭着双眼，不断颤动的睫毛彰显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姜媛一直都知道淑瑶学姐是一个很好的人，文采斐然、兰心蕙性，对待她也是相当不错的。如果当初她选择淑瑶学姐，那么也许她也不至于落到这般地步。可是，她和淑瑶学姐，她们中间到底是差了一点东西。

        那，就是心动。

        因为她，不爱季淑瑶。

        姜媛扭过头，看见自己的脸完全映照在了一侧的透明玻璃窗上。左脸的疤痕，很细很细，颜色也浅，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可姜媛知道，即使再浅也不能抹杀掉它的存在。而它的存在，就是不断提醒着自己不能再陷入爱情的圈套。

        或许这话有些杯弓蛇影，可姜媛觉得自己连上一段感情都没有完全处理干净，又怎么会立马投入下一个人的怀抱呢，那根本就是对感情的不负责。

        “学姐……”姜媛斟酌着嘴边话，却不想床边的季淑瑶一把抱住了自己。

        这可能是季淑瑶这辈子最大胆的举动了。搂在怀中的是自己最心爱的女孩，一股淡淡的铃兰花香从她散乱的乌发中飘逸而出，不盈一握的腰肢纤细而又绵软，埋首在姜媛颈侧的季淑瑶像是一只害怕被抛弃的小兽，身形略微有些颤抖。

        姜媛那本想推开季淑瑶身体的手，迟疑了。

        而房门外，不胜其烦所以抽身而退的柳潇婷再次路过了姜媛的病房。

        或许是抱着好奇，或许是因为自己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柳潇婷的目光不自主地瞟向姜媛的房间。

        只见一对璧人坐在病床上紧紧相拥在一起，一个小巧清秀，一个高挑知性。

        很好！非常好！

        柳潇婷的眸光一凛，冷酷得恰似万丈雪山上尘封万年的寒冰，直射进房间内依旧搂在一起的两人身上。

        不消片刻，柳潇婷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她怎么样，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柳潇婷冷着脸，提腿就走，没有停留。

        姜媛推开了季淑瑶，却用双手抱住了季淑瑶的脸，真挚的双目紧紧盯着季淑瑶，她认真道：“淑瑶学姐，我真的真的很高兴能拥有你的喜欢。同样的，我也很喜欢你。只是我对你的那种喜欢，并不是爱。”

        姜媛随即叹了口气，又继续说着：“这段时间来，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苏默出轨了，我家里的公司也破产了。老天像是在和我开玩笑一样，几乎就在一夜之间，我失去了所有最亲近的人。我哭泣过，悲伤过，也歇斯底里过，可是这只会让我的生活变得更糟，也让那些猖狂的小人更加轻视我。”

        “我理解你对我的喜爱，可现在我的人生更像是一团乱糟糟的毛线球，我不希望干净如斯的你再掺杂进来了。苏默也好，我去世的父亲也好，我家里的公司也好，所有属于我的东西，我只想亲手拿回来。别的，我一点也不愿意想，也没有心情去想。”

        姜媛轻轻咬了咬唇瓣，半是踌躇半是祈求，“你，会理解我的，对吗？”

        季淑瑶明白了，她低落地垂下了头。

        还是，被拒绝了啊。

        可即使如此，季淑瑶也不愿自己给女孩带来困扰。

        “我懂了，”季淑瑶接着问了句，“那么，我们以后还能做朋友吗？”

        “当然了，淑瑶学姐一直都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啊。”姜媛肯定地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以后叫我淑瑶吧，”像是下定了决心，季淑瑶抬起了头，明亮的双眼恢复了以往干练的模样，“可是阿媛，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吃亏过。纵然现在你不爱我，也没有对我心动过，可是谁能料想以后呢？你放心，我不会成为你人生路上的阻拦，我会一直在你身后默默陪伴着你。如果你累了，回头看看，我会一直都在。”

        “淑瑶，你真的不用……”姜媛拧着眉头，神情有些感动又有些无奈。

        “你想什么呢？我有这么伟大吗？”季淑瑶轻轻地拍了下姜媛的脑袋，戏弄着，“我虽然说自己会一直都在，可没答应一直为你守身如玉啊！说不定那时我早就被别的姑娘打动，然后佳人在怀了呢！”

        姜媛听闻，也不由得笑出了声。

        日头逐渐倾斜了，穿过窗，两人相谈甚欢的影子纠缠在一起，被拉得更加细长。

        小小的病房里，温暖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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