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黑暗之夜

望着在夜空中渐渐暗澹的点点星光，源盛城的人们不禁陷入了悲恸与迷茫。

        没有人能预料，守护他们的王，竟会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夜晚突然陨落。

        “是谁杀害了源王，凶手是什么人？”

        “替源王复仇！”

        “邪魔！黑暗中的邪魔来了！”

        得知源王死讯后，人群难免出现了骚乱，城市各处都有混乱爆发。

        但就在这时，源卓站了出来，他的身躯中绽放出耀眼的辉芒，如同一颗初生的太阳，在源盛城中冉冉升起。

        “各位，事后我一定会抓住杀害我父王的凶手，但眼下大敌当前，还请赶赴源王殿，一起对敌！”

        他的声音洪亮无比，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权威，清晰的传到全城人的耳中。

        看到源卓的身影，城中居民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很快冷静下来，纷纷向着源王殿靠近。

        源卓走出正殿，环顾附近神色各异的巨人们，开口说道。

        “父王身死，邪魔来势汹汹，源盛城的安危就寄托在各位身上了。”

        说着，源卓的眼中闪过寒芒：“我知道你们中有人怀着身为原初之民的自傲，看不起大周的普通子民，也有人虔诚的信奉神祇，这些我都无所谓，但在这场战争中，有谁违背军令……杀无赦！”

        众多巨人心中凛然。

        明明源卓的实力不如在场的大部分人，可其话语中的决意，却令他们微微动容。

        在经历了父亲的死后，这个年轻的少年迅速成长了起来，担起了属于王的职责。

        安乐站在源卓的身后，心情却并不轻松。

        他抬头望天，星光巨人的身形已经在渐渐消散，与之相对的是，黑暗似乎变得更加粘稠，从中散发出的恶意越发浓烈。

        这一次黑暗的侵袭不同以往，无论是邪魔的数量还是实力，都要远超寻常的夜晚。

        在源王死后，光靠这些剩下的原初巨人，真的能守住这座源盛城吗？

        “王上，我们守不住。”

        这时，巨人中有一个沉稳的老者出声说道：“现在立刻出城，兴许还能多逃走一些百姓，留下我们源盛城的火种。”

        源卓微微愣神，环顾其他原初巨人，发现他们也都露出相似的坚决神色。

        又有一人沉声说道：“王上，你们与百姓先走，这里有我们这些老一辈顶住！我们随后就会赶过来！”

        这时，陆续有城中居民赶到源王殿外，巨人和半巨人数量不少，但仍有许多三代之后的后裔。

        源王也没料到侵袭会来得如此之快，故而疏散计划尚未完全实现，这些平民虽也开辟了神藏，但论实力却远远不如天生神力的巨人们，黑暗中的世界，对他们来说是致命的！

        面对这种情况，源卓犹豫了。

        他自然知道黑暗的可怕，但他也知道，留下断后的巨人们多半无法幸存。

        源卓不想像个逃兵一样离开，更不想牺牲这些叔伯们苟且偷生，但他现在已是源王，肩上背负的不只有他一人的性命，倘若源卓做错了选择，不只是他，连带着整个源盛城的子民都要陪葬。

        在源卓迷茫犹豫之时，耳畔响起了一道温和坚定的话音。

        “王上，我们走！”

        安乐望向源卓，目光平静却有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开口说道：“留下火种，以期未来。”

        他亲身经历过黑暗的来袭，知道事不可为，撤离，才能留存下更多人的性命。

        闻言，源卓的视线逐渐变得坚定，他向众多原初巨人们长揖到地。

        “各位叔伯，珍重！”

        随后，源卓站起身，向着殿外的平民百姓说道：“随我一起出城，不要分散，妇孺孩童和老人先走，年轻力壮的在后面，抵挡杀过来的邪魔！”

        随着他一声令下，原初巨人们纷纷催动法力，将赶到此处的平民托举着送出城去。

        众人聚拢在一起向城外移动，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分散，否则一旦身陷黑暗，便再无幸存之理。

        突然，只听见震天的一声巨响，黑暗中有一团庞大的黑影从天而降，砸烂了不远处的一面城墙，随后向着众人滚滚袭来。

        一名原初巨人挺身而出，冲向那团黑影，悍然出手。

        在巨人散发的光芒中，可以看到黑影的冰山一角，那是一颗山岳般的黑色铁球，势大力沉，裹挟着澎湃的巨力呼啸而至。

        轰！

        挺身而出的巨人与之相撞后，身形止不住的向后暴退，在地面上犁出一道深深的印痕。

        可即便巨人的双臂都被铁球撞得血肉模湖，他也依旧不肯松手。

        眼见着铁球就要将这巨人碾压而过，源王殿中传来蛮荒的怒吼，那名老巨人与其他原初之民鼓荡气力，高高跃起，一起迎击那个砸落的铁球。

        与此同时，源盛城中的高手悉数出手，涌向周遭的黑暗。

        只见在粘稠的黑暗中，越来越多诡谲的黑影浮动。

        那些黑影，或是铁球这般的战场杀器，又或是一只只活着的邪魔，它们如潮水般涌入了源盛城中，所到之处，城墙轰然倒塌，房屋破碎，尚未逃离的平民化作一具具骷髅，血肉全无。

        “二弟，到底发生什么了？源伯伯怎么就……”

        这时，玄公明连忙赶到了安乐身旁，一边向城外飞奔，一边问道。

        安乐面色凝重，沉声道：“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

        “我们这么多人一起逃离，势必会遭到攻击，战乱中我未必能护住你，你务必要当心！”

        玄公明闻言心中一沉，在他印象中，安乐始终是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但这次，好像就连二弟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作为五位诸侯王之一掌管的城市，源盛城绝对是一座大城，即便源王事先已然疏散了很多平民，但此刻，城市中仍有不下数万人。

        他们受到原初巨人们散发的光芒吸引，全都向着源卓所在的方位聚集、靠拢，人潮汹涌，十分拥挤。

        原初巨人们守在外围，将实力低微的平民护在当中，同时用身躯散发的光芒驱散黑暗，避免他们被邪异的黑暗吞没。

        哪怕绝大多数人都意识到情况的危机，尽可能的保持秩序，可在场的人实在太多了，哭喊声、啜泣声，连绵不绝，还有人不顾命令，自顾自的冲进黑暗中，而后变作死寂的枯骨。

        源卓朗声说道：“不要怕，我与你们同在。”

        他的身形就像是一座灯塔，安抚着众人慌乱的心绪。

        在人们逃离源盛城后，天空中源王化成的星光彻底消散，这意味着，邪魔大军的攻势，现在才要真正袭来！

        击碎了那颗黑铁球的苍老巨人回到源卓身边，沉声说道：“王上，我们就先不走了，之后的路，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他和身旁的五六名巨人一起停下脚步，仰头望向夜空。

        苍老巨人哈哈大笑：“魔崽子们，你王爷爷来了！”

        这些巨人脚踏大地，神藏秘力轰鸣不止，爆发出从未有过的神光，高高跃起，冲入黑暗之中。

        隐有数声轰鸣响起，而后，夜空中落下哗啦啦的血雨，那是邪魔们的鲜血。

        但黑暗中的敌人好似无穷无尽，再强大的原初巨人，也有被耗到精疲力竭的时候。

        望着那几道渐渐远去的光芒，源卓眼眶湿润，但还是大步向前飞奔。

        后方，邪魔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不断向这边杀来，原初巨人们断后，边战边退，但伤亡仍然不可避免，不管是原初之民还是平民，都有许多被黑暗永远的吞噬。

        先前阻拦安乐、唤作严苍的巨人咬牙切齿，凶恶狰狞的看着四周的源盛城百姓，喝道：“带着这些累赘，速度太慢了，这样下去，我们谁也逃不走！”

        “索性抛下他们，收敛神光，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其他原初巨人大怒：“严苍，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严苍冷笑道：“我们原初之民本来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但却要为这些将我们视作异类的后裔拼死拼活，日夜守护，这公平吗？”

        “在场诸位中，有同样想法的，绝对不止我一人！”

        此话一出，好些原初巨人眼神闪烁，平民百姓们则露出不安的神色，更有妇人怀抱中的婴孩哭了起来，令气氛愈发压抑。

        严苍看向源卓，沉声说道：“王上，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源卓摇头道：“怎能为了自己性命弃百姓于不顾？我源家没有这种人！”

        “父王也不会希望我成为这样的源王，此事不要再提。”

        他冷厉的望向严苍，肃然说道：“这是……我的命令！”

        严苍冷笑两声，却也不再说话。

        后方黑暗中涌来的邪魔越来越多，安乐也来到队伍后方，高举央央，镇央石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有如无形的屏障，抵御粘稠的黑暗，掩护队伍前行。

        可镇央石的出现，反倒刺激得邪魔突然暴动起来。

        诡谲晦涩的低语响起，黑影如鬼魅般袭来，一出手便是最凌厉的杀招，安乐法力爆发，催动央央向涌来的邪魔斩去。

        【剑斩仙图！】

        剑光划过，数道黑影便被一分为二，仿佛连黑暗都遮蔽不了其锋芒。

        但陆续又有更多黑影袭来，众多修士和巨人上前血战，人们多多少少受了伤势。

        突然有人被黑影撕裂肉身，很快被拖入漆黑中，化作一具白骨，安乐心中涌出一丝悲哀，那是先前阻拦他寻找源王的一名巨人。

        众人且战且退，不知过去多久，邪魔暂时销声匿迹，让人们得以稍加喘息。

        四周忽然变得很安静，只剩下黑暗中低低的呢喃。

        安乐拿出储物袋中的丹药，与身边的伤者分享。

        一个原初巨人瘫坐在地上，咧嘴笑道：“不用在我身上浪费丹药了，我腿断了，就让我留下来断后吧，兴许还能再杀几只魔崽子。”

        他的双腿被砸成了肉泥，却仍能笑得出来。

        安乐走到一个不是巨人的修士身旁，这修士腹腔破开一个大洞，神藏的根基被毁，气若游丝。

        他抬头笑道：“无虚前辈，我在玄天城听过你的课，可惜术算法没学好，这才被那邪魔抓住破绽，一击致命，真想再见识下术法的创新啊……”

        安乐还没将丹药喂入他的口中，那修士便已然没了气息。

        安乐怔然环顾四周，发现原初巨人的数量已经只剩下了一半，还有战力的修士也人人带伤。

        然而，夜晚还无比漫长。

        没过多久，邪魔再度来袭，这一次它们的势头格外凶勐。

        一道修长的黑影迅勐的冲入战场，身若古龙，将源盛城的人们冲散。

        安乐和玄公明守在源卓身边，没有被分割太远，但他们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严苍也不得不出战，即便是源卓也加入了战斗。

        “无虚道友，你的镇央石，可否借我一用？”

        一位抱着婴儿的女巨人柔声问道：“我的丈夫已经战死，现在，该轮到我了。”

        安乐木然的将央央递给她，女巨人则是把睡着的婴儿交给一名少年半巨人，笑道：“照顾好妹妹，从今以后，你便是大人了。”

        安乐与队伍中的幸存者一起前进，少年半巨人回头望去，只见到女巨人与镇央石消失在黑暗中。

        没过多久，央央从黑暗中飞出，银灰色的体表沾满了血迹。

        陆续又有人借走镇央石，为剩下的人引开追兵，但往往只有央央回归到安乐的身边。

        断了一条胳膊的严苍走到安乐身前，瓮声瓮气的说道：“无虚，镇央石给我。”

        疲惫的玄公明皱起眉看向他，眼神中颇为怀疑。

        严苍冷笑道：“你可不要误会了，我可不是为了你们出手，只是为了王上和其他原初之民而已。”

        “老源王对我有恩，现在便是偿还恩情的时候。”

        很快，严苍手持镇央石，步入了黑暗。

        众人身后传出爆炸似的的鸣响，恍若有一轮大日爆发，邪魔的低语声为之一顿。

        没过多久，央央再次追上了他们。

        短暂的平静后，邪魔再度涌现。

        安乐展颜轻笑：“公明，轮到我们了。”

        玄公明默默站在他的身边，对源卓说道：“阿卓，一定要活下去啊！”

        源卓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继续转身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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