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伏魔

伏魔域地处极北，传说那里是一片苍茫雪原，雪原上常年刮着极北的朔风，然而在这伏魔域的地下却流淌着滚滚的岩浆。当众仙门中出现走火入魔但又无法杀死的人时，便会将他扔进这伏魔域，任他自生自灭。

        但这都是传说，这几十年间，仙门百家中很少出现这样的人物了。自在门的这些小辈更是只听说过传说，从未真正前往过伏魔域。

        他们到达伏魔域时正是这天傍晚，血色的夕阳挂在茫茫雪原上，美得像幅画。

        喻峤抬头看了眼天色，在书里，正是在这血色夕阳高挂之时，仙门百家同时感受到了伏魔域震动，他们急速夜奔但是还是晚了一步，在半路上就跟从伏魔域里出来的沈慕雪打了个照面。

        她用传音术悄悄跟谭凌允说了一句：“时候到了。”

        话音刚落，伏魔域深处的雪暴就又大了些，在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地面开始晃动，并且程度越来越大。

        “试炼开始了吗？我们还没分好组啊！”

        “这动静，得是多么大的妖兽啊，别说分组了，就是一起上都不一定有用。”

        “这地方的魔气好重啊，明明刚到伏魔域边缘……”

        众人是一片慌乱，然而几位长老，包括喻峤，愣是站定不说话。

        谷星一个没站稳就扑到自己前面的白太真身上，白太真瞪了他一眼把他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

        他拽着白太真的衣服，眼神迷茫地问：“这是怎么了？”

        八娘娘从后面扭着腰肢过来，伸出一根手指敲了下谷星的脑袋，娇嗔道：“还能怎么了，大魔降世呗。”

        八娘娘平日里不像正经修仙的长老，倒更像山底下的红尘女子。她不会老老实实地穿着长袍，总是会露个一星半点，看了惹人遐想，又不至于过分。以至于男弟子都争破了头想入到八娘娘门下，可人家根本不搭理。

        白太真皱着眉头又瞪了眼八娘娘，他实在看不上八娘娘只会说风凉话这个性子。

        等震动渐渐停止，伏魔域的禁止彻底破了。从茫茫雪域中缓缓走出一个人，那人衣衫破烂，头上戴着兜帽，脚上没穿鞋子，就那么一步步从雪域中间走出来。她低着头，样子格外温顺，就是浑身都散发着冲天的魔气。

        她把帽子摘下来，看见面前的众人，又看向最前面的那个妖艳女人，冷笑了一声：“呵，都来了啊，不知道众位师兄妹是来杀我的呢，还是来迎我的呢？”

        谷星嘴皮子直哆嗦：“那那那那那那是沈沈沈师姐？”说完，他又意识到有什么不对，“那是八娘娘嘴里的大魔吗？”

        八娘娘点点头，又笑道：“星儿真是好生聪明。”

        谷星没工夫去管八娘娘嘴里的嘲讽，嘴皮子哆嗦地更厉害了。

        茫茫雪原中间，那个头戴灰褐色兜帽的女人和这群衣着光鲜的仙门弟子相对而立，中间只隔了一颗倒下来的枯树。黑褐色的枝干向上伸展，刚刚好挡住了沈慕雪半张脸。

        就像她的脸枯了半边，更显得魔气冲天。

        虽说喻峤这边人多势众，但是两相对比起来，倒显得沈慕雪那边更显气魄。

        喻峤心想：……果然是女主啊。

        因为沈慕雪已经坠了魔道，即使当年她对师兄妹再好，在仙尊和几位长老面前，愣是没人敢说话。倒是不少人都暗戳戳地憋了一口气。

        场面愈发安静，耳朵里只能听见风雪的声音，雪粒簌簌地打到地面上，显得整个伏魔域更加寂寥。

        谭凌允站得比喻峤微微前了半步，他语气很轻，却带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严：“怎么，是我徒弟不配了么？见到师姐不知道作揖吗？”

        喻峤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她属实没想到谭凌允第一句话会如此，但在某种程度上确实与喻峤心意相通。她也想趁此机会迎回沈慕雪，在彻底撕破脸之前洗白。

        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能够解释清楚一切，总比多一个藏在暗处的仇人好得多。

        沈慕雪又赤着脚向前走了几步：“呵，我都成魔了，还拜我做什么？倒是应该感谢喻师妹，要不然我今天也不会有这么大排场。”

        喻峤只身走进风雪里，谭凌允在她身后拉住了她的袖子，却被喻峤甩开了。

        谷星没忍住，在后面叫道：“喻师姐！”

        谭凌允一个眼刀把他压了回去。

        在场的众人一时有些理不清状况，他们不知道当年沈慕雪入伏魔域的真相，本来都想冲上去拦住喻峤，但是谭凌允的威压实在太重，一个眼神就能把他们全都震回来。

        风雪之中，喻峤给沈慕雪披上了自己随身带的自在门的弟子服。沈慕雪僵着没动，只是眼神里面含有说不出的厌恶。

        喻峤手掌往后一翻，灵力激起了一块雪幕，把两人遮得严严实实。外面的普通弟子没看见喻峤的小动作，还以为只是起了普通的风暴，焦急地探头张望着，希望风暴快点过去。

        风暴之内，沈慕雪突然甩了甩右手，一直握在手心处的鞭子以雷霆万钧之势朝喻峤甩过去。喻峤躲闪不急，衣服袖子被鞭子上带的细钩撕扯下一块。

        她低头看了一眼，反倒笑出了声，接着反手出了剑，心里想道：“我还怕你不打呢。”

        现在喻峤的修为远远比不上沈慕雪，沈慕雪本就是自在门大师姐，坠魔之后修为更是日进千里。但是沈慕雪性情太过柔弱，即便是成了魔修也如此。她极少下杀手，这点倒是跟谭凌允有很大的不同。

        喻峤就凭着这一点，跟沈慕雪周转起来。她剑尖压上沈慕雪飞转的鞭子，笑问：“要不要回自在门？”

        沈慕雪甩手把鞭子撤下来，冷冰冰地问道：“为何要回自在门？”

        “为了师兄，”喻峤语气很轻，却恰到好处拿捏了嘲讽，“你也知道的，师兄那个性子，你不去找他，他会来找你吗？”

        沈慕雪咬了咬牙，这句话说完之后，她手下鞭子甩得都带了一股狠劲。喻峤躲闪得越来越勉强，但还是笑着说：“如果我今天死在这，你这辈子都不能回自在门了。”

        沈慕雪蓦然一顿，这辈子都不能回自在门，那么这辈子都不能和他在一起了。

        沈慕雪到底还是因为一个情字落到如此地步，宋承凤在她心里逐渐变成谁也碰不得的软肋。就算是自己行事，也总会考虑到他会怎么想。

        他会厌恶自己么？

        喻峤适时地又说了一句：“雪幕快裂了。”

        沈慕雪鞭子骤然一挥，雪幕又生生抬高一层，在刹那间，鞭子以一个不符合物理规律的角度回转，喻峤躲闪不及，右手手腕瞬间被抽中，鞭子的细钩丝丝刮过皮肤，喻峤却感觉不到痛。

        就连剑都未曾脱手。

        喻峤神奇地看了一眼，光洁的手腕毫发无伤，好像刚才的一幕都是虚幻。她感觉有些不对，自己也未曾练过什么金钟罩，怎么会毫发无伤。

        但现在容不得她想那么多，沈慕雪这一鞭子就是纯属解气，没想到喻峤竟然丝毫未伤，她冷哼一声，甩手把雪幕打碎，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人看不清楚这两人的表情，其实沈慕雪是一脸苦大仇深，边走边细细理好自己手中的鞭子。

        而喻峤跟在后面还挺乐呵，她自觉地抱了师姐的剑，走到近处，偷偷朝谷星眨了眨眼。

        不知为何，谷星灵光一闪，突然就懂了喻峤的意思。他顿时弯腰行礼，音量拿捏地刚刚好，足够让在场所有弟子都听见：“师姐。”

        沈慕雪淡淡地瞥了眼他，没有再说话。她其实记得这个孩子，是白长老手底下的，但是她总觉得心里跟这群人有了隔阂，脸上一直是紧紧绷着，不肯多说话。

        见众长老没有反应，便是默认了沈慕雪的自在门大师姐身份，那些憋着一口气的顿时不憋了，纷纷围上来，师姐师姐的叫着。

        喻峤在混乱中偷偷朝谭凌允眨了眨眼，她看见他整理了一下袖子，一双眼睛几乎能够春风化雨，然而又掩不住眼底的疲态。

        混乱中隔着人群的对望总是显得更加正式，两人都互相倒映在对方瞳孔里，喻峤心底一跳，率先逃开了视线。

        谭凌允趁着混乱，一个人回了自在门。而喻峤被人层层围在中间，眼巴巴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谷星远远地看见仙尊走了，那种似有似无的威压顿时减轻了，他活动了下肩膀，问白长老：“这宗门大会，还比吗？”

        八娘娘嘴快，率先说：“还比什么呀。没看出来吗？安排在这伏魔域就是接那个沈丫头回家。”

        众人回到自在门时几近第二天中午，一夜夜奔下来，喻峤累得腰酸背痛，看见自在门的山门顿时觉得无比亲切，巴巴地就想往里闯。

        她和沈慕雪的房间都在半山腰，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两个人不可避免地尴尬同行。在回屋路上，要经过位于角落处的藏经楼，然而此时藏经楼那里可是一个热闹。

        江迁坐在一堆木料上面，手里拿着一个纸筒卷成的喇叭，细细看去上面还有自在门三百九十二条门规。

        不一定是从哪个宣传栏上扒下来的

        手底下还有一堆裸着上半身的皮肤黝黑的莽汉，脖子上还都围着条毛巾，正在仔仔细细地去揭下原先藏经楼上的符纸。

        他用纸筒喇叭大喊道：“都仔细点，自在门的符咒，搞不好小心仙力反噬。”

        站在山路上的喻峤和沈慕雪齐齐傻眼。

        沈慕雪难得心平气和地问喻峤道：“……这是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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