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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转折


马车停在晋王府的朱红大门前,沈时和几乎是被钳着脖颈拖进去的,在一众奴仆跪俯出的那条路上,她发间的朱钗与腰间的环佩叮当作响,此时的李原像一只压抑的野兽,想要将她撕个粉碎。

        “咣”的一声,屋门关上了,沈时和瘫在地上无力站起,手腕与脖颈处的痛感停留着,久久不散。

        李原依旧是喜怒不形于色,万事尽在掌中的模样,只是多了几分恼怒,至于恼怒什么,沈时和还猜不到。

        垂着脑袋抬起手茫然地划拉了几下,摸到一把椅子,沈时和爬过去靠着椅子喘息,止不住的冷颤,带着浑身的冷汗平静心神。

        她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回想,回想这半日发生了什么,拨开一团乱麻线,揪住最初的线头,迫使自己将它捋出来。

        从左修南和左茵儿开始。

        如若将一切看做一盘棋,毫无疑问,左修南和左茵儿执黑先行,他们登府是蓄谋而来,而李原则将计就计,放她也是有意而为,他们各有各的目的,沈时和是赌注。

        到七娘台下见江昀寒再全身而退大概是左家父女完满的计划,只是有了左茵儿口中的变故,她去了一品斋,故意染了花香,再回来。

        变故是什么?是“七娘”尸体?

        李原想要什么?或者说李原想从左家父女原本的计划中达到什么样的目的?这个目的一定和沈时和出府有关系,是江昀寒?还是私下见面的沈时和和江昀寒?不该是后者,如果是,放沈时和出去就好,何必等左修南来,所以李原的目的是江昀寒。

        但李原有些恼怒,为何恼怒?因为目的未能达成,也就是说他没能制住江昀寒。

        想到这里沈时和松了口气,即便是猜测她也宁愿这般相信,这意味着这局棋还活着。

        腹部不知为何作痛,沈时和撑住椅子站起来,扶着桌子架子往里间走。院里一如既往的安静,仿佛只有她一个活人,她已经不奢望李原会好端端放她出去。

        里间床上还有换下来的褶裙,她随手丢在里面,靠着坐下来,她在想“七娘”的尸体。

        在这么短时间内居然能让京兆府和大理寺同时出现在那,是因为此事尤其重要还是别的原因?大理寺卿傅秋安是江昀寒旧友,与冯度似乎没什么交情,冯度是佟荣之的人,李原讨厌冯度……

        呼~

        沈时和倒在床上两眼空空,她想不通。

        想不通不如想想别的,比如江昀寒,她终于缓过劲来去想江昀寒了,那布帛烧的实在可惜,不过花一说的无错,烧了才不会留下些什么。

        江昀寒“爱”她,较之前世阿寒说“心悦”她还要深一些,可她终究不“爱”他,他不是阿寒,之所以放心不下想要见他是因为他对她好,至少为她着想过。除了周苒,再有这样的人太难得了。

        应当不爱吧……谁知道呢,她活着大半年就没想过情爱这回事。

        但倘若江昀寒如她一般是死后重新活过来的,那又另当别论,只是眼下她顾不得这些,只知道江昀寒不会害她便足够。

        胡思乱想着房门在昼夜交融时打开,喜儿掌灯,赵管家的脸出现在眼前,宛若阴魂,总不会消散。

        “殿下,请吧。”

        沈时和揉揉腹部,没有动弹:“做什么?”

        “自然是王爷有请。”

        “我还未吃……赵顺德,你放开我!”

        沈时和被赵管家从床上拖下来,拉扯着胳臂往外“走”,身体与门框廊柱碰撞,不由得连连闷哼,等来到院门口时赵管家停下开门,她才有机会站住,但很快她又被拖着“走”起来,一直拖到李原的院子门口。

        这院子沈时和初进晋王府那日看过几眼,不曾进去,比起江昀寒的朝松院,此处似乎是多了些雅致。

        “殿下,请吧。”

        赵管家说着将她从门洞推进去,带上门离开了。

        进文王府那日老夫人说府上冷清,自在些就好,如今倒在这院里,沈时和觉得此处才是真正的冷清,分明是仲夏夜,鸟虫声都听不着。

        磕碰了一路,说句遍体鳞伤也不为过,沈时和挣扎了几下,才踉跄着站起来。

        抬头,眼前是一双黑色皂靴,皂靴的主人坐在太师椅里,垂眸看着她,身上的玄色锦袍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若非玉冠夺目,此处像是没有人在一般。

        “啪”

        李原手里的茶杯摔在沈时和脚边,沈时和打了个哆嗦。

        “谁让你站起来的?”杀人魔的声音也不过如此吧。

        沈时和捏捏裙边,便乖顺的跪下,可她的乖顺并没有让李原感到满意,反而愈发的恼怒,她的下颌被李原用手死死钳住,脖颈扯得细长,非但呼吸不畅,整个脑袋都像是被卡在笼子里,咽不下,说不出。

        “谁让你跪下的?”

        沈时和:“……”

        多半是有病。

        李原一挥手将她甩在旁边,感恩脑袋长得结实,否则这会儿已经分家了。

        沈时和趴在地上咳嗽,李原坐回去问:“你今日去七娘台做了什么?”

        沈时和不欲回答,她忽然很想让冯度将她带走,江昀寒说佟荣之不会害她,谁知道呢,但面对着阴晴不定对的李原,说不定京兆府的大牢更好受些。

        “说话。”

        沈时和咬咬唇边,勉强道:“拜七娘,求姻缘。”

        “你的姻缘不是定了吗?”

        “父王赎罪,儿臣初次拜七娘,不知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不是父王让儿臣出去的吗?”

        来吧,鱼死网破,大不了再重生一回。

        “你在七娘台见到了什么人?”李原换了个问法,但有什么区别呢?

        沈时和顶嘴:“见的人可多了,我还见了死人呢。”

        李原讥笑一声:“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吗?”

        “知道你还问我。”

        没什么好顾虑的吧?没吧?她方才想来想去发现自己是个活着有无穷尽麻烦,死了倒造福万民的人,诸般祸事皆由她起,既然没有逆天改命的可能,不如一了百了,万一能重来一次呢?

        沈时和跪坐于地,大有同归于尽的气势,这下倒让李原生出了惊诧:“江昀寒在哪?”

        沈时和:“父王,自打儿臣进了这晋王府,可就再没见过我那未婚夫婿,他在哪,我怎么知道。”

        来吧,杀了我吧,不然我可以再跳一次城门楼。

        就像刚重生时那个沈时和觉醒了,想想这半年的唯喏就生火。

        李原将要发作,赵管家没眼力地推门进来,言说:“王爷,文王爷在点兵台,封衔安南将军的旨意也刚传到点兵台和文王府,听点兵台的人说今夜整肃兵马,明早便要出征。”

        沈时和才是真的歇了口气。

        “一整日都在?”

        “上午曾和江家大公子陪江家那位宁姑娘去过七娘台,说是过了晌午才去的,还有,七娘台下奴才也查过了,存放的是……”

        是虎皮大鼓和零碎物件。

        “七娘台本就是年节大庆的地方,那里头包括后面的屋子放的都是锣鼓高跷之类,空闲的地方很小,藏不了人。”

        沈时和心中发笑,没说话。

        李原沉默了,过了许久才问沈时和:“城南绸缎庄你可知道?”

        沈时和先是皱着眉头想了想,才小心回问:“张记绸缎庄?”

        李原不做声,那便是了。

        张记绸缎庄,杏林堂旁边那家,江白在晴天大白日穿过夜行衣,还钻过狗洞,大概是江昀寒的地盘吧。

        “知道,扯过料子,做过衣裳。”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绸缎庄外命案你可知道?”

        沈时和这下是真的不知了:“命案?什么时候的?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怕不是在蒙我?”

        沈时和:“……”

        “你如果定要觉得我是在胡说八道,那我也没法子辩驳什么,我住在晋王府比后院那些假山寿石还憋屈,你在时好歹有个活人与我说说话,你不在时赵管家只当我是死了,喂猪似的把饭送进来,扯着嗓子吼一吼,知道的我是主子,不知道的以为我是您养的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呢。”

        李原:“……”

        赵管家:“……”

        沈时和:舒坦。

        “你……”

        “王爷,京兆府来人了。”

        沈时和眸子一下子就亮了,夜色已深,期盼着冯度能让她在京兆府衙门的大牢里好好睡上一觉。

        李原撇下她去了前院,她便独身在这黑漆漆的院里等着。见到李原的时候破罐子破摔的劲头才起来,如今回想方才种种,倒舒坦,想必这才是真正对的“造反”,是她一直以来想做却又未能做的。

        只要不牵连旁人,这样实在不错。

        李原在一盏茶后回来,一回来便伸手扣住她的肩膀,沉声道:“去了别乱说话,否则江府一个也逃不了。”

        沈时和:“……”

        威胁人,小儿作态。

        “面纱戴上。”

        沈时和照做。

        来人是彭斯,许久不见,当真没有一丝一毫的想念。

        “殿下。”彭斯拘礼。

        沈时和这会儿倒想了李原斥责冯度那些话,她冠着国姓,可尊贵着呢。

        “免礼。”

        沈时和知道李原就在身后看着她,她不曾回头,提着裙摆上了马车,车帘放下来后她瘫倒在马车内,出狼穴入虎口,何苦来这一回。

        点兵台,望月。

        江昀寒接过左修南斟的酒,一饮而尽。

        左修南再斟满,按住江昀寒的手,道:“你我都知道,此次安南不过是因为王爷你拒婚于兰馨公主,佟大将军和陛下不悦,将你贬谪出京,明升暗降,自古而来,太多了,王爷若是抗旨,江府九族而诛,王爷只能领命。下官不知王爷是怎么和晋王府那位公主说的,但看她的模样,不像是知道实情。”

        “实情?实情就是我以安南换她名分,无错。”江昀寒低着头,不曾醉,却也有了怏态。

        左修南:“下官……”

        “左大人,你我之间就不必下官下官的叫了吧。”

        左修南失笑:“我不大明白,王……你娶兰馨公主与你千里迢迢贬谪南疆,这二者比起来为何后者更优?”

        “不是后者更优,而是前者我从来没想过。”江昀寒端起那杯酒灌进肚里,“兰馨公主于我无意,佟大将军与陛下之所以赐婚,无非是为了牵制我,牵制文王府,毕竟父王殚心竭虑这一辈子也是有些威望的,那么兰馨公主嫁过来不论是江府还是她自己,都无益处,还有……”

        “什么?”

        江昀寒看向左修南,良久道:“和儿她不喜欢兰馨公主,我也不喜欢。”

        左修南:“?”

        “有仇,很大很大的仇,大到我不能让和儿看到公主……”

        “即便如此。”左修南没有追问这话,权当他是胡言乱语,“你如今留……那位,沈姑娘一人在京中,何不将她一并带走或者送出去?”

        “不能走,走不了,从她出生起,除了陛下,有数不清的人盯着她,盯着钟山别苑,即便出了文王府她也逃不出京城,那可是楚皇贵妃的女儿,有她在,何愁那些楚氏族人不现身。”

        江昀寒喃喃说着,他无心,左修南却有心,酒壶之上的瓷盖“嘡啷”一声跌落,左修南俯身问:“你是说,那位公主殿下,你的未婚王妃,是当初被送到钟山别苑的那位公主?”

        江昀寒也看过来,凄凉地笑着:“左大人啊,你知道在南疆尚有楚氏人,竟不知在京中还有位楚氏的小主子?”

        “不是说……死了吗?”

        “那是杜兴胡乱编排的。”

        “杜兴……”

        “奥,钟山别苑的管家,如今在京兆衙门的大牢里。”

        左修南兀自想了想,一时无话。

        江昀寒自饮七八杯,喋喋不休:“这是她的劫数,她要趟过这些劫数才能做真正的公主,当然,她不想做劳什子公主。”

        “我也想带她走啊,南疆,那是她的家,可走不了,我自身难保。”

        “左大人,你说她一个才及笄的姑娘,在京城里怎么活?啊?她还有着那般不寻常的身世,即便我到了南疆找到了楚家人,将这一切告诉他们,又能怎么样?什么都做不了。”

        “这是命啊……万般不由人……”

        左修南以为他醉了,加之自身也有些疲累凌乱,便扶他回房间休息。安顿好江昀寒,左修南关门出来走进另一间屋子。

        而月光窈窕,从窗棱缝里透进来打在江昀寒脸上,他缓缓睁眼,窗外跳进一个人影。

        “活着。”

        江昀寒这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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