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江识（五）

邻居赵大叔卖皮子回来，给沈时和带了一份点心，沈时和吃不下，看着点心发呆，看着看着她觉得点心有些不对劲，中间下面那一块好像把上面的顶了出来，摇摇晃晃。

        沈时和凑到跟前把上面的点心拿掉，拿起下面的点心小心翼翼地掰开，果然里面掖着一张卷起来的字条。

        字条拿在手中沈时和并没有立刻打开看，如果是陌柯或者谁给她传递的消息，未免太过于直白了些，不论是谁看到点心都能发现。

        可转念一想这点心是赵大叔买来的，赵大叔就是个老实的庄稼汉子，他应该不会给别人传递消息，只能是有人知道她住在这里的，才会想着用这样的办法。

        沈时和慢慢的摊开字条，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京安，勿念。

        京城一切安好，不必挂念。

        是这意思吗？

        沈时和把字条扔进炉灶里，捏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挎着竹篮下地摘菜去了。

        这里东面是钟山，西面是京城，夹缝里开垦出几亩地养活了百十来户人。

        顾大娘靠自家地里的粮食和偶尔帮人家做活浆洗看孩子过活，沈时和来之后多了一笔开销自然也多了一笔银子，走江府的账，据说不少。

        地里豆角挂满了架，到了做饭的时辰大家都来地里摘菜回家做饭，顾大娘也在，沈时和故意将自己的样子弄的灰头土脸，穿着粗布衣衫钻进去。

        “顾大娘。”沈时和叫了一声。

        菜架另一边顾大娘应了一声，隔两块地又一个大娘冒出头来：“顾大姐，这是你家那个小娃娃呀？”

        顾大娘笑着说：“是是是，就是这娃娃，长得俊吧？”

        “看不清楚脸欸，不过看这模样肯定好看，哎，顾大姐，人家娃娃是来投奔你的，你没想着给张罗张罗？”

        顾大娘开始叹气了：“张罗什么？我这说是住在京城边上，可到底是京城边，又不是在城里，能养活得了这孩子就不错了，哪里有本事张罗她，她呀还是得靠自己闯一闯。”

        沈时和蹲下默不作声地帮顾大娘摘菜，听顾大娘和那个大娘说胡话，偶尔也会笑笑，应和两声。

        摘完菜回家的时候沈时和看了那位大娘一眼，才回头搀着顾大娘走，顾大娘走的慢，大中午的也没别人在旁边，顾大娘和她说：“她姓尤，儿子在京城开了家武馆，见了谁家女儿长得好看总要替她儿子张罗张罗，你往后要是碰见她一定躲着点，不然我没法向陌柯交代。”

        沈时和马上说：“我不该出来，是我的错。”

        顾大娘拍拍她的手背，道：“不是你的错，你来那日这里的人就已经都知道了，这里一共住了不到两百户人家，其中还有一些青壮年进京城做活，是空房子，留下的都是些老人，平日里无事可做，只剩下这点念头了。”

        沈时和点点头。

        “对了，陌柯说今晚他会来找你，让你等等他。”

        “有事？”

        “那我就不知道了，这小伙子来去跟阵风似的，见了谁也都只是点个头笑一笑，独独跟你不一样，他还会叫你一声姐姐，见了我却只会给银子，唉，老了，年轻人都不喜欢和上了岁数的人在一块儿说话。我呀，能把话传到就够了。”

        沈时和笑着宽慰了几句，两个人回到院里做饭。

        李兰嫣入葬的日子已经定了，江识顾不上，全权交给陌叶处理，所幸这位公主没什么人在意，因此换个尸体这样的事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京兆府大牢传来消息说冯度提审了杜兴，半天过去杜兴死了。

        江识坐在院里喝茶，四周围并没有什么人在，丫鬟仆从都没有。

        头顶的日头比火炉还要烫，他却浑然不觉。

        终于，门房来报，说魏相府的姑娘来找宁姑娘。

        江识依旧喝着茶吃着长生果：“自己来的？”

        “除了马夫，没看到别人跟着。”

        江识点点头：“去问问宁姑娘想不想见。”

        “是。”

        江识拍拍手掌心的灰土，起身朝大门外走。

        “魏姑娘。”江识走的有些快，慌慌张张的。

        “江先生。”江识在国子监被尊为先生，魏沅虽不在国子监读书，但也是学子，理应这般称道。

        江识停下和魏沅说话，笑中带着慈爱：“我久不在家中，只记得年前你还常来找宁儿，怎么这一向不常来了？”

        魏沅面色有些不自然，道：“回先生话，前些日子学生和江宁因为一些事吵了起来，小孩子性子难免犟脾气，都不想认错，故而不常来。”

        “是嘛。”江识道，“我倒是没听宁儿提起过，不过我这妹妹啊从小骄纵惯了，就连教书先生都说她娇气，你们是好友，常在一块儿玩，若是她闹脾气，或者有什么地方让你不高兴了，你可不要跟她一般见识，你告诉我，我一定好好说她。”

        “不会不会。”

        “没有就好，我们江家虽然也是王府，但我母亲不喜和宫里的人打交道，府上只有宁儿的奶娘一个嬷嬷，她更是惯着宁儿，礼数啊说话啊难免有疏漏的地方，魏府规矩严我是知道的，你若是得空也教教宁儿，不要让她总在人前出丑。”

        魏沅行学生礼，恭敬道：“虽然江宁并没有先生说着这样，但魏沅还是感谢先生的夸赞，魏沅愧不敢当。”

        “瞧瞧，就是不一样，行了，别拘着了，门房已经去叫宁儿了，只是她这几日总进宫替兰馨公主守灵，回来之后魂不守舍的，不知是病了还是被什么脏东西勾了魂，这不，我正打算上街请个风水先生呢，你再等等，门房很快出来。”

        “是，学生恭送先生。”

        江识甩袖而去。

        他在大街上转了两遭，停在一个半仙的卦摊前，拿着江宁的生辰八字算了一卦，心急如焚地去了城门口，在城门外的茶摊旁找到了半瞎的风水先生。

        风水先生拿过江识手里的卦签摸了摸，和江识说了些话，跟着江识走了。

        江识回到江府的时候魏沅正在汀兰院陪江宁说话，江宁靠在床上病恹恹的，还总是咳嗽，眼底的晕黑就像是病入膏肓一般。

        江识还未进院门便已经在喊：“阿宁，阿宁，哥哥把先生请来了。”

        江识跑的气喘吁吁，掩不住的兴奋，进门看到魏沅后才收敛了些：“魏姑娘在呢，瞧我这记性，忘了。”

        魏沅起身行礼：“江先生。”

        江识摆摆手免了礼数，他走到床前将江宁慢慢扶起来，说：“哥哥去让算命先生算了一卦，又找了风水先生来，哥哥先去给你煮符水喝，你躺在这里不要动，让风水先生好好看看。”

        然后转头对魏沅说：“魏姑娘，风水先生要在阿宁这屋里看看，咱们先出去等等？”

        魏沅忙跟着走出来。

        院里碧菱已经架起来药炉，碧莲在旁边站着，捧着托盘，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四道符纸，碧菱将蒲扇递给江识，江识坐下后认认真真心无旁骛地烧起火来。

        魏沅纠结好大半天才蹲下来问：“先生，您真打算让江宁喝这个吗？”

        江识叹口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想我也是学富五车，官拜国子监的祭酒，哪里不知道这符纸不能喝，可你也看见阿宁的样子了，大夫也好太医也好都说没得治，我是她哥哥，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也跟公主去了吧。”

        “她……真的是被……公主上……身……了吗？”

        江识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算卦的是这么说的，风水先生也说这屋子有问题，怪我，不该让她日日往宫里跑，唉，公主素日里与她关系很好，姐妹之间并无芥蒂，如今却成了这样，真是……”

        “不过魏姑娘，这话你听听就好了，可不能让别人知道，皇后娘娘乃是我们的姑母，公主殿下是皇后娘娘膝下唯一的女儿，要是让她知道了，唉……”

        魏沅支吾着答应，不再多说话。

        水烧开后江识起身双手将那些符纸一张一张捧过来，碧菱端来烛台，江识将符纸放在烛台上烧成灰丢进药炉里，顿时干净的水变得黑蒙蒙一片。

        魏沅蹙眉，往后站了站。

        水在药炉中翻滚，等倒进碗里浓稠的一层，简直无法下嘴。

        江识不急着进去，等风水先生出来。

        风水先生在屋内不知做什么，好久才出来，他半眯着眼，掐指一算：“施主，您这府邸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这间屋子，这间屋子里住了脏东西，还是房主亲自带回来的。”

        江识忽然而至的虔诚，他弓着腰扶着风水先生坐下，焦急地询问：“依您看，该怎么办呢？”

        “这……还需我亲自捉来。”

        江识忙说：“好好好，先生您需要我做什么只管说，只要能救我妹妹，怎么都好。”

        风水先生却摇摇头，慢悠悠地说：“没有那么简单，要想作法，须得等。”

        “等？”

        “等事主入葬。”

        江识想了想：“也就是说要等公主殿下下葬那日？”

        “是谁我不知道，我只知事主将在一日后入葬，至时你让这位姑娘到墓前走一遭，回来我便能开坛作法。”

        “好，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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