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十三章 反思

回撤的那天，下了一场细雨。

        师指挥部派了辆东风车送我们去火车站，开车的是师汽车营的一名上等兵，一个刚从集团军司机训练大队毕业的新司机。

        临行前，我们简单地收拾了各自的背囊，依依不舍地与日夜照看我们的医生护士们挥手作别，然后开始登车。

        老连长他们没能来师野战医院为我们送行，因为他们已经投入了后续的作战任务。听送我们的司机说，这几天一师的主力部队都压上去了，汽车营所有的班长骨干都驾车在外执行保障任务，因此只能派他这个新人来送我们。

        看来这次对抗演习已经到了最重要的关头，只是眼下战况究竟如何，身在后方的我们并不得而知。

        虽然不能再次加入这场轰轰烈烈的战斗，但我们已经用行动诠释了自己的赤胆忠诚。

        车轮载着我们的牵挂和忧虑，在绵绵的细雨中，一路滚滚向前。

        傍晚时分，雨终于停了。

        就在此时，在一片开阔的丘陵地带，我们遇上了相向而行的一师坦克集群。

        我连忙让司机靠边停车，然后纵身从驾驶室内跳下来，干脆利落地爬上车头，踮起脚远远地眺望着，眺望着眼前这幕壮观的场景。

        只见一辆接一辆挂满复合装甲的新式主战坦克从我们身边开过，如钢铁洪流般一路爬坡过坎，在田野和丘陵间起伏穿行。尽管道路有些颠簸，但炮塔前端的125毫米滑膛炮炮口始终坚定地指向同一个方向。

        夜幕下充斥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和滚滚浓烟，沉重的装甲履带把一路上的泥土、植被卷带起来，又抛扬开去，在身后留下无数深深的印记。

        它们是刚刚完成改装的主力部队，是一师真正的火力拳头，此刻正奉命赶往前线。看来这次对抗演习的重头戏马上就要开场，双方都已经亮出了全部的底牌，无数的勇士将在这里为了荣誉和使命展开殊死搏杀。

        坐在后厢板的二排长和阿虎等人也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他们都被眼前的画面深深地震憾了。大家眼中含着热泪，用力地向远方英勇的战友们挥舞着双手，脸上浮现出抑制不住的激动。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再见了，亲爱的战友们，胜利必将属于一往无前的勇士，我们在后方期盼你们早日凯旋！

        不约而同地，我们举起了右手，向着坦克集群前进的方向，立正！敬礼！

        时间转瞬即逝，对抗演习很快就结束了。在我们翘首等待多日之后，老连长带着连队终于回来了。

        我提前安排炊事班杀了一头大肥猪，想着这回要好好犒劳犒劳大家，那几天全连顿顿加菜、个个开心，冲天坳一派欢腾喜庆的氛围。

        但是山下的师部却显得有些冷清，师政治部破天荒地没有组织庆功大会，也没有象以往一样大张旗鼓地进行表彰奖励，就连师首长们的神情也似乎比以往更加凝重了。

        后来老连长和我之间，就这次对抗演习有过一番开诚布公地交谈。

        原来就在我们回撤后，导演部又安排交战双方进行了好几场较量。

        尽管前期取得了不错的战果，但接来的这几仗，一师却依旧打得不轻松。突击旅凭借着主场作战的优势和和大胆灵活的指挥，接连组织大范围的机动，成功地突袭了一师的战略后方，给部队造成很大的“伤亡”，几乎就要扭转战场的局面。幸亏师指挥部及时将预备队调整到前线，并借助侦察无人机等装备加强战场侦察，这才稳住了态势，并最终赢得了胜利。

        老连长发自内心地承认，突击旅绝对是个强劲的对手，部队训练有素、作战经验丰富，官兵技战术水平高，战斗精神强，不愧是全军优秀的蓝军部队。碰上这样的硬骨头，谁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特别是最后一师主力部队突袭蓝军指挥部那一仗，双方厮杀得异常惨烈。蓝军最高指挥员作战经验非常丰富，在已经被红军重重包围的情况下，索性孤注一掷，将指挥部设在了交战区域至高点的反斜面上，红军的火炮无法对其实施有效攻击。

        而蓝军指挥部则凭借密如蛛网的坑道与各个前沿据点相连，可进可退、可攻可守。蓝军最高指挥的作战意图十分明确，以自己为诱饵，在此据险固守，把红军主力都吸引过来，而蓝军其它部队则相机实施反包围，以图一举歼灭红军主力。

        仗打到这个地步，双方都没有了退路，这注定是一场惨烈的拉据战、消耗战，拼的就是双方赢得胜利的决心和毅力。

        战斗发起后，配属红军的陆航部队率先展开攻击，一波接一波的“米－171”直升机和“直－9”直升机编队，向着模拟蓝军阵地的另一座高地上的军事目标实施了精确打击。直升机编队刚刚撤离，红军的炮兵群又来了一波密集轰炸，霎那间阵地上火光冲天、硝烟四起。

        在猛烈的火力攻击之后，和以往一样，老连长带着直属d连担任首批突击攻坚分队，向山顶发起了冲锋。为确保攻坚任务顺利完成，师指挥部还给直属d连加强了c团的一个步兵连和师防化连的一个喷火班。

        就在部队刚冲到半山腰的时候，蓝军的大小碉堡工事突然全部复活，各种轻重火力都向着老连长他们射来。

        加强给直属d连的那个步兵连作战经验明显不足，班排进攻的队形太过密集，在蓝军的攻击下，战士们头上的钢盔此起彼伏地冒起了白烟，就像稻田里被收割过的麦子，成片成片地倒下。

        老连长当时就急红了眼，连蓝军指挥部的影子都还没看到，就已经牺牲了这么多人，这仗还怎么打。于是，他索性命令步兵连原地火力掩护，他带着直属d连继续向山顶迂回包抄。

        “老金，你是不晓的，这个突击旅还真不是吹牛皮吹出来的。每一个工事都有一个营连干部坐阵，硬是没得一个人后退，我们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战前师指挥部下了死命令，要我们两个小时内解决战斗，等打到蓝军指挥部附近的时候，已经没的多少时间喽。”

        “当时老子身边也就剩下十几个人，副指导员这个瓜娃子，还问老子要不要活捉蓝军的旅长、政委。哈皮搓搓的，老子活捉他们有啥子用？老子让兄弟伙把所有的手榴弹全都甩进蓝军指挥部，一锅端了，哈哈哈哈，真是巴适的板。”

        老连长还说，这次对抗演习，暴露了一师甚至是整个军队的战斗力还存在不少问题。上级配属给一师的船艇大队，原计划要运载b团进行抢滩登陆作战，谁知道临行动之前船艇大队收到了台风预警，竟然连个招呼都没打，就把所有的船只都撤回了军港，气得b团团长站在海边破口大骂。最后只能租用当地渔民的小船，导致整个作战行动比约定的时间推后了十多个小时，使得蓝军有充足的时间加强海岸一线的防御力量，对b团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问题后来反映到导演部，船艇大队的领导也丝毫不惧，振振有词地说：台风要来了，谁也不能确保绝对安全，真出了安全事故谁能负责。最后，导演部也只好不了了之。

        “这帮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台风来了就打不了仗了？只是收到个预警信号，就跑得没了人影，这就是当逃兵。真要在战场上，我拿枪毙了他们。”我一听当时就炸了。

        “还有我们的武器装备，和世界一流军队的差距也不小。你晓不晓得，就是因为我们没得自己的大飞机，空投作战的时候，所有的空投部队只能靠一架伊尔-76来来回回地运送,等到把部队全部送到位，最佳战机早就错过了。”

        “哎！”我点着了一根烟，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战斗结束后，双方来来回回的运输车上，拉的最多的就是伤员和‘尸体’，打一场仗伤亡竟然有这么大，真是令人触目惊心。希望通过这次对抗演习，我们能够看清对手，也认清自己。”

        “能够正视问题总比自欺欺人好。我们这支军队太久没有经历战争了，人闲着就容易生病，平时还看不出来，一按实战标准进行检验，毛病就全都出来了，尤其是在联合作战方面，真是非下大力气进行训练不可了。”

        “是啊，可惜我们人微言轻，盼望上级能够引起重视啊。老金，你是个有文化的人，以后你一定要写一本书，把我们的故事写下来，把我们这一代军人的理想和抱负写下来，让以后的人都能看到。”

        “这恐怕不行，我只是喜欢看书，可没有作家那样的水平，要知道看书和写书是不一样的。”老连长的这个想法让我大吃一惊。

        “不是一回事吗？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我相信你可以的。”老连长的话再次让我陷入了沉思，是啊，我还没有试过，又怎么能知道呢？

        那一夜，我们睡意全无，一直聊到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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