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青竹

从清风岭南下的狂风席卷整个海西，气温骤降，原先深秋中间或几天暖融融的日子，彻底不见。
  林僧早上醒来，便觉浑身发紧，冷得要命，师父规定不到十二月是不能生炭火的，他只能使劲蜷缩在被子里，靠体温续命，可是无奈今日轮到他值扫大门，想要多在被子里待一会儿，亦不可得。
  林僧穿上自己投师时母亲赠送那件皮袄，推开青竹帮的大门，只见一夜间，门前几十颗槐树让风剃了光头，地上的叶子积了厚厚一层，他一人值扫，就是收拾到中午也完不了事，又浪费一天练功时间，林僧哀叹道，他挥动着扫把，刚把门口一小块落脚地清理出来，却见一人远远走来，步伐轻盈踩在落叶上竟没有任何声响，他身材欣长，天庭饱满，双目如炬，看着年龄与自己相仿，却有一种莫名的沧桑。
  “你帮主可在。”那人在门口停住脚步，向林僧问道，他的声音浑厚，似在天地间回荡。
  “请问您是？”林僧习武多年，知道此人八成是个高手。
  “我叫无道，劳烦通报一声。”那人轻描淡写说道。
  “无道？莫不是二十多年前在弱水上大败王道三的无道前辈？”林僧虎躯一震，迟疑地看着此人，按理说即便当年只有十八岁如今也是四十来岁的人了，可他看起来却如此年轻，真是匪夷所思。
  “什么大败，切不可以讹传讹，不过不分上下而已。”无道当年胜王道三，因星辰剑在手，总觉胜之不武，最烦别人提及此事。
  “你不会是在诳我吧，无道前辈应该没你这么年轻。”林僧知道师父最忌讳别人喊他起床，常常睡到日上三竿，昨夜他又练功到午夜之后，今日不到中午是不会醒来的，如果因为一个冒牌货而惊扰了师父，自己以后可没好日子过。
  “我长得年轻，诳不诳你，你师父出来自然就见分晓。”来人并不动怒，只微笑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既是无道大师想必有些过人的本领，不如我向你讨教一番。”林僧听师父讲过无道如何了得，无道与王道三大战如何惊天地泣鬼神，但是他这些年并没有亲眼目睹过这样的顶级高手，心里总还有些不服气，认为师父有夸大事实的嫌疑，今日不管他是真无道，还是假无道，自己试试，即便败了，以后在师兄弟间也有了吹牛的资本。
  “哈哈”无道轻哼一声，“好多年没见过你这样有自信，有志气的年轻人了。”他双手合在一起，像街头流氓打架似地攥了攥手指。
  “得罪了。”林僧放下扫把，转身攻过来，无道只出一拳就打在林僧面门上，他一阵眩晕，鼻血喷得到处都是，牙齿还掉了一颗。
  “你这是什么招式？”林僧右侧脸颊肿了一大块，他十分不解，没想到无道为了不伤他只是随意瞎打一拳，并未使出什么招式。
  “还要打吗？”无道笑道。
  “当然。”林僧摆开泰山北斗式，全身内力周流起来，他快步贴近无道，一个反侧转身直踢无道面门，这是林僧的得意招法，在去年青竹帮大会上，他就用这招胜了公认武功排名第一的大师兄。
  岂料脚刚踢到空中，就被无道抓住脚踝，反手一扒拉，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空中转了几圈就直啪啪摔在地上，顿时眼冒金星，天地还转个不停。
  “你使用都是什么邪门歪道，根本不是武功。”林僧挣扎着爬起来，肋部还在隐隐作痛。
  “要不，再来？”无道搓搓手道。
  “算了吧，您稍等，我师父估计还在睡觉，您要是打扰到他，估计他会不开心的。”林僧拍拍身上的土，转身进了院。
  不一会儿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迈着急匆匆的步伐从院内出来，见了无道便拱手施礼，表情十分激动地说“无道贤侄，你痊愈了。”
  此人正是青竹帮帮主刘一龙，当年王道三血洗江湖各大门派，若不是无道及时出手相助，青竹帮就和聚贤帮一样让人灭门了。
  “好久不见，阿叔可好。”
  “嗳，一言难尽，外面天冷，贤侄快进来喝杯热茶。”
  老者一路引导无道进了结义厅，厅中摆设亦如当年，无道小时候常在厅中玩耍，他的父亲是刘一龙的哥哥刘一凤，早年与人比武，不幸重伤而亡，无道小时候，便寄居在这里。
  刘一龙安排林僧去伙房烧茶，又要下人端几盆炭火，无道笑道“青竹帮十二月之前从不生炭火，莫非规矩改了？”
  “贤侄回来了，总不能让你挨冻啊。”
  “阿叔，不必了，我习武多年，早不畏寒了。”原来无道小时，体弱多病，每到冬日总感风寒，这些刘一龙还记在心中，令无道十分感动。
  “没事，让他们忙去吧。”刘一龙仔细端详了无道一阵说“贤侄真是养生有术啊，如今四十多岁的人了，看着比林僧大不了多少。”
  “主要是这二十年一直闭关辟谷，没有俗事打扰，如今出山，估计很快就会老下去的。”无道笑着解释道，“刚才甫一照面，见阿叔面露忧色，莫非遇到什么难事了。”

  “嗨，你问我过得好不好，说句实话，真是谈不上好。”刘一龙呡了一口林僧敬上的茶道“如今朝廷，已将绝大多数门派定为非法组织，限期解散，若不服从就派军队镇压，当年鼎盛时期青丘的十大门派如今只剩下三家，我若不是跟不贰山的郡守私交不错，我们青竹帮也难逃灭顶之灾，说不定过几日，朝廷追究起来，难逃一朝散伙的命运，到时只能做个农夫潦度残生了。”
  “做个农夫也不错，种种田，浇浇花，养养鱼，修身养性，暗合天道”
  “我这把年纪了，可能按你的说法过，也不错，可是我们青丘的武林从此可就一蹶不振，后继无人了，倘若哪天外域高手过来挑战，去哪里找能扞卫我青丘武士荣誉的年轻人呢。”
  “输赢不过是面子上的事情何必在意呢。”无道开解道。
  “真的只是关乎面子吗？当年鬼曐横行，血洗江湖，若不是你平地崛起，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这些事朝廷可没人管。”刘一龙仍愤愤不平。
  “好了好了，阿叔还是这么认真，知道青竹帮是十几代的传承，你怕在自己手中一朝毁灭。”无道对所谓武林门派的事，一概不感兴趣，所以他虽为绝顶高手，却并没有开宗立派，他一贯嫌人事麻烦，不愿过多跟人打交道，以致手下连个弟子也没有。
  “嗳，贤侄明白我的苦心就好，我要为手底下这百十来号人的生存发展考虑，哪里能像你，来去自如，潇洒惬意。”刘一龙说完捋捋胡须问道，“贤侄千里迢迢从绿源洲来，我想不会是专程来看我这个老朽的吧。”
  “当然是来看你的了，顺便办点其他事。”无道打着哈哈说道。
  “恐怕那个顺便的是我”刘一龙示意无道喝茶，接着说“不过你能来看我，我是真的很高兴，我原以为有生之年是再不能见你一面了。”
  “看你说的那么悲凉。”
  “说真的，我感觉自己大限将至，也就这两年的事了，哎呀跑题了，怎么光说起我自己了呢，你到底来不贰山做什么？”
  “我约了叶不沾、北玄正月初一在神剑山庄见面。”无道说，原来二十多年前，无道与王道三决死一战，两败俱伤，他预计闭关疗伤至少二十年光景，估计自己出关，王道三若没死的话，也差不过完全恢复了，他并不十分清楚二十多年中江湖会发生多少事，但这两位顶级高手，虽然平日里极少现身，可武林中的消息相当灵通，他们便约好今年正月在叶不沾的神剑山庄会面，以防王道三卷土重来。
  “神剑山庄？十几年前叶不沾下山后，就废弃了，前几日我的一个弟子进去，还被毒蛇咬了，若不是抢救及时，恐怕送了性命，你们不如就在这里相谈如何，也可让我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弟子好好开开眼，看看真正的高手是什么样。”
  “还是算了吧，我们三个都是认死理的人，既然当初约定了那里，只要它不沉到海底，我们还是要在那里相会，况且他们两人神出鬼没，临时改变地点我也没法通知他们。”无道婉拒道。
  “行吧，这两个月，我派几个弟子慢慢上山收拾，争取给你们收拾出几个像样的房间，不过在此之前，你可要住在这里，不要投到别人家去住了。”
  “那是当然，阿叔我还想向你打听一件事，当初叶不沾带着的那个小徒弟现今怎么样了？”
  “别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叶不沾那人最没耐心，凭他怎能带得了孩子，那小孩刚过十二岁，就被他逐下山去，流落街头了。不过这孩子好像挺出息，武艺了得，听说在山下流浪几年，机缘巧合，在不贰山下，救下遭铁锤帮打劫的龙息大将军，后来就跟龙息走了，现在龙青玉当政，他怎么也有个一官半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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