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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薛定谔的猫


从家里赶往现场的路上,谢倏意犹未尽地感叹道:“阿姨和叔叔的感情可真好。”
  “我从小就特看不上我爸,觉得他就是个纨绔子弟,对家庭也没有责任,后来有段时间,我还特别希望,要是薛局是我爸就好了。”
  “这就是你当警察的原因吗?”
  “那倒也不是……”  骆君稀脸上露出一丝羞赧。
  谢倏精准捕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连忙追问:“诶……有问题!快说,你到底是为什么当的警察?”
  骆君稀轻轻叹息,说:“我高中的时候,有点叛逆,交了一些社会上的朋友,我妈和薛局怕我不走正道,逼着我把第一志愿改成了公大。”
  “哈哈哈哈哈哈!”  谢倏笑得前仰后合,“这也太离谱了吧!”
  骆君稀羞愧地望着前方,假装全神贯注地握紧方向盘。
  “那么你那些……社会上的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
  “都有吧。”
  “哦……女朋友啊……”  谢倏意味深长地拖着每个字的尾音说。
  “哎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  骆君稀无奈地直摇头,对自己的坦白行为十分后悔。
  现场的情况和上一次类似,只是这次,死者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斜靠在床上。
  谢倏指了指正对着床的巨幅镜面说:“上次死者对面的墙上,也有一面穿衣镜。”
  “嗯,看来凶手是要让死者亲眼见证自己被缝成‘娃娃’的过程。
  “床前放镜子,风水上来说真的很不吉利。”
  “这不单单是一面镜子,还是一整面智能屏。”  骆君稀戴上手套,拿起床头柜上的一个遥控器,果然,随着他手指的摁动,“滴”地一声,那面镜子亮出清晰的画面来。
  “这个房主是个黑科技爱好者。”  骆君稀扫视了一遍房间各个角落里摆放的时兴玩意儿,得出了结论。
  “还是你们有钱人会玩儿。”  谢倏调侃道。
  “是谁发现的尸体?”  他问现场的警员。
  “是这家的保洁。”
  他们从卧室退出来,客厅角落站着一个穿着保洁制服的中年女人,她显然受了不小的惊吓,脸色惨白,双手仍在微微颤抖。
  “黄女士,是你发现的尸体?”  骆君稀问。
  “是……是我……”  她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每周三、周六都来做保洁的,今天……今天我进来的时候,就闻到……闻到一股怪味道……我叫刘先生,他……他也没理我,我就进到房间里去……去看……结果……结果就……”
  “死者是这里的雇主吗?就是你所说的刘先生?”
  “是……是的。”
  “刘先生是一个人住吗?家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他是一个人住的,不过……有时候会带女朋友来家里。”
  “他的女朋友你认识吗?”
  “不是一个女朋友……是好几个……反正我从来没见过重样的,认识么……我不认识的。”
  同上一个现场一样,门锁没有被破坏或撬动痕迹,两户房子都在高层,从窗户进入的可能性也很低。凶手似乎是从大门正常进来的,这就意味着,凶手很有可能是死者自己开门让其进入的。
  他们刚回到分局,林可力已经从派出所查到了死者的身份。
  “死者叫刘易琛,申海人,是一家AI独角兽的创始人,他的公司上个月刚获得了新一轮融资,估值超二十亿美元。”
  “二十亿!美元!这什么概念啊,骆支队,比你有钱吗?”  谢倏掰着手指头数着。
  骆君稀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又问林可力:“还有什么其他信息吗?”
  “我查了查他的一些相关新闻,除了科技新闻之外,他也上过一些娱乐头条,和一些小明星小模特传过绯闻。”
  “他家的保洁阿姨也说他会带不同的女性回家,这点倒挺符合的。”
  “都和许多女性纠缠不清,算不算他和张棋的一个共同点?”  谢倏在一旁说。
  “嗯,是一个共同点。”
  “看起来好像有一个专门手刃渣男的神秘组织,在替女性同胞们发声呢。”
  听到“渣男”这两个字,骆君稀心里升起浓浓的不适感,他向谢倏投去一个幽怨的眼神,她忙笑着摆手说:“我开玩笑的,骆支队,杀人犯就是杀人犯,没资格替任何人发声的。”
  骆君稀合上手里的资料,说:“今天先这样吧,等等尸检结果,明天早上去一趟刘易琛的公司。”
  林可力点点头,小跑着下班去了,谢倏拍了拍骆君稀,问:“明天我可以一起去吗?”
  “老方最近没活儿给你了?”  骆君稀迈开步子缓缓朝外走。
  谢倏跟在他身边,说:“有啊,但不影响。我效率高。”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语气颇有几分谄媚地说:“我效率再高,也及不上您,不知道骆哥一会儿有没有空,给我讲讲那个论文呀。”
  “去你家?”
  “嗯。”  谢倏用力点点头。
  坐在餐桌边的两人面前放着电脑,谢倏手里握着笔,足像一个认真听讲的学生。

  “你对量子力学了解多少?”  骆君稀问。
  “完全不了解。”  谢倏答。
  骆君稀拿过她手里的笔,说:“这支笔在宏观世界里是一支笔,但在我们看不见的微观世界里,它是由分子、原子、电子这样的粒子组成的。宏观世界里的笔看起来很稳定,符合经典力学的原理,比如我现在放手,它就会因为重力作用掉到桌子上,我可以预测它的位置和状态。”
  谢倏点点头。
  “但在微观世界里的粒子,是没办法用经典物理学来解释的,它们存在于一种量子体系当中,也就是一种充满不确定性的状态当中,简单来说,我没办法精确知道构成这支笔的微观粒子在某一瞬间的具体位置,也没办法预测它们下一瞬间会去哪里……这些粒子就跟你一样,捉摸不定。”
  突然被cue到,谢倏本来就听得云里雾里,这下更困惑了。
  骆君稀笑了笑,继续说:“这些微观粒子不仅行踪捉摸不定,还有可能同时存在多个状态。放到宏观世界来理解,就是那只薛定谔的猫。”
  “哦……这猫我好像听过,它怎么了来着?”
  “薛定谔的猫是一个思想实验,用你能听得懂的话来说呢,就是,假设我们把猫放到一个投毒装置里,这个装置里有一瓶毒气和这支笔,如果笔里有墨水,那么毒气就会释放,毒死猫,如果笔里没墨水,那么就不会释放毒气,猫就活着。在量子态下,这支笔可以同时处于有墨水和没墨水两种状态之下,那也就意味着,那只猫也是既活着又死了的叠加态。”
  “薛定谔很讨厌他的猫吗?”  这是谢倏智力范围内问出的唯一问题。
  “这是一个思想实验,薛定谔提出来的目的,就是告诉大家,把微观世界的原理拿到宏观世界来类比,就会显得很荒谬,也就意味着,想把量子技术应用到宏观层面,也是相当困难的。”
  “哦……那这个量子存储技术,到底是一个什么技术?”  谢倏指着电脑屏幕问。
  “Murphy的这个研究,就是试图挑战量子物理在宏观层面的运用。他的团队尝试用一种装置使物质中的一些关键粒子进入特殊的叠加态,在这种状态下,物质短时间内失去原本的一些化学或者物理性质。比如让一些有毒物质或者放射性物质暂时消除危险性,便于存储和运输。”
  谢倏觉得眼皮已经开始发沉,她机械地点了点头,说:“听起来是个还不错的技术。”
  “听起来是不错,但实际上,根本无法实现。”  骆君稀把那支笔放回她手里,“他们的论文基本都还在构想阶段,离实践还差了十万八千里,我后来给老文又打过一次电话,他也说这个项目当时做了没多久就停摆了,在他们物理圈内部也基本是无人问津,要不是因为Murphy教授的名气,搞不好还是会被其他同行嘲笑的拙劣提案。”
  “可是有人给这个项目投了很大一笔钱呢?”
  “可能是哪个被当成冤大头的门外汉吧。”
  “难怪濮岩一直在说解不出来……”
  谢倏打了个哈欠,顺势把头靠到骆君稀肩上。他拥她入怀,低头轻啄她的嘴唇。
  她闭上眼与他深吻,就在气氛开始焦灼的瞬息,谢倏猛然挣脱开来,笔直坐起,喘着气说:“不……不行……今天真的……不能再……我身体吃不消。”
  骆君稀竟然笑出了声,他再次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抚摸她的头说:“好,是我的错,以后我会注意。”
  “谁让你注意了?我只说今天休息,可没许你以后偷懒。”
  “行,你说了算。”
  等到周一,骆君稀和谢倏来到刘易琛的“元码科技”,职场处处透露着后现代的极简风。墙面地面纯白一片,找不到一扇四四方方的门,流畅的弧线无处不在,仿佛置身星战帝国的飞船之中。
  前台领他们来到一间小型会议室,过了一会儿,一个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年轻女孩抱着笔记本电脑走了进来。她是公司的另一位创始人,名叫聂思。
  “你们好,我是聂思,大家都叫我Denise,因为Louis的事,今天几位核心LP来开会,就耽误了一会儿,抱歉。”
  “聂小姐,你最后一次见刘易琛是什么时候?他最近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异常?”
  “他上周五还来公司呢,没什么异常啊?”
  “刘易琛有没有和谁产生过矛盾?”
  “没……没有吧……”  聂思不住抠着指甲,答得支支吾吾。
  “聂小姐,你和刘易琛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选择一起创业?”
  “我们是大学同学,他是比我大一届的学长,我们在系里的程序大赛上认识的,后来他找到我,说想一起干一个公司。我只会写代码,搞不来人际关系那套,觉得毕业以后去大厂打工也没什么发展,Louis他很会找资源,我觉得跟着他干也不错,就这样成立了元码。”
  “所以你们合作得很愉快?”

  抠指甲的频率又提高了,聂思肉眼可见焦虑起来:“是……是吧。”
  “你们之间有矛盾吗?”  骆君稀追问。
  聂思“蹭”地站了起来,捂着嘴,说了声“抱歉”,便推门冲了出去。
  骆君稀正要起身,从外面进来一个人,他插着兜儿,靠着门框,冷嘲热讽地说:“骆大队长,跑到这里审犯人来了?我们现在就剩这一个管事的了,你能不能高抬贵手啊?”
  说话的是个颇有点粗旷美的男人,面部线条硬朗,五官大气磅礴,却也是个帅哥。
  “你怎么在这里?”  骆君稀冷淡地问。
  “因为啊……”  他得意地说,“这公司,我投的。”
  “所以呢?你有线索可以提供?”
  “我有,但不想告诉你。”  男人慢悠悠地踱了进来。
  “有病去治。”  骆君稀嫌弃地撇过脸,懒得看他。
  “骆君稀,我就是看不惯你这装X的样子,你TM狂什么……”
  骆君稀给谢倏递了个眼神,两个人绕过他,朝外面走了出去。
  “这人谁啊?”  谢倏小声问。
  “一个傻子。”
  “他为什么那么挑衅你?”
  “可能是有病吧……他是蓝恬的同学。”
  “啊!他是不是刚从国外回来的那个?”
  “这你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啊,恬恬什么都跟我说的。”
  “恬恬?你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没办法,我人见人爱。”
  “这点确实很难反驳。”
  他们经过茶水间,看见聂思正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药片,从里面倒出几粒,就着水吞了下去。
  他们继续往前走,在走廊尽头的一扇窗前停下脚步,谢倏把一颗糖放进嘴里,朝窗外探出头去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风卷起她的发尾,骆君稀伸手捋了捋她额前的碎发,这时,嘲讽的男声又在身后响起:
  “这就是你找的女人啊,也不怎么样嘛,和蓝恬比差……”
  “凌望岳你TM是不是找揍?”  骆君稀一个转身、抡起拳头就要揍他。
  “诶诶诶,你现在可是在执行公务啊,殴打良好市民我是可以举报你的。”  凌望岳贱兮兮地举起左手,右手则拿起手机就要拍。
  谢倏在一边,慢悠悠地拆开一粒糖,说:“恬恬那天还说,要我先见过了再考虑让不让你转正,你说,我今天要不要告诉她,我已经见过你了,你还说我不怎么样?”
  几秒钟的功夫,凌望岳的脸上先后出现了困惑、  犹豫、纠结、恐惧等一系列情绪,最终,他结巴着问:“你……你是谁?”
  谢倏看着自己的指甲,不紧不慢地说:“我啊,就是周三要和你们一起吃饭的那个……好,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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