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瓦尔伦

瓦尔伦是契约之神，神话中他多以青年的形象出现，左手持着天平，右手托着黄金，关于他的故事，最出名的是以一个金币从大地女神手中交换数百个王国。

        他得到这样多的人间王国之后，搜罗黄金，以火神冠冕上的火焰将它们尽数融化，倾倒入天国的河中，自此之后，天国的河水流淌的不再是清水，而是源源不断的黄金。因此，瓦尔伦这个词汇还有另一个意思，黄金河。

        遍布大陆的最大商会便以瓦尔伦为名，三百年前，以卖羊毛而发家的卑贱牧羊人，和同样出身寒微的朋友们在瓦尔伦的神像下起誓，永不背叛，永不欺瞒，直至黄金流过我们的血管，浇灌我们的血脉。

        这就是瓦尔伦商会传奇历史的第一页，从那一刻起，羊角旗帜如火焰般插遍辽阔的大陆，无论是人潮涌动的大都市还是荒芜至极的村落，每一寸土地都留下了这些被称为“掘金者”的人们的脚印。

        东方的华艳丝绸被运往西方，价值最高可以翻一百倍，最北端漫山遍野无人问津的白塞草一旦进入都市，立即人人争抢，乃至于千金难求……时至今日，正如三百年前那昏暗灯光下的誓言，羊角旗帜之下，黄金流动如河水，永无干涸之日。

        威尼塔伦蒂是一个新兴的商业城市，对贵族来说这样的城市底蕴浅薄而民风粗鲁，不过是乡下地方，可是对于瓦尔伦商会来说则是，一片全新的黄金之地，他们很早就在这座城市深深扎根，羊角旗帜悬挂于城市最中心，无论哪个方向，只要仰头望去，都一样清晰可见。

        夜幕降临，瓦尔伦交易所外依然人流密集，贵族，商人，平民……络绎不绝，一辆马车停在交易所门口，一位个子高挑的女仆率先下车，她伸出缠着绷带的右手，恭恭敬敬地扶出马车里的主人。

        这场景并不足以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然而瓦尔伦商会的侍从自有过人之处，一眨眼的功夫，便有年轻英俊的侍从拨开人潮，笑容满面地上前行礼：“这位小姐，我没有见过您的马车，或许是第一次来？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吗？”

        高挑的女仆递出信函，侍从拆开，快速一扫，便将信函封好，原路还给女仆，他飞快地抬眼扫了一眼女仆身后黑袍的女主人，只能看见尖尖的下巴，相当白皙，给人略显病态的印象。

        这毫不稀奇，这些冠冕堂皇的贵族虽然并不介意在那地下世界里一掷千金，却很少有人愿意露出真实面目来。

        他面上含笑行礼，柔声道：

        “请两位跟我来。”

        如果说瓦尔伦商会以交易所为地上的旗帜，那么旗帜投下的阴影，便是地下拍卖会。

        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里，贵族们窃窃私语，无论是遥远异国的奴隶还是法律不允许售卖的魔兽，只要拥有足够的黄金，那么瓦尔伦地下拍卖所绝不会让任何人败兴而归。

        而教廷则对这一流言不悦已久，白袍的教士从不允许有人挑衅神的荣光，圣殿骑士团数次毫无征兆地突击闯入正在进行交易的地下拍卖所，然而却一无所获，即使花费一整夜对所有参与者进行搜查，却至多只能发现一些名贵的古董和首饰，虽然价值昂贵，却与传闻中的目无法纪穷奢极欲毫无关联。

        伊斯特其实很惊讶，满头银发的老管家威廉竟然真的能够在这样短的时间里，拿到一张地下拍卖会的邀请函。

        包厢里的装饰出乎意料的素雅，挂着几张风景油画，一张躺椅，几张乳白的椅子，小圆几上放着一个水滴状的细颈玻璃瓶，里面盛着半瓶清水，晶莹剔透。

        透过层层叠叠悬坠的红色帷幕，伊斯特打量着圆形斗兽场一般的拍卖场，女仆玛丽恭顺地站在她身后，不安地注视着身量纤细的主人。

        伊斯特指名要玛丽随行时，所有人都很惊讶，他们本以为伊斯特要把玛丽赶出去，而被卡佩彭斯厌弃的女仆是不可能找到新的主人的，没有贵族敢忤逆卡佩彭斯，玛丽可能贫病交加的死在外面，也可能沦落到小巷子里做暗女昌，但是再也不可能在卡佩彭斯的宅邸里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可是他们没想到伊斯特小姐居然还要让玛丽随行。

        有人羡慕地说，不愧是是从皇都跟来的女仆，真是受小姐宠信。

        玛丽却知道根本不是这样，即使在皇都，她也从未侍奉过伊斯特小姐，因为宴会上发生的事情，伊斯特小姐身边的人被老爷全部更换，随行离开皇都的几名女仆都是像她这样，对伊斯特小姐并不太熟悉的下人。

        绷带下的伤口一阵阵抽痛，玛丽眼前浮起一片黏糊的血光，胃部翻江倒海，她几乎想要跪倒干呕，然而如果她再有什么失礼之处，伊斯特小姐会怎样对待她呢，只是想到这一点，她就浑身冰冷，颤抖着拼命挺直腰背，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猩红的帘幕之间有一道缝隙，可以清楚地看见圆形斗兽场中间的看台，她们入场时拍卖已经进行了一半，金发碧眼的拍卖师身穿燕尾服，向所有来客展示这次的拍卖品。

        一只关在玻璃罐里的蝴蝶。

        几乎透明的翅膀，安静地栖息在一截枯朽的枝干上，闪着微光的磷粉缓缓散落，犹如星光。

        “……这是某位魔法师从巨木之森带回来的赛特拉蝶，就如传说中那样，它翅膀上的磷粉会叫人产生幻觉，既可以用作享乐，更是一种绝佳的药材！”

        看台上顿时响起一阵骚动，赛特拉蝶是一种非常稀少的魔兽，属于帝国违禁品，私下交易严重违反帝国法令，当然，帝国法令对地下拍卖场的客人大多数时候只等于一纸废纸，赛特拉蝶会引起如此大的反响，是它只栖息在巨木之森，那是完全属于精灵的势力范围。

        不老不死，美丽强大，长久地隐居在巨木之森中的非人生物。

        自从三百年前，贤者乌丝莱丝摧毁黎明之锚后，贩卖精灵的贸易就完全停止了，而精灵与人类世界的交往也由此中断。

        而瓦尔伦商会，甚至能够拿到只属于巨木之森的东西。

        看台上的许多人开始在心里暗暗重估瓦尔伦商会的实力。

        激烈的竞价之后，来自巨木之森的赛特拉蝶以一百二十六万的价格成交，拍卖师将象征着交易成立的牌子系在玻璃罐上，牌子上写着竞拍成功的包厢的号码，等到所有的拍卖结束后，拍卖所与买家将会以号码为凭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完成整个交易。

        接下来，一件又一件奇珍异宝被摆上拍卖台，叫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金钱与欲望喷涌而出，道德与法律不过是今夜无关轻重的点缀，将整个拍卖场的气氛推上更高峰。

        “诸位客人，”拍卖师拍了拍手，他声音清澈而真诚，极富煽动力，让整个看台刹那间安静下来，“夜已过半，不知诸位是否都心满意足？瓦尔伦商会绝不让诸位失望，所以，让我们请出今夜最后一件商品，我相信，他一定能够让诸位惊叹不已！”

        他高高举起戴着白手套的右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四个壮硕的男人抬着一个笼子走上拍卖台，鲜红的丝绸盖住笼子，四角垂着银铃，叮当作响，在特殊设计的拍卖台上，传到看台上每个包厢里。

        看上去似乎是某种大型野兽。

        伊斯特坐直了身子。

        “诸位，你们一定也会为接下来你们看见的而惊奇，即使是瓦尔伦商会也不确定是否还能找到另一件同样的商品！”

        拍卖师猛然掀开红色丝绸，银铃铛坠地，惊叹声刹那间如燎原烈火，烧遍整个看台。

        笼子里是个赤身裸体的青年，身体线条流畅美丽，四肢都被牢牢固定在钢铁的枷锁里，皎洁的银发间，有两只猛兽般的耳朵。

        毫无疑问，那是狼的耳朵。

        “是的，诸位，这是一只混有一半人类血统的狼人！”拍卖师将手伸进笼子，抓住青年的银色头发，将他的长相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薄冰一样的淡蓝色眼睛，犹如油画般俊俏的长相，似乎被下了药，他的脸颊涌出一片桃花般的薄红，眼睛里的水光润泽，即使漆黑的口笼遮盖住他大半张脸，也能看出来屈辱和愤怒使他的脸微微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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