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枯叶

靠近醉仙崖，妖氛渐趋浓郁，连月下云层也渐成铅灰色，也不知是这妖氛的缘故，还是丑寅交时的缘故。齐灵云的灵犀灯飞在两人身前，照亮前路。

再飞近几里，朱梅不由咦了一声，远处传来的气息是结界而非禁制，这结界气息清圣宁和，绝非奸邪之气，看来应该是那位枯叶禅师了。

齐灵云看了朱梅一眼，示意她放慢速度不可轻易造次，于是两人缓缓落到了醉仙崖上，崖底一片灯火明灭，百灯齐燃。

“果然是禅门大德。”只远远看一眼，朱梅已知这位枯叶大师修为非凡，不由感叹道。

正在此时，突然一阵劲风扫来，一道黑影朝两人扑来，朱梅娇叱一声：“放肆。”手中剑芒大盛便向那黑影刺去。

“噗……”地一声，朱梅的霹雳剑好似砍上了什么钝物之上，却是齐灵云伸手一柄桃木剑架住了她的长剑，同时左掌翻出转身与那黑影对了一掌道：“阁下且慢，我姐妹二人并无恶意。”

来者是妖，显然道行不够，与齐灵云对掌后，力有不逮，身形不稳，滚到在地上咕噜噜转了几圈，很是狼狈。

灵犀灯下，朱梅看清那狼狈身影不由吃惊道：“是你。”

那双可怜兮兮的豆眼，不是刺猬妖白敏，又是谁？

白敏显然知道自己不是两人对手，可依旧摇摇晃晃起身倔强道：“你们……你们休想要害枯叶禅师！”

齐灵云和朱梅对视一眼，不解这刺猬妖为何有此想到，两人同时收回了剑，朱梅道：“我们是来拜见枯叶禅师的，怎么会是要害他？阁下误会了吧？”

“我……我没搞错！”白敏指着朱梅道，“你、就是你，你要取灵芝，害禅师。”

“白敏……”一声低唤自山谷下传来，距离虽远，三人却清晰可闻，那声音威严而不失慈悲道，“二位施主并无恶意，让他们进来吧。两位小友，老衲枯叶，尚在禅定中，无法亲自迎接，失礼了，请二位小友勿要见怪。”

齐灵云连忙向崖下躬身拱手道：“晚辈蜀山弟子齐灵云，与我同来者茅山弟子朱梅，是晚辈失礼，贸然前来，扰前辈清修了，实因舍弟金蝉走失，故此不得不叨扰，还望前辈见谅。”

“善哉善哉，金蝉小友乃福缘俱足之人，还请施主不必担心，到崖底静候便是，施主心中所惑，老衲或许可为施主解答一二。”枯叶禅师的声音沉稳有力，让人听着一片心安。

可白敏却不依不休，跑上前扑通跪倒在崖边，向下嘶声道：“禅师！此女是您的劫数啊，不可让她到崖底，不可啊！”

朱梅闻言郁闷，心道莫非是冲着自己来的？

齐灵云则心中诧异，但见白敏情真意切，也不由信了几分，向崖下道：“前辈尚在禅定……，我姐妹二人便不下去叨扰了，在崖上聆听教诲即可。”

白敏连声附和道：“对对对，在崖上也可以。或者，她留下。”白敏伸手指向朱梅。

朱梅更加郁闷，还真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很是无语地冲白敏翻了个白眼，随后偏头对齐灵云道：“灵云，你下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白敏，这位金蝉小施主尚沉睡在小荒境中，还需这位朱梅小友的天遁镜一用，你切莫被人蛊惑心智，让两位施主下来吧。”枯叶禅师，再次劝解道。

“不可啊，她是你的劫数啊。”白敏在崖边连连磕头，突然间被一阵金光托起，缓缓裹入崖下，顿时没了声音。

见此情景，朱梅和齐灵云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下，枯叶禅师再度邀请，朱梅和齐灵云这才缓缓向崖下降去。

灯火在眼前清晰起来，崖下空地处，百灯迎风，竟然有不少长相奇特的大小妖怪在打坐，为首的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穿着一件半袖灰色麻布袍。饱经风霜的面容，神态祥和。裸露在外的肢体几乎看不到什么肉，仿佛就只一层皮贴在骨上。

因长期打坐，这名老者的肉身已干枯，只是在这干枯肉身之外，萦绕着一层金光隐隐的清圣之气。

佛门修法多舍肉身，不似道门讲求肉身炼化，若是常人枯瘦如此，只怕早就病痛苦痛丛生，可这名禅师面上尽是从容平淡，看不出任何苦痛之。

仿佛是为迎接贵客，崖底忽而响起一阵歌声，飘飘渺渺，回荡在夜空中，不知从何而出，仿佛天人夜唱，朱梅眼尖，看到五十步开外洞口似乎有个白色人影。

“此乃张惠张皇后，梁帝朱温之妻，病逝后，因挂怀梁帝，精魂不散，又知梁帝恶行累累，难逃天谴，故此前往百丈山，求我来此渡化螣蛇。”枯叶禅师盘坐着，并未开口，声音却十分清晰，“此妖天生有分灵之能，梁帝为其分灵转世。至于，此螣蛇之妖的由来，想必两位也是了然的。”

齐灵云点头道：“是，家母向晚辈提过，如今为祸天下的五妖，昔日皆是镇山灵兽，因地气失衡异常故，化而为妖，这螣蛇便是南岳灵兽朱雀所化。”

听她说完，枯叶禅师不由长长一声叹息道：“五灵兽，皆有世代相传的巫脉祭守，这位张皇后前生乃是祭守朱雀的灵女，甚是为朱雀灵兽所钟，灵兽分灵转世时，她早窥得天机，知他日灵兽异变，便以巫咒将自己献祭，并缚灵转世，随分灵转世，想要劝阻梁帝祸世。”

齐灵云道：“原来如此，晚辈亦听中原传闻，张皇后在世时，梁帝确实有一改昔日暴政，令大梁有了一番新气象，可惜张皇后过世以后……”

说也奇怪，这梁帝朱温，生性残暴，但自从在战乱中寻回青梅竹马的张皇后之后，便对她言听计从，行军之处不再烧杀无度，颇能抚恤百姓。

虽然，可惜这位张皇后红颜薄命，在大梁未立国时，就病逝了。她临终前，一再嘱咐朱温要守护李唐天下，抚恤百姓。

可张皇后逝去没多久，这朱温又变回了以前那个残暴荒淫的朱温，弑君篡位，无所不用其极。最荒唐的是，原本在大梁立国后，他追封张惠为张皇后，空悬后位，并一度空置后宫，这本是一桩美谈。

但令人瞠目结舌的是，这位梁帝却频招各位儿媳入宫伴驾，此举令天下莫不掩鼻，直叹荒唐。

枯叶禅师自是知道齐灵云说不下去的缘故，叹息道：“朱温乃螣蛇元神分灵转世，螣蛇邪性难抑，张皇后又是灵女转世，根本承受不了这等邪气，故而芳华早逝。因此，一切还是要从根源入手，故灵女才会寻我来此，想要洗涤妖兽罪孽，净化螣蛇邪性。”

齐灵云又道：“可我听灵女所唱，却不似巫脉歌谣。”

“百字明。”枯叶禅师回答了齐灵云的疑惑，随即却又说出令人震惊之语，“出自天竺六梵外道，是我向洱海天欲宫求取而来。”

朱梅震惊不下于齐灵云，她忍不住道：“天欲宫……尸毗老人……不是魔教么。”

齐灵云作揖道：“还请前辈明示。”

枯叶笑道：“八万四千法门，皆为涅盘之道，佛魔之别，在心，不在法。”

齐灵云闻言，若有所悟，崖下飘荡的歌声也停下了，这妖氛浓郁的崖下，竟然起了缕缕清风，看来这便是百字明涤荡世尘的功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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