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太子

“啊？小娘子又犯病了？”听得施龙姑不再同行，船家汉子很是失望。

李英琼似笑非笑道，“是啊，犯病了，病得还不轻。”

周云从则从边上递去一坛好酒，这船家汉子虽觉失望，但看到好酒，很快也就把美人抛到脑后去了。

最终，船家在镇上又带了一名船工，开船离开了码头。

船到江心，李英琼三人不由松了口气，这冯吾和施龙姑不继续同行也好，也省得这一夜的提防，他们三个不太好在船上动手，可这冯吾却是可以暗中作怪。

想到冯吾的迷香，李英琼假装闭目养神，暗中放出一缕神识在船上搜了两圈，见没有异状才放下心来。她睁眼便对上周轻云，显然两人心有灵犀，方才俱是将这船搜了一遍。

“三位客官是不是有些困了？”船家汉子听背后没什么动静，转头问道。

周云从答道：“才上一更，困到是不困，都等着船家兄继续讲故事呢。”

船家汉子点点头，就着浪声，放低声音道：“我记得没错的话，三位是要去辟邪村的胡家庄？”

周云从道：“是啊，莫非第三个故事和胡家庄有关？”

船家的声音更低了，“难道三位没听说过胡家二少爷之事？”

周云从道：“我们还是第一次上胡家庄收账，从前都是我大伯来此，如今大伯身体欠安，刚巧几个哥哥都走不开，我又听说辟邪村的端午赛舟很是热闹，所以才要来这桩差事，这位胡家二少爷有什么问题么？”

“唉。”说到胡家二少，船家似有满腹心事，一手轻轻摇橹，一手拿起腰间的酒葫芦，咬开塞子，灌了几口酒，才重新开口道，“他呀，他可不是胡三爷亲生的，他，是前朝太子！”

此言一出，李英琼三人俱是吓了一跳，看来这小小的辟邪村内，藏龙卧虎的，就没消停过。

“这事啊，要是在扬子江北说，铁定是要杀头的，好在我们这里山高皇帝远，时间也过去二十年了，眼看这伪梁也快要完蛋了，所以啊，倒也没什么不好说的。”船家这番话显然是在给自己壮胆。

也是，楚国现在以晋王马首是瞻，视朱温一手建立的大梁为篡逆伪朝，诸如唐朝太子一类的事，到是没什么好忌讳的。

“说起这事啊，得先说说胡家，这胡家呐，也不是本地人，草军作乱时，北方逃来许多大户人家，这胡家就是。”船家口中所言的草军，便是指黄巢的军队，“据说胡家世代为武师，练了一口好金刀，又是做漕运生意的，在吴楚皆有些根基，所以家族分了两支南下，光是来我们辟邪村的那一支，也有上百号人呢，黄家当初在辟邪村建起的庄园，便全部由胡家买去了。哎，对了，黄家那个把妹妹卖了的败家子，后来还被胡家收留了，如今在胡家庄内当管事呢。”

世事变迁，令人感慨，按船家汉子说的，这胡家在近三十年间，又取代黄家成为当地大户。而胡家为确保漕运势力，家中亦有一些子弟在长安做事，这胡三爷年少时，就是寿王的侍卫。也是他早早传了消息出来，要家里人南迁，而他自己则一直追随寿王李晔左右。

后来宫内几番风云翻覆，寿王李晔被推上帝位，然而也没过几年，便死于朱温之手，谥号昭宗。

提起这位昭宗，民间多是同情，这位皇帝在位时，殚精竭虑，几番想要重振朝纲，奈何人心已散，从大臣到藩镇都是各自图谋，全然不把家国社稷考虑。而昭宗本人也最终难逃朱温毒手，被弑杀在洛阳宫殿内。

昭宗在被朱温逼出长安后，曾一度滞留陕州，据说何皇后在陕州诞下一子，昭宗抱着幼子哭了一夜，最后请求胡三爷乘尚未到洛阳之际，偷出陕州，带着皇子远走。

“这朱三真不是个东西啊！”说到激愤处，船家汉子举桨拍浪，涛涛逝水似倾诉无限恨憾，“听说他生来一身红鳞蛇皮，分明是个妖物，这样的人怎么配作皇帝！怎么配作皇帝！”

见船家汉子如此愤慨，李英琼三人互视一眼，从某种角度来说，说朱温是个妖物也不算是错，但此人出身草军，尚知民间疾苦，故而在得权势后，常年轻赋减税，吴楚等南方诸地也因此受益，没有大规模上贡，故而才能使得这些地方繁荣起来，相对中原来说，南方的百姓也要富足安乐地多。就好似眼前这位船家汉子，喝了小酒后，还能骂一声伪梁。

“嘿嘿，胡三爷夜里摸回胡家庄时，把太子的奶娘也带来了，他只说是自己在长安养的小老婆。”痛骂过朱温后，船家又眉飞色舞地说起胡家庄的传奇，这位襁褓中出逃的皇子，在他口中也就被默认为前朝太子了，而民间有他这般想法的也不在少数，“你们是没看到胡三家娘子那哭天抢地的样子，闹了足足一个月，唯恐十里八乡不知道这胡三爷带了个小老婆和儿子回来。嘿嘿，演戏，那都是演戏呐，骗得了谁？骗得了谁？我跟你们说，当天夜里还是那个龙王渡，那些睡着的船家，好多都梦见一条金龙飞来。那些没睡着的船家，亲眼看着那奶娘一身宫女的打扮，嘿嘿，胡三这小子，欺负我们没见过世面呢。”

三人看着船家那手舞足蹈的样子，皆是为他情绪所感染，笑了起来，周云从道：“能够劫后余生，真是庆幸。”

“那是那是。”说到痛快处，船家又拿起葫芦灌了几口。

夏有凉风，夜诉传奇，云散星璨，一时叫人心怀激荡，久久不能平息。又是断断续续聊到二更露重，这船家才换上船工掌舵，嘱咐李英琼等人入内休息，他自己则盖了身蓑衣，在船工边上躺下。

果然如船家所言，其日三人睁眼醒来，上了船头，便遥遥可见龙王渡，那渡口，一大清早已是来来往往不少人。

坐了一夜的船，三人早想松松筋骨，告别了船家，也没有雇车，步行向辟邪村而去。

好在胡家庄在辟邪村北面，不到一个时辰也就走到了，一路上只见农桑比栉，禾苗青青，竹泉清澈，紫色桐花悠悠传着芬芳，很难想象这片地方百年前还是恶瘴之地。

在即将走向通往胡家庄的路时，周云从突然停住脚步，向西面不远处指去道，“那边就是鱼神山和石鱼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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