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4.冲克

疑惑之间，裘芷仙又将神识探向王气之源，那是一所大宅，里面并无孕妇。

“时机未到，时机未到。”

耳边传来一句，裘芷仙一惊，只见人群中有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站在王气之宅的外面，目向远方，似是喃喃自语，又好似……是在对自己说。

大宅之外是条官道，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偏偏这一声入耳，此人不是说给自己听的，又是说给谁听的？

疑惑间，那男子已是捋着胡须，飘然而去。

裘芷仙出了屋子，追向那文士，那文士走得很慢，似有意在等她。

就这般两人隔了一番距离，一前一后走出夹马营附近，来到一间小茶铺。

那茶铺外坐了不少人，铺内的角落里刚好有张桌子空着。

秋高气爽，红叶碧云。

这般的天候，自是坐在外面喝茶更舒爽。便是外面没有位置，也是尽量靠着门口坐，所以铺子角落里那张桌子就无人问津了。

那文士走去，顺着茶博士的招呼坐到了角落，裘芷仙走到铺子前，向里张望一眼，茶博士立时满怀歉意地迎上来，问她介不介意拼桌？

裘芷仙自然不介意，那角落的茶桌比其他茶桌还小些，两人对面一坐，便显得有些满，便是有人再想喝茶，怕也不会愿意选这张了。

对面无言，两人皆是等着上茶。

上茶后，裘芷仙端起茶杯，敬向那文士道，“先生方才说时机未到，可否指教一二？”

那文士不说话，伸出手掌，大拇指指尖先是在食指指尖点了点，又在小拇指指根点了点。

裘芷仙看了看，心下顿时有些明白了。

那文士其实是在给她看掌盘。

以手为盘，表十二地支，大拇指指尖为巳蛇，今年恰好就是辛巳年。

而小拇指指根则为亥猪，六年之后便是丁亥年。

也就是说，这名文士的意思是，这王气六年之后，才会被有机缘之人得之。

只是这两个年份……

天干丁火克辛金，地支亥水克巳火，干支皆克，正所谓的天冲地克，让裘芷仙也是忍着不住皱起了眉。

“天冲地克，皆为紫气，两帝相逢，必动妖星。”文士又是喃喃自语了一句，抬头看向裘芷仙道，“扶摇子让我找的人找到了，让我带的话也带到了，此一番，就有劳姑娘了。”

裘芷仙听周轻云说过扶摇子便是陈抟，裘芷仙当下明白，此人是陈抟刻意安排出现的，于是问道，“有劳先生传话，恕芷仙愚钝，那这平水臬是否应该事先遮掩？”

那文士笑道，“我看姑娘机警地很，哪有愚钝，如今洛阳城中秋风四起，洛阳城外天地异色，正是时机。”

裘芷仙心中一动，洛阳城外即将有一场大战，想来紫青双剑启阵之时，术法之强大，定能吸引住城内那些修士的目光，自己也可在这遮掩下，将平水臬使出。

想到这里，裘芷仙连忙颔首，拱手道，“多谢先生指点，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那文士摇摇头，神情肃敛道，“山野散人，不知也罢。只是在下还有一言相劝。”

裘芷仙忽感羞愧，想着自己修炼摩耶六境，怕是被对方看出端倪了，低首道，“有什么话，先生尽管直言。”

只听那文士道：“明珠蒙尘，惜在明珠？还是红尘？既被尘蒙，可要洗尘？”

裘芷仙愣住了，对方竟是在劝解她，不待她细思，那文士已放了茶钱，招呼茶博士走了。

裘芷仙一人独坐在茶桌前，呆呆地看着小二收去那文士饮用的茶具，心里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明珠蒙尘，可惜的自是明珠。

虽说明珠蒙尘仍是明珠，可若被尘蒙，又有何人识得这是明珠？

自己该洗尘么？如何洗？杀了冯吾便是洗尘吗？

裘芷仙突然之间很想再问问那文士，于是又铺开神识探去，却已找不到人了，可耳边却模模糊糊响着一首诗：“茶烟睡觉心无事，一卷黄庭在手中。欹枕卷帘江万里，舟人不语满帆风。”

这首诗她听阿爹念过……

这名文士竟是韩偓！

此人为李商隐的外孙，早年厌恶官场，屡不应召，却在昭宗被李茂贞劫持出京，朝堂上大眼瞪小眼时，只身涉险追去，陪在昭宗身边。

自朱温弑帝后，韩偓愤然而去，不知所踪。

今日有幸得见此忠义之士，再想家国南望，山河风雨飘摇，裘芷仙一时心绪万千，难以平复。

一个人在角落也不知坐了多久，茶铺外轻微骚动起来，外头的天色迅速暗了下来，不少人开始跑动起来，想来是要下雨了。

“这看样子是要下雷雨吧……，秋日打雷，明年的收成岂不糟糕，岂不糟糕！”路远的人则纷纷涌进了小茶铺，七嘴八舌地聊着天。

有担心明年收成的。

有担心晋梁之战的。

这吵吵嚷嚷的声音，让裘芷仙一时回过神来，她付了茶钱，挤出茶屋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她心里很清楚，天际那雷非是自然云雨，而术法争斗。

裘芷仙连忙向栖身之所赶了回去，同时暗暗责怪起自己来，只知道在此伤春悲秋，竟是忘了要替周轻云求援，但眼下，她也没功夫做这些事了，一会儿瞅准时机，将平水臬放出，遮蔽夹马营内的王气最为紧要。

好在现在的洛阳并非王都，梁大都在开封，晋王李存勖尚在魏博，故而洛阳的夹马营兵人手不多，戒备也不是特别森严，待暴雨落下，人就更少了。

秋日隆隆一声，豆大的雨点终是倾下。

裘芷仙在屋里早收敛起气息，正待向夹马营内部而去，体内那股混沌不明的力量又开始躁动起来。

事不宜迟！

裘芷仙以摩耶六境的功法压下那股力量，快速潜入夹马营内，探寻到王气所在的大宅，迅速放出手中法宝。

好在日影圭、平水臬本非是攻击性的法宝，再加上裘芷仙的摩耶六境，几乎神不知鬼不觉得就将那王气源头遮蔽去了。

只是这一遮蔽去，洛阳城内上方的王气自是有了异动，裘芷仙连忙离开，她刚想要返回自己居住的小屋，只觉体内一股力量翻腾，竟是压抑不住。

不好！不能让人发现夹马营里有异常！

裘芷仙不再多想，冲入道旁树林，向着周轻云所在山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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