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门外汉、过气明星和倔驴的合作

　　
信纸上多是张云蔚的零散想法，说好听了就是所谓灵感。只是写得如此随意，丢得也如此随意，感觉连他自己都没当回事。
可段曦通过那些零碎的语言，以及将那些只言片语的散乱词汇串联起来，却能看出字迹主人对生命、对哲学以及对人性的思考和叩问。
在这个电影刚刚起步的时代，谁会搞这些？谁会试图用电影来表现这些无聊的东西。
说白了就是文青病，得治。
别说在这个时代，就算段曦前世那个最辉煌、最百花齐放的电影时代，文艺这玩意儿也是大多数导演不敢触碰的东西。因为容易死在票房的犄角旮旯里，而且多半是死了都不被人同情的那种。
但真正拍出名气的，能够给人带来剧烈思想碰撞的，往往又多是这玩意儿。
所以说这东西就是双刃剑，搞好了上神坛，搞不好下地狱。
“张导以前拍过的片子，有专门介绍资料吗？”段曦问。
那个女助理越发没好气：“你是干什么的啊？”
“公司刚入职的高级顾问。”
“高级顾问？”女助理还没听说过公司有这个职位。
“就是钱随便花、事儿不用干，真有事随时对接歌总的那种。”段曦言简意赅。
又被这家伙装到了……一旁的沐柔耸了耸肩。
女助理吓了一跳，赶紧去书橱里翻了份资料出来。
沐柔瞥了一眼，一拍脑袋：“哦，原来他就是拍《暖》的那位导演啊，难怪还有点耳熟，此前一直没想起来。”
“看来也不是没有一点名气嘛。”段曦笑道。
沐柔小小尴尬地踮起脚尖，附耳低声说：“这名气还不如没有呢，电影学院里是当负面教材讲的！当时我一位讲师授课时候说，谁想花样作死，就去拍《暖》那种片子，保准死得最难看、最彻底、最活该。”
段曦：“……”
也是，就凭这个片名，在这个时代就能主动撵走95%的观众。
“要不，还是算了吧。”沐柔真不想把《和平饭店》这种剧本浪费在这种人手里。对她而言，这个时代最天才的导演才配得上这个天才剧本。
“来都来了。”段曦说着，细看了张云蔚的介绍，以及以前仅有的两部影片的介绍。
张云蔚，男，34岁，籍贯湘浏城。毕业于一个不入流的艺术专业，都算不上是科班出身。
前几年跟着一位著名导演做助理才算是入了行，凭着悟性和一点点机遇，以及遇到了两个冤大头金主，拍了两个票房死扑的片子。
陈安歌之所以聘请了他，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便宜，次要原因则是源于那位著名导演的推荐。
但是入职近三个月来，各种观点都不怎么跟陈安歌合拍。而且大咖谢宝生一直编排他的不是，极力贬低，导致陈安歌对他的耐心和信心也逐渐丧失殆尽。
而在办公室里，谢宝生更是隔三差五地打压、讥讽，让几乎所有同事都觉得张云蔚纯粹是个混日子的死扑街。
张云蔚于是干脆也就放任自流，动辄以找灵感的名义宿酒、溜达，上班就像是上公厕，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这也导致大家对他更没耐心，恶性循环。
“《暖》这部片子拍得怎么样，你看过吗？”段曦问。
沐柔摇了摇头。虽然她勤于学习，但对于这种毫无价值、也毫无存在感的东西，确实懒得投入精力。
毕竟这昆仑世界不像段曦前世，电影没有数字化，想看任何一部影片都得实打实去影院才行。
谢宝生那恶心人的身影却适时出现在了门口，手里握着个茶杯。他不放心段曦来找张云蔚，所以忍不住还是来瞅瞅。
听到段曦询问张云蔚的代表作，谢宝生一如既往地嗤笑起来：“还踏妈《暖》，整部片子都在黑洞洞的矿井里拍，里头一个个角色拍得跟野兽一样冰冷，主角自言自语的台词都能占了全部台词的一半，脑子有病才拍这玩意儿。”
因为张云蔚是公司里的竞争对手，他才去了解这部片子的详细介绍，否则他比沐柔还懒得看。
段曦：“那，还可以啊。”
谢宝生一怔，嘴里咕哝了一句“也踏马脑子有病”。
段曦这次倒没去计较，懒得搭理这种货色。
这时候，门口忽然闯进了一个不修边幅的邋遢汉子，一膀子把谢宝生撞了个趔趄。
谢宝生嘟囔了一句，结果被这邋遢汉子骂了句“滚”，谢宝生瘪瘪嘴竟没回骂。
这汉子半厘米长的胡子茬和蓬乱的头发，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几岁，通红的眼睛显示出最近可能很缺觉。
他就是张云蔚，虽然名气已经不怎么样，但见面还不如闻名。
其实他也对现在的工作环境彻底绝望，所以来这里收拾私人物品，这就准备去向陈安歌辞行。
只是没想到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站在自己办公桌前，还拿着自己的简介和信手涂鸦的信纸。
“张导？”段曦笑着伸出了大手。
张云蔚一愣，扯了扯蓬乱的头发，从刚才的桀骜不驯竟瞬间变得有点无所适从。
从三个月前入职到今天即将离职，还是第一次有人正儿八经地喊他一声“张导”，且不带任何讥讽意味。
“你谁啊？”
“公司顾问，这位沐柔小姐是公司新签约的艺人。到外面谈谈？”
“谈什么？”张云蔚很疑惑。
“关于片子。”
“可我已经要走了。”
“这不还没走吗。”段曦递给他一根烟，扯着胳膊走向楼下的小花园的排椅边坐下，“随便聊聊吧。按照你的打算，准备为公司拍什么片子？”
“有意义吗？我真的要走了。而且就算我说了，公司也不会拍。”
“那就不拍呗，闲扯几句又不扣工资。”
……
刚才那小楼的窗子边，谢宝生保持着密切关注，忍不住自言自语。
“一个门外汉顾问，一个倔驴二逼导演，一个过气二线小明星，你们要是能谈出啥成果，我踏马跟你们姓。”
不一会儿，谢宝生留意到张云蔚脸上的表情似乎产生了明显变化，仿佛被段曦的什么话给刺激了。
或者确切点说，张云蔚身上某种东西，仿佛被段曦给激活了。
特别是段曦将几张纸交给张云蔚后，张云蔚只是简单看了一遍，便站起来手舞足蹈像是着了魔。
而段曦和沐柔都笑颜以对，似乎算准了张云蔚会是这种反应。
“这仨家伙在搞毛？”谢宝生越发好奇。
而且，心底隐隐有点不舒服。他虽然很自信，但张云蔚那种被突然激活的状态很不正常。
不一会儿，他便看到段曦三人上了楼，应该是找陈安歌去了。谢宝生摸了摸谢顶的脑袋，拿起鸭舌帽套上去，也赶紧跟了上去。
……
陈安歌的办公室里，这位冰山美女大佬正阅读着段曦手写的故事梗概。
字挺好看，故事更好看。
放下手稿，她凝视段曦好一会儿，问：“你写的？”
“是不是觉得字很漂亮？”段曦故意岔开话题。
“我意思是，故事本身就是你自己编造的吧。什么《和平饭店》，原型不就是你住的岚烟楼吗。”
果然，连三岁傻白甜都能联想到的事，真的瞒不住这位八面玲珑的女老板。
“又不是不给你编剧费，费那么多小心思做什么。”
段曦：“……”
这小娘们儿，一个人能有八百个心眼子。
沐柔捂着嘴笑成了闷葫芦。
张云蔚则最为专注，而且有些激动：“歌总？只要投拍这个本子，我保证叫好又叫座。这手稿交给我，三天之内我细化成标准的剧本，随时都能投拍，对拍摄场景要求不严格，主要出镜演员也不多，投入不会很大！”
“听说你不是准备离职了吗？”
“不离职，不给工资都行，只要让我拍。”张云蔚知道这是何等重要的机会。
其实他对这个剧本的想法，和段曦还是不太一样。具体点说，要是让这个犯了文青病的家伙去拍，大概拍不成前世的《和平饭店》。
但段曦却发现，要是按照这家伙的思路，再稍加约束的话，他大概能搞出一个《东邪西毒》和《和平饭店》的合体版。
既骚包文艺，又兼顾通俗。
只要保证叙事风格被普通观众接受，问题就不大。相反，还真有可能稍微拔高一点点思想性。
当然就算没任何拔高，只要把故事给原原本本呈现出来，照样能卖出不错的票房来。
“你确定他的风格能驾驭这个剧本？”陈安歌最终征求段曦这个原作者的意见。
段曦：“至少比谢宝生强三条街。”
陈安歌难得露出点笑容：“那就拍吧，还等什么。但我丑话说前头，要是你浪费了这么好的剧本，别怪我把你扔到黑水河里喂王八。”
张云蔚连连应承：“您放心，搞砸了这个，我自己往河里跳！歌总，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也谢谢段顾问……”
段曦摇了摇头：“我还是比较欣赏你原来桀骜的模样，能不能恢复一下？不太适应啊兄弟。”
陈安歌不禁莞尔。
此时敲门声响起，进来的正是嘴巴贴着胶布的谢宝生。
“歌总，您……开会呢？”
“刚开完。”
“哦……我是来谈一下《花海流莺》那个剧本……”
“那个就算了，太俗。”
谢宝生一愣，有点小慌：“那还是回到《古城歌女》和《薄命红颜》上来？”
“也俗。”
谢宝生彻底凌乱。
他瞅了瞅段曦，心道你给老板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踏马来公司才第二天，老子就被边缘化了？
谢宝生很想知道段曦他们究竟形成了什么共识。但陈安歌是个谨慎人，只说决定让张云蔚的团队去拍，而谢宝生那边也不要气馁，继续筹备下一部影片。
下一部？
影片拍摄周期长，而且千禧娱乐刚起步，业务要试着水趟，应该不会同时投资两部剧。所以，这意味着谢宝生未来至少好几个月都得半赋闲。
虽有固定工资拿，但那点钱够干啥的。
而且谢宝生因风流债而躲避至此，正想凭借这部剧重拾名望，哪能一等再等。
辞职的硬话都已经到了嘴边，但考虑到短时间内未必能再就业，于是那点骨气便悄然消散。
另外，越是如此他也越是好奇：张云蔚团队、或者说段曦他们，究竟是拿什么打动的陈安歌？
不摸清这个真相，他就算离职都不甘心。作为一位一线知名导演，输给了一个被自己称为倔驴的年轻后辈，这股怨气能把他的自尊心焚烧成灰。
闷闷然走回自己的办公室，迎接他的是团队内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大家干劲儿都挺足，也对这位一线大咖非常尊重。毕竟跟着谢导会有业绩、有奖金、有前途，谁不干劲儿满满啊。相反，要是跟了隔壁张云蔚那个团队，那是真的倒霉呢。
看着一众的恭维，谢宝生越发心烦，以找灵感的名义驱逐了所有人，偌大的办公室就剩下他一个。
而没多久，就听到隔壁传来了震耳的喧闹声。叫得最欢最响的就是曾给段曦找资料的那位女助理，很有些漫卷诗书喜欲狂的意思。
很显然，张云蔚团队接到了最新消息——他们团队负责拍摄千禧影业的第一部电影！
当然不需要几分钟，谢宝生团队那些人也会接到消息，心情个个跌入冰窟窿吧……想到这里，谢宝生那稀疏的头发又抓落了上百根。
就在此时，一个人敲开了谢宝生的门。谢宝生本想摆架子将来者斥退，但发现对方是副总经理岳奇，平时需要此人配合的地方很多，而且又是高管，也就不便摆脸色。
另外岳奇最近也算是公司失意者之一，所以经常来攀附谢宝生这个大红人，久而久之也算是有了交情。
“歌总竟让张云蔚那傻小子负责第一部影片的拍摄，很意外啊。”岳奇笑着坐在谢宝生面前，丢了一根非常高档的古城牌香烟给谢宝生，“晚上出去喝两杯啊，去去晦气。”
谢宝生：“有事？”
“没事就不能请朋友喝两杯吗。”岳奇笑着凑过身去，“不过，这次还真有点小事。”
看其鬼鬼祟祟的模样，谢宝生就觉得对方没憋着好屁。
岳奇指了指西方：“星曜那边有朋友托我打听一下，咱们公司下部片子究竟拍什么，最好连内容都了解一下。”
谢宝生一惊：“这可是业内大忌，你别玩儿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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