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漫长告别（3）

　　漆黑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夏云婉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嘴唇也快要被她咬出血来。

　　如果青禾和青瑶早就看透了她的心思，如果她们已提早防备着她那些小伎俩，那或许就是不管她怎么努力，都得不到一个能让她彻底放松下来的结果了吧……

　　见夏云婉瞬间宛若石雕，彩蝶不明所以，皱了皱眉，不由得伸手在夏云婉眼前晃了晃。

　　“小姐？小姐！可是奴婢刚刚说错了什么话？你别吓奴婢啊……”

　　唇边蔓延出苦涩笑意，夏云婉回过神，声音很轻：“没事，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彩蝶，你能不能仔细与我说说，你觉得我变了，我究竟哪里变了？”

　　彩蝶眨了眨眼睛，舌头竟开始打结了，“啊……小姐其实……”

　　“都说了这屋子里没有外人，你不必惧怕什么，既是我让你说的，便是我想得知答案。”

　　“奴婢冒犯了，虽然这次小姐见过王爷后明显情绪低落，但奴婢最早察觉到小姐的异样，仔细想来应是小姐自缢那次开始的，小姐就像生了一场奇怪的病，脸上再也没有笑容了。”

　　心猛的一沉，夏云婉挑了挑眉，“这么长一段时间里，我难道就一次都没对你们笑过？”

　　“小姐自然是笑过的，但那笑容格外勉强，甚至可以说，小姐现如今的笑容，远不及当初的浅浅一笑。”彩蝶抿了抿唇，“前段时间，奴婢本以为小姐打起精神了，可没想到小姐见过王爷后反而更一蹶不振了，这些变化，想来青禾姐姐和青瑶也早就看出来了。”

　　“彩蝶，你说实话，既然你们都猜出来了，私底下你们有没有一起讨论过我的事情？”

　　“……有过，但请小姐不要误会，奴婢们并不是想嚼舌根，奴婢们只是担心小姐。”

　　“青禾已嫁为人妇，青瑶也忙着成亲，清婉苑的活计现如今也悉数交到了你的手上，你们忙得团团转，而我也好端端的在筹备嫁人之事，你们又在担心我什么？”

　　“奴婢们担心……担心小姐像上次一样做傻事！”

　　身体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起来，彩蝶语速极快，说完，便忙不迭跪在了夏云婉面前。

　　夏云婉自缢未成的事情别说在清婉苑无人敢提，就是整个夏府也没几个人敢议论的，哪怕一向与夏云婉不对付的夏云竹，对此事也像是彻底删除了记忆，说漏嘴都是不存在的。

　　若不是话赶话说到这个节点，彩蝶也不敢妄自评价夏云婉什么，她到底只是个奴婢，甚至是一个不比青禾和青瑶有体面的奴婢，她没有资格在主子面前说这样的话。

　　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大了，那便是大不吉啊！

　　何况今日还是青瑶大婚的大喜之日，夏云婉虽一个人躲在屋里偷偷掉眼泪，但说到底也不应该在这样的日子里讨论这些事情。

　　彩蝶的恐慌和卑微，夏云婉心知肚明，她望着连头都不敢抬的彩蝶，沉沉叹了口气。

　　“彩蝶，你若何时能像青瑶那般不惧怕我，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会亲密无间的，你那里都好，但唯独在性格这方面，你比青禾与青瑶，差了很大的距离。”

　　“小姐。”鼻子莫名发酸，彩蝶强忍着眼泪，声音闷闷的，“奴婢还望小姐不要嫌弃，奴婢会努力的，奴婢要做一个能担得起责任的人，要守护好小姐的周全。”

　　“话虽如此，但你总不能在我身边赖一辈子，你早晚也会像她们一样，有自己的小家。”

　　“小姐，奴婢未曾有过心上人，小姐只身一人嫁去王府已经很孤单了，青禾姐姐和青瑶能帮小姐做的事情有限，小姐身边不能没有个得力的人手，而奴婢……”

　　“你们不就是放心不下我嘛，我不会有事的，有王爷在，我想死，恐怕比在这里还要难。”

　　眼眶倏地红了，夏云婉偏头望向窗外，只觉得心里像堵着什么似的，说不出的压抑。

　　虽然她出身武将之家，但现在的这具身体，却是柔弱到连翻个院墙都会气喘吁吁的，虽然她也刻苦练习弓箭骑射，但那些雕虫小技在常年征战沙场的南宫喻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她只知道，她是他的软肋，她冷漠的言语，偏激的行为，也不过是吓吓他罢了。

　　彩蝶脸色一变，“呸呸呸！小姐，今日是青瑶大喜之日，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夏云婉微微一笑，站起身，声音透着慵懒：“是我疏忽大意了，咱们聊心里话的时间，日后还多着呢，不急于一时，耽搁了这么久，我想我们也差不多该去看看热闹了。”

　　“是，奴婢这就命彩月她们去准备车马，小姐请稍等片刻，奴婢去打水来为小姐净脸。”

　　话音未落，彩蝶便一个骨碌爬起来，连看都不看夏云婉一眼，脚步匆匆退了下去。

　　夏云婉好不容易才打起精神，再耽搁下去局面恐怕就难以收拾了，没有什么是比转移开夏云婉注意力更重要的事情了，彩蝶在这些待人处事方面，还是很机灵的。

　　抬手拭去眼角的泪，夏云婉望着彩蝶仓皇离开的方向，唇角不由得勾勒出一抹笑意。

　　这一世，她遇到了好多好多善良的人，他们疼爱着她，他们呵护着她，甚至还有很多人愿意在她危难时伸出援手，相比于上一世的悲惨经历，她很知足。

　　摊开手掌，看着掌心的纹路，夏云婉闭上眼睛，神色渐渐归于平静。

　　夏云婉的人生，已被她彻底改写，沈燕婷的人生，也早已画上了句点，她始终舍不得和过去说再见，又始终不敢面对崭新的身份，可时间，终究还是在不知不觉中溜走了。

　　生也好，死也罢，这场和过去的自己说再见的告别，她真的耽搁太久了。

　　缓缓睁开眼睛，琥珀色眼瞳中透着淡淡的忧伤，夏云婉缓步走至梳妆台前坐下，桌上铜镜映出她略显苍白的面庞，恍惚间，她竟似看到了从前的自己，正在对自己微笑。

　　“青瑶，抱歉，谢谢你这一世守护了我这么久，这份情谊，我此生都不会忘记的。”

　　她低垂眼睑，声音很轻，全然没注意到，卧房门外，彩蝶端着盆水，屏住了呼吸。

　　“你帮我打抱不平，帮我实现心愿，可我却什么也给不了你，哪怕想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都很难，所以这一次，我想我们是真的要告别了，别想我，我会好好的，一直守护你……”

　　心跳骤然乱了节奏，彩蝶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脑子里登时一片空白。

　　夏云婉的故作坚强，究竟何时才能告一段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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