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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掌嘴


春烟定了定神,  这是总归是大公子的主意,自己只是个传话的,能有什么罪过,  想是这么想,但脚下的步子已经带了踟蹰。

        奚容怎么会给她犹豫的机会,  揪着她的手腕就往外拉,这丫头三番五次地算计自己,奚容并不打算善了,  找到机会定是要报回来的。

        “公子,人带到了。”

        奚容将人带来,宫秋庭已经在旁边的靠背栏杆上坐下了。

        “嗯,掌嘴吧。”他瞧着结冰的荷塘,漫不经心说道。

        奚容和春烟都没反应过来,  宫秋庭一个寒凉的眼神抛向奚容、

        春烟忙扑通跪下:“公子,  奴婢只是听从大公子的命令办事啊,  求公子饶恕。”

        “要本公子教你吗?”声音里带上了不耐烦。

        奚容应道:“不用……”

        宫秋庭从未让奚容教训过谁,但她是见过万嬷嬷等人教训过伺候出差错的小丫鬟的,对此并不陌生。

        她抬起手,  皓白纤细的腕上银镯轻转,手掌落下,春烟闷哼一声,  仍是不住求饶。

        巴掌声接连响起,主子却嫌不够清脆,漠然问道:“她还有空档求饶,可是你怕打疼手,  收了力气给主子办事?”

        在外人面前,  宫秋庭从不唤她梨儿。

        “公子恕罪。”她摇头说完这一句,  咬牙使出了更大的力气,春烟脸上立刻泛出了红痕,逐渐渗出血丝,奚容的手也痛麻一片。

        不知打了多久,掌下的春烟有些跪不住,几乎要软倒下去,但她怕主子没出够气,接下来又更重的刑罚,是以连晕过去都不敢。

        奚容虽想教训她,但没打算以这样直白干脆的暴戾方式,施暴并不能让人感到痛快。

        那张已经血红、狼狈的脸在奚容眼前逐渐失真,她凭着本能挥动手,想要逃离由她进行的施暴现场。

        尽管她知道,自己只是替宫秋庭行罚,春烟现在受的是主子的怒火。

        这又岂止是处罚春烟,不过杀鸡儆猴,也要给她教训警醒罢了,奚容心中恼恨,她明明没有犯错,偏也受了这无妄之灾。

        “够了。”他终于开了尊口。

        奚容心神走失,没听到宫秋庭的吩咐,仍旧麻木地挥手,直到肩头感觉到轻微的压力,她才有魂魄附体之感。

        低头看到春烟吓人的脸时,奚容吓得后退一步,垂落的右手在袖中不住地发抖,这么血肉红烂的一张脸,是她打的……

        宫秋庭捏着她脆弱的后颈,挡住她想跑的步子,目光却看向春烟:“你既然送了信来,话早点带回去,我大哥才会放心。”

        春烟跪得如风中柳,恍惚地应了句:“是。”

        接着奚容颈上修长的手慢慢摩挲,宫秋庭似情人在她耳畔低语:“大哥让你给他个回信,你现在便好好回了他吧。”

        “是……”奚容抖索着唇,“春,春烟姑娘,奴婢此生只视二公子一人为主,烦请告知大公子另择忠仆。”

        他尚不满意,声音带着翅儿一样的轻盈:“还有呢?”

        奚容眼眶开始发热,颤声说下去:“还有……望大公子勿要再来搅扰,奴婢伺候大公子是老夫人吩咐的分内之事,没有别心,求大公子赐个清净,饶了奴婢。”

        宫秋庭看向春烟:“可一字一句记清了?”

        被目光扫到之人深深伏低:“奴婢记清了。”

        “把话好好传回去吧。”他这时方泛起笑意,眼中明灭潋滟,显出女装时才有的销魂摄魄,说罢握上了奚容发烫的手。

        她火辣辣的手,像突然触到了一块冰,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而后被他抓得更紧,被扯着往有怀阁的方向走。

        “第一回  教训人就成这样了?是公子以往把你护得太好,”宫秋庭牵着奚容的手在雕栏画栋的长廊间穿行。

        “还是说,你本就有意,才这么大反应,觉得对不起大哥?”

        又是这样,一层又一层的试探,奚容应付得心惊胆战,疲倦不已。

        她踉跄走着,撞到一下快突出的地砖,若不是宫秋庭拉着,已经跌倒在地,可也不想再走。

        他察觉到手臂一扯,回过头去看,就见到苍白着一张小脸的人,唯眼睛明晃晃红了一圈,本是一身明艳衣装,却失魂落魄的,瞧着煞是惹人怜惜。

        “不过是让你罚个人而已,就吓成这样,不堪大用。”

        话里还是看不上,语气却软了下来。

        可这一句话让她心底凉意更甚,奚容发了狠,挥着手臂要把他甩开,喊道:“我就是这样一个废物,为何还把我赶出宫家去吧!”

        宫秋庭眼底划过几分讶异,又很快隐去。

        不过几个巴掌而已,他没将那丫头打发去私牢里,已是大恩德,其他主子发落奴婢时她不是没见过,怎就对他露出这种惊惧的眼神。

        他心底蕴着火,头次认真觉得自己太宠着奚容了,当下撒了手,把人丢在了后面,由她自己把事情想清楚。

        之后奚容跟回来一直无话,但面无异色,宫秋庭也就随她去了。

        晚间无人守在外边,他自那压祟荷包中取出一张纸,展开是一幅雪松美人图,画中人显得毫无灵魂,失了真一般的空洞,但衣裳他记得,是奚容冬日常穿的浅色袄子。

        这是今日宫盈给他的,说是奚容的画像,是孙家的络玉小姐特意让奚容入画,为她画下美人图。

        那日奚容走得急,今日让二哥代为转交。

        他点头答应了,随手放在荷包里,现在才想起拿出来看。

        隆冬雪后,少女坐在又凉又硬的石凳上,显得身影伶仃,画这样一幅定花了不少时辰的,没有垫子的石凳冬日里坐久想必十分遭罪。

        孙家小姐让她僵坐在雪地中的吗?

        宫秋庭半阖的眸子微眨,就着烛火将画烧了,把狸儿抓到了碧纱橱里去。

        结果摸出了一床的猫毛,眼见这床是没法睡了,他下楼去敲奚容的门,可好久无人理会。

        宫秋庭耳力极好,听到房内隐约压抑的啜泣声,最后生气归生气,到底没有闯进去,而是换了另一边的房间囫囵睡去。

        白日里受罚之后,春烟捂着狼狈的脸回了院子。

        老夫人的屋前没有几个人了,她上前打听大公子可还在里面,得到的回答是让月钩姐姐送回去了。

        答话的小丫鬟看她一脸的伤,想问什么欲言又止,总归这姑娘是撞了哪位主子的晦气,现在正头主子还要来问,她还是少沾这样的下人为好。

        走回东厢,凝玉见她进来,急急问:“你这是去哪了啊?”

        等看到春烟脸上的伤,吓得惊叫了一声,着急忙慌地就要去找药膏。

        凝玉一边找一边念:“这大年初一的,犯了多大的错值当这样打啊?”

        春烟喃喃道:“是二公子让奚容打的。”

        凝玉没听清,问“什么?”春烟忍着脸上的疼,又重复了一次。

        她就僵住不动,话也梗住了。

        这时宫椋羽从屋内走到厅中,见到她脸上的伤,漾出几分疑惑来。

        春烟避开凝玉要给她擦药的手,说:“凝玉,你先出去,我有话要禀告公子。”

        “可是你这伤……”凝玉想在坚持,但宫椋羽已挥了挥手,她只好出去了。

        春烟迎着他的目光,麻木又含混地将奚容的话重复了一遍。

        她自觉陈述清晰,殊不知面部肿胀口齿不清,连说好一句话都是勉强。

        且眼前总浮有血色,奚容厉鬼般在眼前晃,话语哆嗦又含混,怎么可能将话传好。

        宫椋羽听罢皱眉,不太懂是什么意思,只能直接问:“她愿意和我去幽州吗?”

        春烟摇了摇头。

        他沉默了许久,精致的眉骨也带着失落,“你能把,她说的话都写给我吗?”他问道。

        奚容说了这么多听不懂的话,但他想先记着,等将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明白了。

        宫椋羽不想错过她的半个字。

        春烟目光闪烁躲避,这有什么值当写的,一腔真心错付的戏码罢了,这傻子不知道,他现在不懂是好事,非要记下来以备日后戳心窝子。

        但想归想,主子的命令她不能不遵,转念一想,让他记得深刻些才好,到时两个人一块恨上。

        照宫肃阳的想法,让这对兄弟再没有法子和睦相处。

        春烟忍着恨意忍着脸颊上的痛,一笔一划写完,呈给了他。

        宫椋羽捧着看向还不认识的字,问道:“可有遗漏?”

        她看了一遍,经过润色的字,确实句句戳心,才说道:“并无遗漏。”

        宫椋羽悉心将纸叠好,妥帖收进了怀中按了按。

        话已说完,他将问过凝玉之后,找出来的上好玉器赏给了春烟,才让凝玉进来继续给她上药。

        奚容依旧早起,今日是大年初二并不走亲,但一大早的小厮就来传话,说是她的母亲刘氏来求见,现正在后门巷子里等着姑娘。

        这时候绕了大半个城找过来,奚容恐是她弟弟出了什么事,忙和宫秋庭请示过。

        宫秋庭夜不成眠,盯了她红肿的眼睛好一会儿,才准她出去,奚容行了个礼,步子匆忙地下山了。

        宫家后门的避火巷子里,红漆的门开了一道缝,奚容自门内道:“阿娘,且先进来,怎么来得这般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她走得急,还带着点小喘。

        刘氏捏着包袱边,有些拘谨地进了小门,此处偶尔有小厮进出,奚容把人拉到一堆杂乱盆景的后面。

        她支吾不言,奚容峨眉轻蹙:“到底怎么了?”

        “这个,是给你带的。”刘氏把包袱塞给她。

        奚容打开,里头是油纸包着的腊肉,在灶上熏得黑不溜秋的,有一块被轻刮开看了成色,金红和暗红的分层带着油脂的剔透感,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昨日的沉闷情绪一扫而空,她笑着说:“辛苦阿娘了,这肉佐饭定是很香的。”

        刘氏见她心情好了,斟酌着开口:“咱平头老百姓过个年的,谁家不盼着有口肉,有口饭地过呀。”

        不错,大抵年关里,更能体悟这种人间烟火的可贵,刘氏的关心,是她现在急需的一份温暖。

        “阿娘,辛苦你走这一趟。”她清泠的嗓音温柔和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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