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黄明在夜色里笑了

离婚时，杜艳留下的那辆奥迪车，黄明一次也没开过，还停在小区的某个角落。每次，他站在阳台看到那辆车时，就想起杜艳给自己的伤害，就不想去动它。他曾想过卖了它，但又有些不舍，就像他对杜艳，爱恨交加。
  一个人住的地方不能叫家，顶多算是个窝，是个暂时的落脚点。看着毫无生气的屋子，黄明想过把在乡下住的父母接来，但又怕他们看到自己落魄的样子，整天担心自己，整天唠叨自己。
  现在，黄明的生活几乎成了两点一线的状态。点是单位，线是家，中间是那条他闭着眼睛都能走回来的马路。白天上班，有同事和客户陪着，他不觉得孤独和失落。下班回到家，除了玩手机、看电视，他就没有什么事可做，一日三餐基本上靠点外卖解决，毫无生活乐趣可言。一些过去从不看的电视剧，如今他是一集不落，而且看得是津津有味。不过，这样也挺好，第二天去单位，有了和他们扯闲天的话题。
  时间长了，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提前进入了中老年的行列。
  不行，我不能这样慢慢变老，我的生活需要有激情，有新变化。我不能让自己就这样颓废下去。黄明忽然想起了城里那条浪漫的街道，那家足浴店，和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漂亮女孩。他想去洗脚，想找那女孩聊聊天。
  不巧的是，当黄明推开足浴室那扇有些沉的玻璃门时，他看见沙发上坐着两个女人，年纪大约三十上下，长得挺风骚的，唯独不见上次见到的那个女孩。
  看到有客人进来，着红裙的女人站起来，冲他媚然地笑了笑，“大哥，洗脚吗？”
  黄明四处看了看，仍然不见那个女孩的身影，便有些歉意地说，“对不起，我是来找人的。”
  “哦，你约了哪个小妹？”红裙女人没有介意他的态度，依然笑着问。
  “恩……算是吧。”黄明回答得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同时他也说不出那个女孩的姓名或体貌特征。因为现在的女孩都漂亮，至于有什么不同的是，哦，他忽然想起来了，那个女孩长发，身材偏瘦。或许把这些特征说出来，她会知道？
  想到这里，黄明说道，“有个偏瘦，留着长发的女孩在吗？”
  “偏瘦，长发？”红裙女人朝沙发上另一个女人望去，似乎想求助于她。黄明也把眼睛转向了她，满眼的期待。
  那个女人想了想，以不确定的口吻说，“不会是小柳吧？”
  红裙女人似乎想起什么，转头望着黄明，“小柳是挺瘦，也留着长发，不过，她今天没来上班。”
  黄明也不敢确认小柳就是上次帮自己洗脚的女孩，现在听她俩这么说，便有离开的意思。就在他刚要转身的时候，红裙女人叫住了他，“大哥，既然来了，让小妹帮你洗吧。小妹的技术不比小柳差哦。”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她丰满的身子故意扭动了一下，给黄明抛了个迷人的媚眼。
  黄明被她这突然的举动给吓着了，羞红了脸，慌乱中推门而去。由于走得急，肩膀还被玻璃门给撞了下。他的狼狈样，引得沙发上坐着的女人用手捂着嘴巴在笑。她的笑声，加快了黄明逃跑的速度。
  就在黄明低头急速前行时，突然他被一个熟悉的声音给叫住了，“哎，那不是大哥吗？”黄明回头一看，顿时楞住了，身后站着的不就是上次那个女孩吗！她怎么会在这儿？我又在哪儿？
  黄明转头看了下，发现自己正站在市第四人民医院附近，那个女孩就在离自己不足100米处站着。
  “你怎么在这儿？你今天没上班？”黄明不是个相信缘分的人，但此时此刻，他开始有些信了。自己想要找的人，眼看没机会见面，但转眼间，又让自己在路上偶遇到，这不是一种缘吗？想到缘这个字，黄明不由得在心里嘲讽起自己来。你就是个十足的落魄男人，还有什么资格提缘分？难道就因为她是个洗脚妹，你才敢提？
  就在黄明暗自琢磨的时候，那个女孩已经来到他的面前。在昏暗灯光映照下，今夜的女孩没有化妆，长发披肩，显得很飘逸。
  “大哥，你去店里了？”女孩冲他笑了笑。
  “是的，去找你洗脚，但你不在，我就出来了。”黄明一边看着女孩，一边回答。
  “不是有好几个姐妹在吗？大哥都没看上？还有个小姐姐长得比我还漂亮，洗脚、按摩的手法利索着呢！”说完，女孩轻声地笑起来。
  黄明觉得在她面前聊别的女孩不合适，便转移了话题，“你在这附近干什么？”四院是妇幼保健院，难道她是来……黄明没敢往下想了，因为他隐约觉得自己喜欢上了这个可爱的女孩。
  “妈妈病了，我在医院照顾她。”女孩说话的语气有些焦虑，或许是为妈妈的病而担忧。
  “你妈妈病了？什么病？严重吗？”听了女孩  的话，黄明也很替她着急，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不是什么大毛病，医生说要做个小手术，我挺害怕的。”女孩的脸上挂满了担心，没了先前的轻松活泼。

  “你爸爸呢？”黄明问道。
  “几年前，他和妈妈离婚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们一直没有联系。”女孩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特别平静，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爸爸，而是在谈论一个不相干的人。
  “哦，”黄明看她这样，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你现在准备去哪？”
  女孩说，“妈妈想吃馄饨，我到前面去看看。”
  “你晚上吃了吗？”黄明问道。
  女孩摇摇头，“不想吃，没胃口。”
  “那哪行？走，我正好也饿了，陪你去前面吃点东西吧。”说着，黄明一把拉起女孩的手，朝前面的小吃街走去。女孩羞红了脸，但没有把手抽回来，任他拉着。
  这条街上，不仅有浪漫的霓虹灯光，还有很多家大排档，全国各地的特色小吃在这里都能吃到。在一家卖面条、水饺和馄饨的店里，黄明给自己和女孩各下了一碗香喷喷的牛肉面。吃好后，他让老板娘给下了碗馄饨，打包带走。
  出了小吃街，黄明陪女孩朝第四人民医院住院部走去。在医院门口，他把打包好的馄饨递给了她，“你快点进去吧，我要回家了。”
  女孩望着黄明，满脸微笑。这次，黄明从她的笑容里读到了一些之前没见过的东西。至于是什么，他也说不清。
  “大哥，谢谢你！”女孩站在住院部门口，冲黄明挥手道别。
  黄明看着她转身进去，突然想起什么，冲她的背影喊道，“你是姓柳吗？”
  女孩消失在医院的夜色里，但却从远处的黑暗里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是的，我姓柳。”
  黄明听了，在夜色里笑了。
  这几天，马未然忙得是晕头转向。前段时间，因文书离职，留下一堆未完成的工作，洪经理交代，要他在最短时间内全部干完。
  就在他忙于做各种报表，完善职工信息和工资表的时候，之前驴友群发来信息，说是近期组织一次骑行皖浙天路的活动。他看了眼，心里嘀咕：眼前这么多事，我怎么好意思请假？便不再理睬那帮驴友。
  中午吃饭时，马未然突然想起好多天没联系冯艾艾，心里有些愧疚，便给她发了条微信，问候一下。但直到吃完饭，他也没收到她的回复。马未然心里很失望，决定暂时不再理她。
  其实，那些天，冯艾艾在家也不轻松。老妈整天盯着她，要么自己找工作，要么去社区上班，并限她尽快做出选择。
  在同学群里，冯艾艾经常看到她们在抱怨工作难找，看得她是心灰意冷，加上她对工作没有明确的目标，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这种状态下出去找工作，她就像一只没头的苍蝇，嗡嗡乱飞。
  去过几家单位应聘，人家不是嫌她学历不够，就是专业不对口，还有一家文职工作，她很喜欢，但人家又嫌她没实际工作经验。几趟跑下来，冯艾艾心力憔悴，不想再踏上找工作的旅程，她想回家，向妈妈投降，答应进社区工作。
  就在回家的路上，冯艾艾遇到了自己的大学同学、闺蜜姚芸。小姑娘也是跑得满头大汗，见到冯艾艾就是一通抱怨，“他们哪是在招员工，简直比我们找男朋友还挑剔！艾艾，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总不能天天在家呆着看爸妈的脸色吧？”
  冯艾艾递给她一张湿纸巾，有点同病相怜地说，“你爸妈也天天盯着你找工作？”
  “天天讲，天天催，我都烦死了！”姚芸一边擦脸上的汗水，一边埋怨，“我都怀疑自己不是他们亲生的，为什么这么着急赶我出去，就不能再养我两年？”
  冯艾艾听了，扑哧笑出声来。“傻丫头，你多想了！你爸妈催你，也是为你好，希望你能找份体面的工作啊！”
  “体面的工作？”姚芸有些不敢想，“哪那么容易？上哪找呢！”
  看路边有家冷饮摊，冯艾艾走过去，买了两盒冰激淋，一盒给了姚芸，一盒自己吃。
  “哎，你怎么样？也没消息？”姚芸边吃边问。大学毕业，回到陵城，她忙着帮爸妈打理水果店的生意，也没时间和这个最要好的同学、闺蜜出来玩。今天难得遇到，姚芸想和她好好说说话。
  正好冯艾艾也不想这么早就回家，俩人便走进附近一家茶餐厅，点了几样喜欢吃的点心，边吃边聊。她俩是一样的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吃东西，似乎想要通过美食来调整情绪。也只有在吃东西时，她们才会暂时忘记一切烦恼，让自己活得轻松些。
  “找了几家，都不太满意，真的没信心继续找下去了。实在不行，只好回家向老妈妥协了，答应她进社区吧。混一天算一天呗！”
  姚芸闻言，抬起头来，惊讶地说，“社区工作？挺好的呀！你要是不想去，回家跟你妈妈说说，把我介绍进去吧，好不好？”
  冯艾艾点点头，“我可以帮你说说，但行不行，我不敢保证哦！”
  “你说了就行，谢谢了！”姚芸兴奋地差点跳起来，然后，她看看四周，还好大家都在埋头吃饭，没注意到自己，她冲冯艾艾吐了下舌头，扮了个鬼脸。

  “这有啥兴奋的？”冯艾艾没觉得社区工作有什么好的，天天跟一帮老头老太打交道，要不了多久，自己也会变老的。
  姚芸却说，我喜欢社区的工作，你一定要帮我说说，等着你的消息哦！
  冯艾艾似乎听妈妈说过，社区大厅里还缺好几个岗位，正在面向社会招聘，估计能成。想到这里，她对姚芸说，“没问题，放心吧，我等会回家就和我妈说。”
  姚芸伸出左手，冲她做了个V字手势，冯艾艾笑了。
  回家后，冯艾艾和妈妈说，她要去社区上班，还说姚芸也想去，请她给说说看。冯艾艾的妈妈听了，非常高兴，“现在的工作不好找吧？到社区工作多好，以后还有机会考公务员。你说你傻不傻？就像妈妈害你似的！”
  冯艾艾撒娇似地冲妈妈笑了笑。
  下午两点半，冯艾艾和妈妈一起去社区，见孙主任。
  “孙主任，这是我家的丫头，来社区报到，您看怎么样？”
  孙主任，中等身材，年纪在四十上下，见人就笑，一副笑弥勒的模样。他看冯艾艾和她妈妈进来，连忙起身打招呼，“大姐，请坐！您的女儿没得说，漂亮！”
  冯妈妈听孙主任夸自己的女儿，满心欢喜，“孙主任，您看入职手续现在可以办吗？”
  “可以啊，我给办公室苗主任打个电话，您带孩子去办吧！办好了，明天就来上班！现在大厅里正缺人手，赶紧就位吧！”
  这时，冯妈妈想起姚芸的嘱托，便试探性地问：“孙主任，我家丫头还有个同学叫姚芸，也想来社区上班，您看…….”
  不等她说完话，孙主任连连点头，“大姐推荐的，一定没问题！您让她明天过来办手续，和艾艾一起上班。”
  冯妈妈闻言，连声说谢谢，便带着女儿去办公室找苗主任办手续去了。出了门，冯艾艾没忘跟妈妈说声谢谢，妈妈笑骂道，“这孩子，和妈妈还客气上了，让人听了怪怪的！”
  入职手续很简单，在苗主任的指点下，冯艾艾很快把表填写完毕。苗主任拿着表，对冯妈妈说，“孙主任有交代，现在社区正缺人手，特事特办！这样吧，您让孩子明天带三张照片来，身份证、学历证书复印件各一份。至于体检报告，您哪天有时间带孩子去市立医院做个岗前体检，然后把体检报告带给我就行了。”
  冯妈妈是社区的老人了，她清楚社区招人的繁琐流程，知道苗主任这样做，完全是给开了绿灯，不让孩子多跑冤枉路。“丫头，要不是苗叔叔这么关照，下午的手续是办不完的，快说谢谢苗叔叔！”
  冯艾艾冲苗主任羞涩地道声谢谢，苗主任看着她，开心地笑了。
  冯妈妈让女儿留下来，想给她讲讲社区的工作流程，但冯艾艾坐不住，想把这一喜讯尽快告诉姚芸，冯妈妈嗔怒道：“看你这丫头，风风火火的，一点也不稳重，以后要多注意了。”
  就在冯艾艾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冯妈妈突然叫住了她，严肃地对她说，以后别和那个男孩来往了，他不适合你，知道吗？把心放下来，好好复习，明年考公务员。
  冯艾艾知道妈妈说的是马未然，此时她正恼怒着他呢，便笑着答应了，“妈，知道了。我走了。”
  在回家的路上，冯艾艾给马未然发了条短信：我已答应妈妈，去社区上班。接下来，我要认真复习，准备明年报考公务员。至于我俩的事，以后看缘分吧。
  短信发得没头没尾，像冯艾艾的作风。发完短信，她给姚芸打电话，让她明天带身份证和体检表到社区来。做完这些，冯艾艾看着马路两边盛开的月季，第一次觉得身边这座小城竟然是这么美！她迎着盛夏的暖风，踏着欢快的步伐，嘴里哼着时下流行的网络歌曲，一路唱着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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