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好好学习图书馆

燕京最高建筑的天台，白子殊站在边沿，只要往前一步就会踏空，摔得粉身碎骨。

        白子殊却恍若未觉，他软软的头发被风掠起，青玉耳坠上的流苏拍打着脖颈，脸上含着惬意的微笑，张开双臂，踮起脚尖，像是要拥抱风飞翔，或者拥抱虚无坠落。

        一阵大风吹来，白子殊整个人被风掀起，随之一倾，坠落，如同一只折了翅膀的鸟。

        或者一只展开翅膀的蝙蝠。

        穿戴的翼装在白子殊下落的同时展开，乘风而行，呼啸着接连掠过几栋高耸的建筑，向更远的地方俯冲。

        这项飞行速度在200公里/小时，坠落速度在50公里/小时，死亡率高达30的极限运动，暂时是白子殊的最爱。

        他已经挑战过野外山区的高空飞行，这一次则是来享受城市上空的低空冲刺。

        连风都被落在身后，高速冲击下，视线飒踏飞掠。几乎就在他一个闪神的时候，一座突兀矗立的高楼拦截在飞行路线的正中，白子殊甚至与恰好站在楼内打开窗户的年轻女孩对视。

        女孩瞪大了惊恐的双眼，尖叫直刺白子殊的鼓膜。眼看白子殊就要撞上的瞬间，他的身体侧倾，胸腹贴着玻璃幕墙掠过，再一次自由翱翔在城市上空。

        惊魂未定的女孩眼看着白子殊像只米色的蝙蝠一样远去，但她发誓，她肯定听见了那人惬意享受的笑声。

        安全着陆的白子殊不知道自己给别人留下了什么样的心理阴影。他的步子轻快，有一种别样的独属于他的律动感，像是轻盈的蝴蝶在花间翩跹，或者蜂鸟翕动翅膀悬停，动与静谐合融一。

        耳朵上的耳坠轻轻晃动，扫过他的脸颊，翠绿的颜色衬得他的皮肤愈加白皙温润如玉。

        不过他的好心情没持续多久，就被手机显示的几条信息给破坏了。

        一个来自他妈夏容的未接电话，一条来自他爹白春堂的信息。

        【晚上回家，有事跟你说。】

        白子殊嗤笑，把俩人拉黑。

        回什么家？谁的家？

        那是白春堂和他那个小三跟小三的儿子的家，跟白子殊没有半点关系。

        白子殊回的是祖父留给他的四合院。

        步行穿过老街繁华热闹的商区，祖父总说这里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陈旧的店铺上方是红墙绿瓦的古意，檐下却是乱七八糟字体各异的印刷匾额和亮堂的现代玻璃窗，过去与现在糅杂，又与一条马路之外更加现代化的高楼大厦隔了十数年的岁月。

        变魔术的青年在指尖腾起一点火焰，惹得看热闹的孩子欢呼尖笑；摇着蒲扇闭目养神的大爷收音机里播着一起失踪案的新闻……人生百态凝聚在街面。

        白子殊不懂，但白子殊愿意听祖父的话，日日把自己放在这人间烟火气之中。

        而藏在这些烟火气背后的，则是一个个狭窄悠长的胡同，透着岁月的宁谧幽静，与商区形成两个世界。

        白子殊的四合院就在胡同里。他一脚刚踏进宁静，一脚还留在喧嚷，就被一个穿着硕大狮子头玩偶服的人塞手里一张宣传单。

        劣质宣传单印得单薄又敷衍，上头连张图都没有，只有几排字，带着一串不知所谓的感叹号。

        “欢迎来到观光游戏！异星世界向你敞开！在这里，你可以畅游深海的塞壬之城，也可以参加兽人的冬祭仪式……更多玩法等待你的开启，只要你能活下来！

        “请各位玩家于午夜十二点，前往好好学习图书馆报道！

        “附注：请蓝星玩家努力通关，一旦通关失败，蓝星将被抹杀！祝游戏愉快！”

        噱头挺足，口气不小，一看就是吹牛，半点真的都没有。

        让人连意思意思的想要相信一下都不可能。

        白子殊嗤之以鼻，团吧团吧随手丢进道边的垃圾桶，哼着歌迈进胡同。

        喧嚷瞬间被抛在身后，古朴宁静扑面而来。

        白子殊眯眯眼，不自觉的哼着歌加快了脚步，家近在眼前。

        于是他也没注意，从宣传单上飘出来的细小微光钻进他的耳坠。

        当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的时候，那一点光陡然盛大，将白子殊吞噬。

        异世界开启。

        ·

        好好学习图书馆几个大字是用艳俗的红色横幅拉在接待台上方的。也不知道做出这种布置的人到底是什么品位，拉出来跟个欢迎横幅似的，看着还是被用过的，倒是和那张劣质宣传单一个风格。

        但除此之外，整个图书馆呈现了一种古拙厚重的风格，高挑的吊顶上是伸展着无数枝丫繁复巨大的玻璃吊灯，而地面上红色的地毯更是占满了图书馆的每一个角落。

        红木接待台上是纸卡的检索目录，后面还有一个砖砌的壁炉。

        壁炉里的火焰跳跃，燃烧时发出轻浅枯燥的噼啪声，和着壁炉顶上一丝不苟走着的时钟秒针的塔塔声，单调而寂静。壁炉旁一只与接待台同材质的摇椅，上面还搭着一张深蓝色的手工毛线毯。这让图书馆内显得暖融融的，与窗外展现的冰冷的皑皑白雪形成对比。

        占据图书馆更大空间的自然是书架。一排排绵延出去的红木书架仿佛能无限延展，高大厚重，令人头晕目眩。

        接待台和第一排书架之间有一片空地，站着二十几个人。

        大部分都穿着睡衣睡裤，赤脚蓬头，忐忑不安。也有极个别的不知道是从酒桌上还是办公室里被拽来的，倒是穿得整整齐齐，就是手里的酒杯、电脑和茫然无措的眼神暴露了他们其实没比从床上拖来的人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哒哒”的脚步声响起。没人发现什么时候接待台后多了一段阶梯，有着狮子头的人正一步步从阶梯上走下来。他穿着燕尾礼服，拄着手杖，脸上戴着一个跟他的脑袋相比小得可笑的单片眼镜，像个从油画里走出来的远古绅士。在他踩上地面红毯的瞬间，阶梯消失不见。

        这场景过于古怪奇幻，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狮子头身上，像是等待一个解答。

        狮子头也果然不负众望的开口：“充满探索精神的玩家你们好，欢迎来到观光游戏。我是好好学习图书馆的管理员兽神，也是无尽宇宙中所有智慧生命的神明之一。”

        “你胡说八道什么！赶紧把我们放出去！”一个醉醺醺的壮汉开口呵斥，手里还拎着一个酒瓶，一边嚷嚷一边用酒瓶指着兽神，“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兽神嘴角翘着和煦的微笑，抬手，做了个捏的动作。

        酒瓶坠地，安静的在地毯上滚了几圈，被书架拦截停下。

        壮汉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拎起来。双脚离地在空中使劲蹬踹挣扎，双手扒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因为窒息而脸涨得通红，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声音，随时都能被捏碎喉骨断气的样子。

        有人惊呼，才发出声音就被自己捂住，也有人低低的啜泣。更多的人哪怕没什么表现，也明显对兽神充满了畏惧。

        “在我说话的时候，我不喜欢有人无故插嘴，更讨厌有人挑战我的威严。我们是你们的神，我希望你们能牢记这一点。毕竟不是所有神都像我一样慈悲，愿意多给你们一次机会。”兽神的笑容依旧，礼貌而绅士。

        随着他收手的动作，壮汉落地，瘫成一团，再不敢挑衅。

        图书馆里现在都是鹌鹑，恐惧无声的蔓延。

        只有一个清越的声音突兀的打破沉静：“请问，是你把我弄来的吗？”

        兽神的目光一动，落在人群后的精致青年身上。

        白子殊裹着一张夏凉被，整个人显得单薄纤瘦。赤着的脚被长毛地毯埋了一半，如同一双躲在草丛里的洁白的兔子。他头发软趴趴的伏着，看起来像个还没毕业的学生，皮肤白如润玉，一双唇却艳红若滴。

        兽神早就注意到这个蓝星白瓷花瓶一样的美人了。他曾经有过一个白瓷花瓶，壁薄如纸，色如昙花，望之吹弹可破。实际上也是如此，他不过是微微用力，那只白瓷花瓶就被捏碎了，碎成齑粉。

        那是他最喜欢的感觉，把美丽精致的毁坏，看着他在他面前一点点崩溃。

        那简直，太美味了。

        可怜的，精致美丽的，易碎的白瓷花瓶显然并不知道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白子殊琥珀色的眼睛剔透，眼尾沾着才睡醒的绯红，顾盼间多情又无情。他的挂着无害的笑容，歪着头，无辜又单纯，还在坚持追问：“请问，是你把我弄来的吗？”

        离他最近的年轻女孩生怕白子殊得罪了兽神，赶紧拽了拽他的被子，示意他不要再多话。

        白子殊却像是根本没收到这个信号，依旧望着兽神那双属于捕猎者的绿眼睛，笑意盈盈：“我不是无故插话，我是在合理提问。”

        兽神对于自己喜爱的东西还是有那么一丢丢容忍度的。看在这个白瓷花瓶在未来会取悦自己的份儿上，他纡尊降贵的回答：“是的。你们都是接了我的信物的人，我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把你们放置到任何地方。”

        一阵压抑的惊呼。寒意从脊背上升，在场的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他们谁也跑不脱兽神的手。

        白子殊倒是没什么反应，只点点头。

        兽神继续他被中断的介绍：“好好学习图书馆还有一条最重要的规则，在图书馆内保持安静，不得超过40分贝，请玩家务必遵守。”

        “如果超过40分贝会怎么样？”白子殊再次提问。

        兽神的眼神一暗。这个白瓷花瓶一再的提问有点令人厌烦。但这样的提问，依旧在他作答的范围：“会引来怪物的哟。”

        “什么样的怪物？”白子殊追问，“为什么出现？”

        兽神埋在厚厚毛发里的脑门青筋直跳，从牙缝里笑着说明：“位于雪山上的图书馆，自然受到雪山之王的觊觎。一旦超过40分贝吵醒雪山之王，那么整座图书馆都会被埋葬在雪崩之中。”

        白子殊愉快的露出笑容，还很礼貌的说了声：“谢谢。”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诸神特意开辟了这座图书馆作为你们进入游戏的初始关卡，赋予你们能力，让你们能够更好的体验后面的观光游戏，增加你们的生存几率。”没有白子殊的提问，兽神的解说终于上了正轨，“现在，你们可以在图书馆中自由浏览，选择你们最喜欢的书籍，打开。”兽神做了个请的手势。

        神奇的世界神奇的能力，这让有些人在畏惧之余极度兴奋。

        兽神话音一落，之前那个瘫成一团的壮汉醉鬼跳起来跑出去，来到距离他最近的书架，拿出一本书。就在他打开书的瞬间，一只狰狞的野猪冲了出来，一头撞在壮汉身上，尖利的长牙把壮汉戳了个对穿，带着撞在书架上，把书架撞得摇摇欲坠。

        壮汉痛苦的叫喊出来，随即他的头就像烟花一样爆裂，就连迸溅出的血也如同烟花绚烂。

        兽神遗憾的摇头：“我说过，不要超过40分贝。”

        更多的尖叫被摒抑在喉咙里。众人终于明白这不是什么童话的爱丽丝之旅，而是血淋淋的死亡游戏。

        兽神的笑容一如刚出现时一样和煦：“忘了告诉你们，打开书，你们看到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即将获得的能力。只有驯服里面出现的怪物，才可以把能力变成自己的。”

        “如果驯服不了呢？”有人颤抖着喃喃。

        兽神显然听见了这句话，轻松的回答：“那就死呀。”

        寂静无声。恐惧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死亡的威胁如影随形。

        野猪在整个图书馆里横冲直撞，尖牙上挑着的无头壮汉的血被野猪带着洒得到处都是。直到十分钟之后，野猪才消失不见，壮汉的尸体掉落，被撞得不成人样。

        兽神惬意的回到接待台后，坐在躺椅上，翻开一本书，在享受个人时光之前给出最后一个说明：“图书馆的开放时间是到早上六点，如果不能在图书馆关闭之前取得能力，将失去进入观光游戏的资格。好好学习图书馆祝你开书惊喜。请尽情享受游戏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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