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2018年，春。

        北方城市，杨絮飘飞，天有扬尘，不宜出行。

        陆璐好不容易拿到了实习证明，结束了半年多的996实习，此刻任是天王老子来，她也只想瘫在寝室里，在毕业前都只做一条混吃等死的咸鱼。

        陆璐双眼恹恹，躺在床上，双手横握着手机，听着系统再次传来“defeat”的失败音效，在床上无奈地哼哼着。

        昨天晚上，室友小祝拉着陆璐和她的朋友们王者五排。菜狗如陆璐玩着一手老亚瑟，孤独地走在上路，屡屡送着人头，没少被小祝的朋友们明里暗里嫌弃。

        除了连连看，陆璐基本玩什么游戏都是菜狗，她自己心里也门清。所以陆璐以前玩游戏时也习惯了抱大腿，找人带飞，自己躺平给大腿扣666。

        不过时移世易，现如今的陆璐懒得去经营和大腿的人际关系，而且王者峡谷里也并没有什么现成的大腿可以给她抱，她便只能选择自力更生。

        可惜的是，原本离钻石段位临门一脚的陆璐，在她一下午的努力单排之下，又掉回了铂金2。

        她认命地打开了直播平台，准备听从小祝的建议，多看看主播的操作，学几手技术，寄希望于笨鸟先飞，勤能补拙。

        还没等陆璐找到昨天小祝口中的王者主播，她当先被平台推送了剑网3大师赛的比赛直播。

        陆璐的食指悬在手机屏幕上一寸之地，停了有那么几秒后，陆璐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比起王者峡谷，陆璐不得不承认，还是剑网3竞技场的天山碎冰谷对她的吸引力更大。

        遥想陆璐当年，左牵黄（鸡），右擎苍（云），靠一手娴熟的抱大腿、吹彩虹屁技术，在一众竞技场大腿的带领和提携下，在竞技场里也还算如鱼得水，颇为体面的。

        要她说，她当年要是再努努力，搭上更犀利的大腿，也不是不能在大师赛里混个一席之位的。

        陆璐撇了撇嘴，看着比赛，渐渐出神。

        自她去年夏天卖号a游，算算时间，竟也快有一年时间了。这不禁让陆璐感叹，时间真是让人猝不及防的东西。

        其实这近一年来，陆璐不是没有关注过这个曾经令她沉迷过的游戏。只是碍于种种原因，她都在打算回归游戏的最后关头，放弃了重新踏入这片江湖的念头。

        这一回，陆璐连看了好几日的大师赛比赛直播。或许是比赛的激情点燃了她心头的竞技之魂，也或许是她的王者水平菜到神仙难救，总之，陆璐在某一天下定了决心，准备回归游戏。

        剑网3重制版的巨型客户端令人望而生畏。

        陆璐和校园网的网速斗智斗勇，一天一夜后，游戏客户端终于成功地躺在了陆璐的桌面上。

        去年夏天afk的时候，陆璐将自己的大号——五红粉白菜情号秀姐从代售处卖出，手头就只剩下几个零星的精力小号和仓库小号。这对于曾经是本服知名“名媛”的陆璐来说，不可不谓是虎落平阳，寒酸至极。

        陆璐晃了晃脑袋，似要把某些不大美好的旧忆晃出脑海。

        她双击打开游戏客户端，进入登录界面，循着回忆输入着账号密码，点开了熟悉的区服，登录了暌违已久的道姑小号。

        若说这个游戏里，还有什么令陆璐久放不下，恐怕也就是道姑小号仓库里囤积着的不绑定外观了。

        这些不绑定外观是陆璐在这个游戏里最后的“遗产”——雪涛、叽金、白玫瑰、喵金。其中的喵金，陆璐甚至还囤了两个。

        只可惜，由于黑市囤货量过大，供远大于需，这批外观并没有如陆璐想象中那般涨价，反倒成为了典型的“翻车”外观，现价甚至远远低于陆璐购入时的原价。

        这些外观时刻提醒着陆璐，她的脑门上刻了个醒目的“冤大头”字样，也让她再也不想做囤货居奇发大财的白日梦。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没有大号的陆璐坚持玩了两天道姑小号，修炼了两天“渣男心法”，气纯紫霞功。

        不知是不习惯这个陌生的职业，还是不习惯这个没有“海景房”外观的校服小号，总之，昔日名媛陆璐，纵然几经沉浮，也还是难改曾经的气性，很难真的甘心从一个小号从头开始。

        想到此，陆璐在企鹅上敲了自己久未联系过的初中同学何依，同时也是曾和自己在双梦镇服务器玩过很久的亲友。

        “你好友里还有什么代售吗？”

        “？？？”

        “我想买个秀姐号。”

        陆璐和何依其实也有许久没有联系了。

        她和何依三次元在不同城市读书，虽然在游戏里曾同在一个服务器，可早在陆璐afk之前，何依便带着她新买的情号转去了电八乡下小服养老，美其名曰抓完宠物、碰瓷完奇遇就转回来。

        可就像鹤归的黄鸡一去不回头，直到陆璐卖号a游，陆璐也没等到何依转回双梦镇，这之后她与何依自然也就少了联系。

        如果不是因为陆璐记得何依从前也是一个买卖号狂魔，如果不是因为陆璐去年a游前删完了游戏中认识的好友，这次陆璐也想不到去敲何依，让她帮忙参谋参谋。

        可当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就着剑三这个话题聊起来后，陆璐才知道，原来何依也早就因为备战研究生考试而a了游戏。

        眼看何依忙着备考，陆璐也不好再打扰她。

        陆璐孤军奋战，像以前一样，在贴吧搜索着关键字词，在交易吧交易帖不断翻找，又加了若干个代售。最后，陆璐估量了一下自己手头的软妹币，在观望了几天之后，她买下了一个价格不高不低的小情号秀姐。

        比她从前那个大情号名媛标配秀姐是远远不如，但名媛有时候也得学着向现实低头。

        虚荣归虚荣，但陆璐也做不太出打肿脸充胖子，就为人家在游戏里恭维她一句“富婆”的事。

        买小情号秀姐的过程稍微有一段陆璐不知的小小插曲。

        陆璐在观望了几天市价后，总觉得如今的市价比之从前有些虚高，她想蹲一个性价比高的号，便不能急在一时。

        不过，到底是a了近一年，黑市的外观都涨了好几轮了，指望情号们的号价还在原地踏步，未免有些痴人说梦了。

        好在陆璐有耐心，运气也不错。

        某天下午，陆璐上课时无聊，刷了会儿企鹅空间，正好刷到代售上新，正好刷到一个卖相不错、价格也很有数的秀姐号。

        这个狐金秀姐小情号基本完美地符合她的要求，性价比颇高，陆璐唯恐被他人捷足先登，连忙敲了代售，表达了购买意向。

        果然，在她询问代售的时候便得知，同时还有好几个买家在问价。

        陆璐买卖号多年，心里自有一杆秤，倒是不怕代售诓她，立即便秒下了这个号。

        不过，因为陆璐还在上课，没办法及时上号查看详情确认，一时也就无法继续后面的分离流程。

        心急又心痒之下，陆璐再次敲了敲何依，问她还有没有亲友在玩游戏，能不能帮忙看看她新买的秀姐号。

        何依对陆璐去年a游的缘故略有耳闻，知道她这会儿恐怕只能找到自己帮忙，也很爽快地答应了帮陆璐去问问。

        何依翻了翻自己的好友列表，无意间看到了一个名字，便戳了进去，开始与他私聊。

        “徒弟，你还在玩游戏吗？”其实她是明知故问，徒弟明晃晃顶着个剑三同人头像，大概率还在那片江湖。

        不过一分钟，得到了那头肯定的回复，何依把陆璐买号的情况简单交代了一下，让徒弟帮忙登录账号查看详情，顺便截图以确认，若是无误，陆璐便继续买号流程。

        “噢，我当时暑假不是有家长buff吗，那个暑假还是她带你玩的呢。”何依和徒弟解释了一下陆璐的身份，希望徒弟截图确认时用心些，别马虎。

        徒弟虽说是何依的徒弟，但何依刚收下他时不久，便被家长抓到沉迷游戏，严格限制了何依的每日游戏时长。

        在不可违抗的家长buff之下,何依便只能拜托同学陆璐帮忙带一带这个小白徒弟。

        说起来，陆璐也算他半个师父了。

        “她把我好友都删了。”徒弟冷冰冰回复了何依。

        何依怕徒弟误会，不肯帮忙，只好又解释起了陆璐去年为何a游，为何删除了好友。

        何依也不知自己说清楚没，就在她还想多解释两句时，徒弟那头已经发来了一串截图，已帮陆璐确认完毕，与详情无误。

        何依没与陆璐提她同徒弟解释了什么，毕竟何依也摸不清楚陆璐心中还避讳不避讳a游那回的818事件，便只公事公办地把徒弟的那些截图又发给了陆璐，告知她无误。

        再接下来，于买卖号方面的流程陆璐再熟悉不过，分离角色、转服的动作一气呵成。

        几天后，陆璐的新秀姐便再度回归到她熟悉的登录界面、熟悉的服务器上，只是带着陌生的名字和冗长的转服后缀。

        原号主的名字是陆璐在这个江湖里司空见惯的古风id，其实也挺好听的。

        从前的陆璐买号后会习惯性保留原号主的旧id和转服后缀，一来是没想好要改什么新id，二来是顶着这么一长串名字倒也挺酷。

        陆璐不由地想到了她自己曾经的id，那个把她送上风口浪尖的名字。

        那个id是和古风江湖有些格格不入的逗比风格，是会被复制党刷世界的名字，很容易被本服玩家记住，也是她和前情缘的情侣id。

        陆璐叹了口气，纵然她脸皮再厚，也不敢真顶着这个id回归游戏。她又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两相权衡之下，自然有所取舍。

        陆璐暂时也没想好要取什么新id，便只好如从前一样，顶着原号主的古风id和一长串的区服后缀先进入了游戏。

        赛季末的主城依旧不乏人来人往。

        陆璐在成都上线后，眼前便是熟悉的插旗区，一柄柄旗帜插在眼前，你来我往，今朝比武论剑，明日把酒言欢。

        陆璐是个pvp玩家不错，但她本人手法普通，意识也不足，再加上奶妈职业在插旗切磋时只能挨打，所以陆璐对插旗这项运动并不太感兴趣。

        在她发愣之际，系统提示忽地“叮”了一声，只见陆璐的游戏密聊框里出现了一行紫色的小字。

        [唐冉冉]悄悄地对你说：秀姐你好漂亮欣喜

        你悄悄地对[唐冉冉]说：？

        陆璐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秀姐。

        上次托何依的亲友帮忙上号看详情，也不知是不是他恶作剧给秀姐换的外观，陆璐还来不及更换。

        只见陆璐的秀姐头上顶着翻车鸡年红发和拓印的草帽，穿着黑白条纹的江湖套，露着一双大长腿，身后背着白色的幺蛾子，脸上带着飞狐面具，遮住了面具下的绝美捏脸。

        满身混搭，一股江湖浪客味，着实和陆璐名媛审美里的“漂亮”二字搭不上边。

        不过陆璐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赶在这个唐冉冉开口之前抢白。

        你悄悄地对[唐冉冉]说：是要拉我进帮嘛？

        陆璐惯爱将“吗”字打成“嘛”字。

        对她而言，这只是一个输入法的习惯，但据她在游戏里曾经的亲友说，这样打字显得语气很嗲，不怪陆璐曾经抱过的那些竞技场大腿们的情缘觉得陆璐是个不折不扣的“绿茶”。

        陆璐从前倒是没想过这么多。

        她只是觉得求人带她打竞技场时嘴需要甜一点，游戏里没那么多表情包供她发挥，她把“吗”打成“嘛”也只是为了语气显得亲切些。她觉得自己这只是求人的态度，哪里和“绿茶”挂得上勾？

        她a游的这近一年，修身养性，读了许多书。她颇为喜爱的作家汪曾祺曾在散文《夏天》里写过，栀子花粗大，香得掸都掸不开，被文雅人所不取，以为品格不高。

        但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所以，换作现在的陆璐遇到这种情况，她自然会学习栀子花的品格，对这些人说一句，去你妈的，老娘就是绿茶，茶得香气四溢，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陆璐回过神来，继续看着密聊栏里的小字。

        [唐冉冉]悄悄地对你说：dei！小姐姐进帮吗！亲友帮，帮会名字好听，15神行、骑马跑商，要啥有啥，不强制活动的，了解一下吗！

        陆璐无意加入这种所谓的“亲友帮”，正在聊天框内打着字，想着如何礼貌地拒绝这位热情的姑娘，便看到密聊栏里很快又浮现出了一行小字。

        半分钟后，陆璐把已经打好的拒绝说辞按退格键全部删除，重新简明扼要地输入了“拉我”二字，按了回车键发送。

        成都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似有人不小心点到了陆璐的秀姐，在右下角的“谁在看我”提示框中雁过留痕。

        不等陆璐凝神细看，这提示便已消失无踪，只依稀瞥见，好似是个顶着门派土豪头像的苍云成男。

        叫什么呢？陆璐并没有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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