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捉了大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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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中,摔掉了雪貂帽,露出剃光了脑顶头发,脑后梳着老鼠尾巴发辫的脑袋。
嗓音粗豪,真真的男儿声音。
还好,总算是男子,否则,七个人打不过一个女子,自家还做了咬人的小狗,想想,都不敢在人前抬起头来。
龙承烈生怕银甲将反悔了,依旧不敢撒口。
“让你的人扔了兵器……”
褚天光少有的机灵,呼喝道。
银甲将吼出两句斡图达鲁人的言语,随着他的吼声,正在拼杀的奴兵们都停了手脚,手中的兵器也扔到了地上。
兵们捡拾了路上的绊马索,将那些斡图达鲁人捆绑起来。
两个兵走过来,在银甲将膝盖弯处踹了一脚,想要逼着他跪下。
但是,脚踹的力道没有人家的腿子坚硬,而且,很明显,银甲将心中还不服气。
到了此际,龙承烈自然知道银甲将畏惧什么,牙齿稍稍用上了力道。
胸下的身子一矮,银甲将单膝跪到了地上,手臂也自觉的转到了背后。
还是不服。
“让你的人投降……”
连着吐了十几下,依旧觉得满口的腥味,愈发觉得自家成了右锋将卒的笑话。
不敢看兵士们的面孔,生怕看到后,被嘲弄惹起了羞臊的气恼,转到银甲将的身前,看着半张面上都满是污血的面孔,说道。
“可以,拿了我的帽子,让断臂的那个去,他是我的家兵头领……”
“给他一匹马,达里忽、万传山你俩押着……”
“狗么,咬人……”
看着三匹战马飞快驰去,转回头,银甲将送出一串秋波,只可惜,白多黑少,明显是对龙承烈胜之不武的轻蔑。
战事到了此刻,已经是尾声了,虽然有袍泽兄弟战殁了,但是从未有过的胜仗积累的喜悦,依旧填满了兵们的胸腹,一个二个心头都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听了,再也压抑不住因自家小锋将行止引起的快活,立时爆出一片哄笑。
怕被提起,这狗日的偏偏就提起,狠狠的一脚踹去,不解恨,再来两脚。
“莫要辱我,有本事,再打一场,让你们五个……”
还犟嘴,再来两脚。
银甲将不敢说话了,却把一腔怨愤发泄到被押到身前的自家的奴兵身上,逐个的踹去,脚上使足了力道,披散头发的那个直接就被踹吐了血。
那些奴兵被踹倒后,又急急地爬起,重新跪在银甲将的身前。
踹倒,爬起,跪下。
“输了就是输了,拿手下的撒气,算什么好汉……”
龙承烈自家爱惜属下,自然瞧不起这样的举动,忍不住说了。
“咬人的小狗,也配提好汉……这些狗才,护主不利,杀了都不可……”
话没说完,被狗字三番五次刺激到了的龙承烈愈发觉得脸上滚烫,一记耳光落到了没咬伤的左侧,白嫩的粉脸上,立时现出五条清晰地红印。
“你他娘的再提一个狗字,小爷就花了你的脸……”军中学来的粗言脱口而出,手里的战刀比到了五道指印上。
“小爵爷,战刀太长,割起来不爽利,还是这个得劲……”
收拢了战马的蹦豆子牵着马匹走过来,见自家的主将拿着一柄战刀在银甲将的面上比划得笨拙,从腰后抽出护身的短匕,递了过来。
小家伙很有做个好奴才的潜质。
银甲将显然是个将面皮看得比筋骨还重要的人物,见了短匕,立时松软了腰杆,但是嘴中却不肯闲着:“放了我,赎身的价码随你开……”
“哦……”
龙承烈来了兴趣,敌将赎身的戏码只有以往在说书的口中听说过,但是现实中从没听过,这一年多的败仗,更是只有大赵军将被捉的消息,从没闻听过捉了人家的将领兵头,想着开战前风不破说的大好处,他相信那绝不是指钱财上的大好处,而是在其他的方面,具体所指,该是与战阵有关,否则就辜负了爷爷对风不破的栽培。
不过,既然对手提出了银钱上的好处,就说明他有这方面的底气,而这底气,恰恰是探取银甲将底细的机会。
家无分文的穷汉可不会拿银钱做保命的依仗。
便就信口开河起来,“五万两银子……”
“行……”
想也没想,银甲将答应的爽快。
“珍珠一百斤……”
“东珠还是南珠,东珠的话可以,南珠不行,你知道的辽东苦寒,没有南珠,只有东珠可采……”
“可以,不过我要的可都是走盘珠……”
“无妨,保证都是黄豆以上的大小,黄豆以下的,我丢不起那人……”
银甲将爽直的可爱。
但是,他的话却在龙承烈的心中响出了一串惊雷,还是抵在心尖上的那种。
被震撼了。
前营五百多兵士一年的军饷不过是五千多两,五万两银子,足够前营十年的军饷,或者是两个第三将一年的军饷,自家在怀州的老宅,四五百年积累的家底,就是将家里的锅灶砸了,卖了碎铁,也没有一万两银子。
珍珠只是临时起意,在咬银甲将时,入口除了脂粉的甜香,隐约还有珍珠研磨敷面后的碎末,那种感觉,幼年在亲吻茗娘的时候留有印象,也就随口喊了一百斤的数字,原意本是想在财货上压住银甲将的嚣张,毕竟珍珠那东西在哪都是论颗卖的,上好的一颗都要百十两银子,差些的也要三五十两,哪里有论斤卖的道理。
走盘珠的言语,更是刁难。
可是人家只是在珠子的产地做了还价,却压根没理会珍珠的数量,保证都是黄豆以上的大小,还都是走盘珠。
这般多得吓人的财货,银甲将想也不想,就轻松的答允了。
奶奶的,这货家里是什么身份,如此的有钱。
周围静的只能听见轻风吹动残叶的响声。
还有兵们粗重的呼吸。
也是,兵们都是穷苦人家的出身,一年中莫说是十两银子,就是三五两的一块,也都是看别人从怀里掏出来,从没有亲手拿过,龙承烈也是有些家底的人物,依仗了,还把胆子撑到了天上,才喊出这许多财货的数字,换做右锋的将卒,能喊出一百两,就算他娘的是见过大世面的。
这些财货拿到了手里,分派下去,整个右锋就会人人变作了顿顿吃肉的富户,还能讨上几个婆娘,一个暖被子,一个洗脚,从此逍遥得快活。
“黄金,还要黄金一万两……”
褚天光,这货就知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他说的算么……”
银甲将看向龙承烈。
“自然算数,他是我褚家哥哥,我的副将,我的兵马他做一半主,为何不算……”
装着风轻云淡的模样,扭头扫向兵们,一个个没出息的,此际连呼吸都停了,直勾勾的眼睛都落到了银甲将的嘴上,眼中的光芒,十个太阳也没有那般的炽烈。
“那好,我答允了,还有么……”
还可以敲出油水?
黄金、白银、珍珠……财货的名头怎的这么少,也不多弄出几样,让小爷探出他的底细。
“小爷我只要这几样了,其他的,随着他们喊了……都作数的……”
不累脑筋了,龙承烈径直把伤脑筋的事情抛给了兵们,自家一个喊不出压倒银甲将气势的财货数额,就不信个人喊不出来。
闪出十几步,兵们的脑袋聚到了一起,连褚天光也弯腰凑了进去,叽叽喳喳讨论的激烈。
“我要五万只……五千只羊……”
小豆子饿怕了,凡事都往吃的上想,胆子还小,喊出五万只羊的时候,龙承烈眼睛还是一亮,但是随后反悔的话却让他鄙视起来,哪有这般的事情,人家没还价,就露出了不足的底气。
不能让这小子做生意,否则,连他娘、他婆娘甚至是他兄弟媳妇的肚兜都能赔进去。
“马,我要一千匹战马,就要白马这样的……”
风成九骑术很高明,也一心想做个骑将,牙州一战,他的战马在逃跑时被射死了,之后就一直想要一匹战马。
“羊可以,马不行,小白龙这样的神骏不是随手可得的,但是我可以给你两千匹,不是你们大赵那种野驴,在我们那里也都是好马……”
“我要……”
“我要……”
“算了吧,我替你们喊吧,一个两个的穷货,你们怎知道天神爷爷眷顾人家的身价……黄金一万五千两,白银七万两,上好东珠二百斤,羊三万只,牛五千头,上好军马两千匹……”银甲将眼睛转向龙承烈,眼中满是对没见识的右锋诸人的鄙夷和嘲弄,“这些可够……”
“够不够的回头再说,现下我只想知道你是何人……”
龙承烈眼中满是讥诮,常听顾友德他们几个色鬼说女人貌美如花胸大无脑,银甲将貌美如花,但却是真真的无胸无脑,动脑筋,比不知道七十九以后数字的褚天光强不了多少,自家累死累活的在盘着他的底细,查探了半天也没弄出来,现下可好,自己把家底亮出来了。
这般身价的人,只能是斡图达鲁人九王家中的直系。
斡图达鲁人起兵时是九个部族纠结在一起,其他的小部族,无论是起家时的跟从也好,之后战败了归附也罢,都依附在这九个头领周围。
这九个部族虽然都是斡图达鲁人,生活习性相近,语言相通,但是内里还是有所区别,起兵之前也松散的很,便是供奉的图腾,也都不一,分别是虎、豹、熊、狼、火等物,其中以风为图腾的部落最为强大,就是这个齐哈颜部落通过征战和联姻等,勾连了九部,形成了时下斡图达鲁人的强大。
齐哈颜,就是斡图达鲁语风的意思。
齐哈颜部的首领就是现在斡图达鲁人的大王,称作上可汗,其余的八个则称作了巴拜汉、土里烈汉、达赫汉、弃力巴汉等,译作汉语,就是虎王、豹王、熊王、狼王、火王等,他们是斡图达鲁人决策的核心,他们的子弟更是不打折扣的斡图达鲁贵人。
“我只能告诉你我叫那里颜,其他的,我不会说,你即便打断了十根鞭子,我也不会说……”
“你会说的……”
想着风不破之前的判断,龙承烈很有底气。
远处传来一阵欢呼的声音,直到此刻,龙承烈才发现,青石坡那边,爆狼管的炸响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了。
“走吧,解了他们的绳索,让他们背了阵亡弟兄的尸首,抬了孙大六,咱们去跟主队会和……”
孙大六是被那里颜用长枪抽伤的那个,此刻的呼吸已是出多吸少,而血,自从他倒下以后就没停过,半边身子的衣服都是紫红的洇湿。
“我来抬吧,哪个兄弟帮我一下……”
齐仲说道,他是孙大六的姐夫,两家都是军户。
“我来吧……”
两个兵卒想抢过这活计,但是被想为阵亡兄弟尽些心意的龙承烈推开了,安排了别的事项。
龙承烈转回头让兵们讨论那里颜的赎金时,眼中的余光扫到远处阵亡兵士的尸首,战胜的欣喜就被感伤取代了,摸清了那里颜的底细,之前因好奇生出的兴致退散之后,更是变得意兴阑珊。
还是有阵亡的。
谢小四十六岁,昨夜冻哭的人中就有他,他是军户家中的长子,因为不肯让签军官拿了他爹,就自家虚报了三岁年纪,来到了军中,可惜了一个孝子……
还有张四五张四六兄弟,也不知道他们父母为啥取了这个名字,他们也是军户的出身,一个是自家该出的正丁,另一个则是因为同是军户的邻居逃了,被签军官抓了替补,他家就兄弟两个,其他的都是姐妹,这两个一死,家中就等于绝户了一般……
还有苟正德……
怕抬孙大六的时候折断了担架杆,捡起了那里颜的长枪,齐仲显然也是这样的心思,把余下的几根长枪枪杆比较了一番,选了一根粗些的,用绊马索捆扎起担架来。
“莫动我的长枪……”
那里颜显然看出龙承烈拿了他长枪的用处,喊叫道。
“为什么……”
“一个轻贱赵狗,他不配……”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么……”龙承烈停了手中的忙碌,面色阴冷起来,“蹦豆子,拿刀花了他的脸……”
“锋将,好值钱的,真要……”
一边帮忙捆扎担架的蹦豆子明显还沉浸在那里颜的身价中,仰起脏兮兮的小脸,望向龙承烈。
没有再继续呼叫蹦豆子,龙承烈自家的靴筒里就有一把护身的短匕。
抬腿,抽刀。
龙承烈奔到那里颜的身前,短匕抵住了面颊:“我只说一边,或者你给我这兄弟磕头赔罪,或者花了你的脸……”
“想要天上的雄鹰给卑贱的母鸡赔罪,除非你能摘了斯巴泼里雪山上的彩云……”
“跪不跪……”
龙承烈手上用了力道。
那里颜却没有言语,脸颊却在用力向短匕顶去,一缕殷红,从白皙的肌肤上涌出,在匕身上凝结成血珠,滑落。
“算了算了……”
褚天光挤到了两人之间,抓住了龙承烈握着短匕的右手,将之收了回去,回手抽了那里颜一个耳光,“不知死活的东西,小命都在爷爷们手里攥着,还敢犟嘴……”
转回身,又哄劝着龙承烈,“烈哥儿,这就是个野人,咱们是贵人身份,不跟他一般见识哈……”
糊弄六岁孩子一般。
蹦豆子是没见过钱财的穷货心思,褚天光也好不到哪里,熊掌一般厚大的巴掌,硬是没在那里颜的小白脸上留下一条红印。
穷怕了的人啊,一点钱财就能折断了腰。
叹息着,龙承烈转回身,捡起了银枪,走向孙大六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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