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第二次月考已经过去两周了。从未逃过课的闻凉语此时却是把那黑红色的山地车骑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在市保健院旁边的网吧停下了。

        “凉哥你怎么亲自跑来了？”蓝色网吧是闻家小叔的生意，因为是相关部门出身，小叔一家自己又活络，市里连锁网吧和ktv基本都是闻家小叔的产业。金子是技校学生，没事的时候会来网吧兼职。因为跟闻家表小姐年龄相仿，经常会帮对方的狐朋狗友们望门把风或者通风报信。金子看着闻凉语此时自带的集中冷气，没敢跟着她往里走，只是遥遥指了下最靠里间的第二个包厢。

        闻凉语走进去的时候，包厢里还有浓重的烟味。遍地撒着泡面饼干盒子，啤酒饮料瓶子七零八落，让人无从下脚。闻凉语突然想起前几年网吧刚开的时候，小舅妈经常会提起有些无家可归的人总是在网吧包个房间。看似潇洒但其实就像只流浪的小狗，可怜的紧。

        屏幕里a小门口闪过几个“幽灵”，只听砰砰两声枪响，五星的徽章当即跳在了荧幕上。男生的头发已经油的结块，闻凉语记得他最是喜欢干净整洁，至少不会由着一嘴的胡茬还挂着水渍。闻凉语想也不想直接拔了电脑电源，转身就开始抓着沙发上凌乱的衣物往书包里塞。看着读秒即将结束屏幕突然全黑，少年登时凶火四起，鼠标更是狠狠的砸在了桌子上。

        “谁tm！”

        “啪”

        闻凉语一手揪着少年的衣领，一手拎着包，包间门口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老老小小，闻凉语用包挡住了身后的脸，拽着他扔进老板工作室锁上了门。一把将人扔到了洗脸池边，打开水管，不管冷热就往少年脸上招呼。萧肃拼命挣扎着，终于把钳着自己的人推到了一边

        “你谁啊！招你惹你了！管什么闲事！”

        萧肃用手撸着自己脸上的水珠，此刻他的心情差到了极点，自打从江元回来他的脑子就一直不受控制的乱转

        “你看看自己成什么样子”

        闻凉语一步不让，她盯着萧肃的眼睛让对方只感觉心里发毛。萧肃不喜欢这种目光，分明是诧异，又满是对自己的否定和失望。他别过身去，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闻凉语清楚的看到他不自然的僵直了一下，然后又低下头沉默的洗起脸来。

        “洗完脸，我送你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赶紧回学校。”

        闻凉语看着萧肃，她从来不会把落魄这种字眼跟眼前的人挂上关系，此刻的场景连她自己也觉得像是一场不怎么美好的梦境。

        “我回去干嘛？”萧肃觉得自己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家？读书？我那当年全省第二的学姐现在都和我爸睡一起了，你让我回去？回去干嘛，跟他们一样吗”萧肃的笑话带着闻凉语一起心底起了雾。

        自从上次炎锦橙和他一起回来，闻凉语见到萧肃的时间就越来越少。起初萧肃还会在大多数时间体面干净的来学校报到，跟之前一样的背书刷题。可是自从月考之后，每次给他们送笔记炎锦橙的身边多半会少个人。萧肃培训班的安排规律，闻凉语一直是知道的，就在上周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就跟网吧饭店的小朋友们打了招呼，看见她高三的同学记得第一时间告诉她。上次得到萧肃的消息是在周一晚上，等到闻凉语跑到ktv，服务员们告诉他人已经走了。

        -出事了

        这个念头从那一刻起就一直梗在闻凉语心里，一直到今天她才收到金子的短信，让闻凉语看看包厢里的是不是他们学校的萧肃。

        “那你怎么办，跟他们一样，烂在这吗”

        萧肃听着闻凉语的话，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

        少年总以为自己可以顶天立地，但是明明只是两个人，就轻易的摧毁了他所有的三观和信念。萧肃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要何去何从，他甚至总觉得这不过是个梦境。他只要远远逃开就好。可是现在闻凉语说的不是问题，而是一个否定的陈述。萧肃心里明白，但是他无法接受自己还要回到那个噩梦里。

        “大人的问题总有解决方式，你跟我回去。安心考试”

        “如果我不呢”

        闻凉语看着萧肃，她其实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两个在成年的大门前徘徊的孩子，就这么往成人的世界窥见了一角，他们的迷茫在这个时候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由不得你”

        闻凉语此时只能用告诫的方式通知面前的少年

        “从今天开始，除了学校，不管你在哪里鬼混，我绝对在第一时间赶来揍你”

        这话听起来确实有些过分嚣张了，可是萧肃却感觉这些话才是有温度的。萧肃抬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闻凉语。由着她拉着自己往家走，一路上闻凉语依旧像在网吧里一样拿书包遮住了萧肃的脸，萧肃低着头跟着她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看到了熟悉的小区大门，闻凉语把书包塞到萧肃的怀里，整整萧肃的领口，又把快干的头发来回扒拉了几下

        “晚自习我要看到你坐在座位上知道了吗”

        萧肃没说话，站了良久才往自己家走去。快进门前萧肃回头，果然闻凉语还站在原地看着他。张嘴想说什么，最后才来的及说了一句：你

        “我是你同学”

        张能最近很郁闷，自从上了高三他的后宫就是常年性不齐全偶尔性小团聚。虽然一切都在提醒他要一门心思专心备考，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转过头看着旁边在他数学卷子上正在疯狂打叉的闻凉语

        “老哥，别叉了，把此刻正在竞技场上挥洒汗水的在在的位置让给你，是让你来给我们答疑解惑的，不是让你来把我的愚蠢昭示天下的”

        闻凉语抬头看了张能一眼，面无表情地从他抽屉里又抽出几份卷子，然后施施然放下了修正用的红笔，转而抽走了刘在抽屉最里侧的热可擦。在卷子上几处题号前圈圈点点。过了一会儿，闻凉语在张能桌子上点了点，张公公匆忙从手边抽出了最为干净平整的一张稿纸，双手递交到闻凉语手上。闻凉语这才白了他一眼，回头看着炎锦橙，尽管这360度秒变脸的技术张能已经看的倦了，但是每次看到他还是忍不住抿着嘴背后发毛。

        “大宝贝，你需要听押题王讲讲下周考试的题型吗？”

        闻凉语一脸奸笑，对着炎锦橙挑了挑眉毛，张能忍者一口老血，两只眼睛满是控诉。

        “好的呀，我的亲”

        炎锦橙打着闻凉语同款的奸笑，挑着眉把手里的文综试卷往旁边一翻，这就开始比着翻找起卷子来。张能看了看这两口子的嘴脸只觉得闻凉语又成功荼毒一位花季少女，万分怨恨的锤着胸口，并苦口婆心的嘱咐闻凉语记得一定把标准解析写在卷子上，省的他再抄一遍。

        刘在是萧肃的前桌，闻凉语拉着张能直接转身向后坐下，把挡在自己面前的书本搬起来回身放在了刘在的桌子上。萧肃身为桌子的主人此时还拿着笔保持着在单词本上点点画画的姿势。虽然整个人安静的像一张jpg但炎锦橙看着那俊俏小脸上甚是暧昧的红印子总觉得自己耳边溜过了无数句wtf

        “这么牛吗？”

        萧肃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是就这么看着闻凉语。不想闻凉语就只是转身指了指前面跟妹子唠的正嗨的张建

        “我坐那孙子同桌，我叫闻凉语，你可以把卷子抽出来了”

        闻凉语没有抬头看萧肃，而是对着旁边几个摩拳擦掌准备随时冲过来的哥们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动静小点可以过来旁听。炎锦橙看着这对面坐着的两人，总觉得气氛怪怪的。但她此刻更惊异于两人居然不认识！毕竟就炎张刘与攻坚组这历史悠久的革命友谊，大家本应该交集不少。

        张能则是见怪不怪的帮闻凉语架起台阶来“别看我闻总天天一收敛起来跟自带隐身技能似的，但是气场放开就是这么霸气是吧。不然怎么能做我们江湖里忠肝义胆的好汉呢。陛下，我们跟她武力值不在一个等级，适时的屈服是男子汉的气度。”

        炎锦橙想了一想，张能说的不错，跟自己和萧肃这具有冲击感的面相不同。闻凉语原是和自己一样高，可不知为何五官和气质总会给人一种极其浅淡的感觉，如果不是她主动参与到别人话题里，很多人都会忽略这种存在。等到她开口了，大家又会不自觉的被她的气场吸引，可是那时大家更多是在她的看法和头脑上，反而对这人的样貌印象又变的浅薄了。即便闻凉语是能动手绝不动口的类型，炎锦橙也丝毫不怀疑，如果哪天她和人真的打了起来，还没等对方记住肇事者面相，闻凉语绝对已经把人送走了。

        萧肃没有说话，他还是看了闻凉语一会儿，然后就从抽屉里翻出闻凉语要讲的试卷与标记用的红蓝笔，立刻进入战斗状态了。

        面对如此强大的心里素质，炎锦橙不由的打从心底给萧肃竖起了大拇指。张能则是在两人之间打量了许久，然后低头就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戳了戳炎锦橙，挤眉弄眼的邀请她参与群聊

        -我还以为这俩陛下要打起来了

        -我也这么觉得

        -果然还是女皇陛下比较可怕对吧

        -我觉得除了谷皇，没人配得上当代嬴政，帝国女魔头的名头

        “啧”

        “都准备好了，大家就先拿出前天小巨人发的模拟三十二吧，提前跟大家说一下，我手里这份的卷子全是错的，你们跟着我的演草纸看吧。无用的步骤我不讲，但是你们别忘了写。”

        “擦，老哥，我们说好的不要公开处刑呢！！”

        闻凉语声音不大，但是吐字极是清晰。中间有好几次因为速度太快，炎锦橙写到一半就断掉了，张能拍了拍炎锦橙的笔记，指了指萧肃，示意她，这个速度萧肃是完全适应的，晚会儿他们可以抄萧肃的笔记，现在只要跟上思路就好。

        炎锦橙转头看了看萧肃的笔记本，他的确跟闻凉语的高速列车在统一水平上，只是有些批注因为太复杂他做了一些自己看的懂得缩写，并且已经留好了晚会儿可以补上去的空间。炎锦橙登时就对萧肃充满的敬佩。同样是两头跑，同样是突击生，果然脑袋好用就是不一样！

        -顶配帅哥诚不欺我！品学兼优，居家旅行必备！！！

        就在炎锦橙还在疯狂撰写漂亮同桌花美男，顶级学霸在线撩人的万字赞美诗文的时候，明明还在疯狂对外界进行精神食粮输出的闻凉语，头也不回，话也不停的往炎锦橙头上轻轻拍了一巴掌。炎锦橙嘤了一声，这就又低下头开始继续刷题了。

        晚自习下课，萧肃摸摸索索的收拾着东西，最后终于拿着个单词本走到了班级前门的课程表边。闻凉语走过来的时候，萧肃正指着班级第6的名字

        “这是你？”

        闻凉语随即抬手指着班级24的名字

        “这是你。”

        正常大小的a4纸上，萧肃与闻凉语的名字不过只有几个黑体五号字的大小。萧肃点了点头看着闻凉语，只觉得这般清冷的名字跟他们好像并不怎么相符，单词本在他手里轻轻的拍打出了哒哒的声音。

        闻凉语没有在多作停留，拿过了萧肃手里的车钥匙

        “陪我去蓝色取车回家，咱俩顺路”

        “哦”

        将近十点的原应已经褪去了一天的喧嚣。被灯光打成橙黄色的街道上除了零星的几个醉汉，最多的还是结伴而回的少年。萧肃坐在自己的车子后座，甩着两条无处安放的长腿。这一路他和闻凉语并没有什么交流，只是装着各自的心事慢慢走在这条必须归去的马路上。晚上的网吧生意并不比白天差，虽然还有老远，萧肃已经可以看到零零星星去网吧赶晚市的身影，中间偶尔还会夹杂这几个熟悉的面庞。

        江元的最后一夜，在相似的灯光下，刚刚送炎锦橙回去的萧肃也是远远看到了自家的奥迪停在了酒店门口。萧肃当时只觉得纳闷，一直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隐隐的不安好像有什么牵引力，拉着萧肃快步地向酒店门口走去。距离越来越近，萧肃当时感觉不到自己的疑惑和情绪，唯一的知觉就是心跳的飞快。疯狂的念头在他心头乱窜，萧肃看着打开了一半的车门，他不敢像往常一样呼唤自己父亲的名字。直到那熟悉的两人手挽在一起进入酒店。直到现在，萧肃还觉得自己像在一场噩梦里未曾苏醒一般。萧肃厌恶极了这被称为“父子连心”的第六感，一如此时，他如此排斥独自走进那在心中已经支离破碎的家门。

        闻凉语稳着车把，萧肃虽然身量很高但是因为常年跳舞，自己又一直在控制身材其实并不算重，整个重量相对于自己的宽胎山地车甚至还要轻上一些。离自己的车子不远了，闻凉语感觉自己的车把猛地向左一歪，她慌忙稳住车身，继续向前走着。可是没过一会儿，身后的肇事者好像不满意似的，甩着两条腿又是把车往旁边猛地一带。闻凉语瞬间没了脾气，可那肇事者却是不管不顾，一刻也不得安生，好像搞点小恶作剧他俩就扯平了似的。幼稚和年龄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当人们不知道如何表达情绪时他们总是会想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方法向外界寻求回应罢了。

        萧肃还在左一下右一下的折腾着车子。闻凉语背过手拍了拍萧肃的胳膊，接着猛地抓住把，一阵摇晃。萧肃怎么想的到对方还有这么一招，当即双手抓住后座，拼命的保持着平衡。感觉到背后终于安生了下来，闻凉语回头瞅了萧肃一眼，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就接着回头骑车去了。

        闻凉语那辆红黑山地车萧肃是认得的，每次刘在去隔壁学校打比赛，他多半都是骑得这辆。为此他还说过刘在，为啥不审视一下自己的个头，非买小一型号过小的车子。虽然这样，这红黑色宽胎山地车对一般身量的小女生而言，还是显得有些笨重。闻凉语长得冷白，五官比之秀气更显得端庄一些。如果只是站在那里不说话，只怕看上去比天生明艳的炎锦橙还要柔弱几分。

        “你怎么骑这么笨重的车？”

        萧肃完全不准备掩饰自己的质疑，拍了拍山地车的车座子，就在闻凉语的头顶一阵子比划。

        “你一大老爷们不还是个跳舞的吗”

        萧肃感觉自己又被怼的哑口无言，他觉得自己今晚如果失眠，那一定是在盘算下次battle要怎么怼回去才能赢。

        接着他就看到今天将他直接四杀的闻凉语，笑着打开车锁，抬着下巴问他走不走。不管如何，还是要回家的，萧肃长腿一迈，踩着车蹬先是冲了出去。

        “那你明天来接我吗，监狱长？”

        萧肃脸拉得老长，好像恨不得直接把生无可恋四个字扔在闻凉语脸上

        “你是天线宝宝吗？还车接车送？”

        萧肃挑了挑眉，街上的最后一波溪流也已经慢慢看不到了。他伸出手想去拽一下旁边山地车的车把，却被无情的甩开了。

        “但是如果明天你没来上学，我会追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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