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接触

贺萧带安静来到医务室所在的楼下，放她下来，停了车。看她忍着痛一步一步艰难的挪着，他心里恨得不行。

        贺萧停下对安静说：“我背你吧，膝盖伤成这样，不宜强行走动，别逞强了。”

        安静咬着棒棒糖强忍着：“哪有那么娇气，真的是一点小伤，没事的。”

        贺萧的心揪成了一团，他心疼的说：“小伤也是伤，也会疼啊。背着，你会轻松很多。”

        安静固执的指着医务室大楼，说：“都到楼下了，也没两步了。”

        事实是还要上一小段台阶，进了大楼还得拐个弯走上一段。

        对于平时来说确实没两步的路程，对此时的安静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

        伤口还在渗血，浸红了覆盖的医用纱布。

        每走一步，一屈一伸都会拉扯到伤口，将疼痛扩散到全身。

        每走一步痛一遍。

        还没走出两三步，安静全身都冒着细细的薄汗。

        含着棒棒糖都掩不住她口里轻漏出来的一声细微的“嘶”声。

        全神贯注将心思放在安静身上的贺萧自然听到了。他心疼她，爱惜她，将她放在心尖上。

        如今在他眼皮底下独自承受着痛苦，他怎么忍心。

        贺萧的心碎成了渣渣，大脑一片空白。他拦腰将安静抱起，三步并作两步跨上了台阶。

        安静被他抱起后，整个人都懵圈了，等她回过神来，贺萧已经把她放在了医务室的病床上。

        值班的张医师看了眼那草草覆着纱布的伤口，问：“什么时候摔的？”

        “大概二十分钟前。”安静说：“路上耽搁了一会儿。”

        “给伤口清理消毒了吗？”

        “用水冲了一下，涂了碘伏。”

        张医师是个中年女性，和蔼亲切，对这些不太懂事还瞎闹的学生总是无比的宽容和爱惜。

        在学校呆了快十年，也见惯了各类小情侣，对他们是持支持态度的，毕竟都是成年人。

        一想到自己那快而立之年的儿子，到现在还没对象，她就发愁，以至于看到年轻单身的女性她都会多看两眼。看到这黏黏糊糊的小情侣，她总巴不得她们能原地就结婚，然后恩爱百年。

        张医师转头质问贺萧：“你是怎么照顾她的？都成这样了，现在才带过来，再慢点呗，等感染了化脓了再来多好啊。”

        安静急忙解释：“不是……”这事原本跟他没关系，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她后面的话还没来得急说出口，贺萧急忙问：“医生，那她的伤严重吗？要去医院综合处理一下吗？”

        安静一听要去医院，赶紧摇头：“没事的，随便包扎一下就可以了。”

        张医生这会才不想看他们在线撒狗粮，她做好准备工作后，要去取安静伤口上的纱布，佯怒：“有事没事我说了才算。随便包扎一下就可以，那你来我这里干嘛？示威吗？还是说当我是摆设啊？”

        安静立刻转变了态度，顺着哄她：“才不是！我是听说张医生的医术高超才急忙赶过来的。”

        张医师看着安静这张天真娇嫩的脸，不忍心呵责。

        她对贺萧粗声吼了句：“过来！帮我稳住她。”

        贺萧不明就理的看着她。

        “你们之前做得处理不到位。”张医师说：“这纱布已经粘进伤口里了，我得把它取下来重新消毒才行。等会揭纱布时会很疼，你过来……”

        贺萧走了过来，站在安静身边，双手却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张医师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急了：“你不知道怎么办吗？”刚才还会抱她进来呢！！

        安静赶忙打断她们：“没关系，我不怕痛的，张医生，你直接来吧，速战速决。”

        张医师白了贺萧一眼，心想：这男生怎么光长脸就没长脑呢？这么点小事还得教。

        没办法，都是孩子，得耐心点。张医师对贺萧说：“过来，把她搂紧，等下别让她乱动。”

        搂着她啊？贺萧想啊！他太想了！！日日夜夜都在想！！！

        可是他怕！他怕他的行为会让安静抗拒，该怎么办？上不上？

        想不到商业上雷厉风行、对别人冷漠狠辣的小魔鬼在安静这里怂成了碎渣。

        安静着急了，她还没跟男生这么亲昵过呢！

        她慌张的说：“不用，我忍得了，张医生你别说了，快点！”

        这是刚在一起还没经验的小情侣吧？张医生也释然了。他看了贺萧一眼，这个男生长得高高大大的，怎么这么拘束，没一点男生的气魄。

        不再强迫，她开始为安静处理伤口。

        纱布覆在伤口上十多分钟，很多干涸的血渍将纱布紧紧粘覆在血肉中，将纱布取下，无疑得将血肉重新撕开。

        张医师拿了一瓶生理盐水，先将纱布浸湿。刚倒上去，安静倒吸了一口气，咬紧了牙关，双手紧紧攥着衣角，一片细细的汗珠冒上了额头。

        口里的糖早已经嚼碎吞掉了，她赶紧又剥开了一颗放进嘴里。

        张医师看着这小姑娘坚强倔犟的模样，一阵心疼，对她说：“痛就别忍着，哭出来就没那么疼了。流泪是缓和疼痛的一种有效方式。女孩子嘛，哭是你们的特权。”

        安静衔着棒棒糖，笑着摇头。

        贺萧心都在流血，流得一滴都不剩。他面色苍白如纸，大脑缺氧，意识模糊中除了安静没有任何事物。

        他伸出双手，像抱着一个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得将安静揽入了怀中。

        他第一次这样抱着安静，这种亲密幸福的动作不应该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的。

        安静抬起手臂想推开贺萧让自己坐好，谁知张医师的动作没停，正好揭到伤口深处，撕裂般的疼痛拉扯刺激着她全身的感觉神经。

        她深吸了一口气，要去推开贺萧的手不自觉间抓住了他的手臂。

        贺萧将她抱得更紧了，他温声安抚着她：“别乱动，放松，深呼吸，感到疼你就用力抓紧我。很快没事了，一会就好。”

        张医师揭下纱布，看着这对小情侣终于有了该有的样子，她露出了老母亲般的笑容。

        贺萧不想再看安静忍受这样的疼痛，他问张医师：“医生，要好了吗？”

        张医生没好气的说：“哪有那么快？你自己看，伤口这么宽这么深，周围还肿的这么厉害，不处理好留疤了可别来赖我。”

        安静从小磕磕碰碰，没少擦伤破层皮，摔跤伤筋动骨什么的。她都没把这伤当回事，也就那样，痛几天，严重的多痛几天，最后结个痂，痂掉了就好了。

        贺萧听了心急如焚：“张医生麻烦您帮她好好处理，女孩子不能留疤的。”

        张医师要不是看在他这张好看的脸的份上，都想用唾沫喷他了。刚才别别扭扭的这会知道担心了。难道你不说我就不会好好处理了吗？职业道德遵守来做什么用的？？

        真是气死张老母亲了！！

        张医师看了一眼贺萧怀里乖巧的安静：“我现在要给你消毒，里面少量的酒精会刺激伤口，整个过程会很痛。你忍不了，就找个方式发泄出来。”

        安静松开抓着贺萧手臂的手，强带着笑：“你不用管我，该怎样处理你直接来就行，我能忍住的。”

        张医师从没见过这么犟这么隐忍的姑娘。安静越是故作轻松，她心里越难受。

        贺萧更甚。

        他紧紧搂着她，想把她好好的保护起来，不再让她受一丁点伤害。

        他想替她承受这份痛。

        可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帮不了。

        张医生用棉球沾了碘酒，先给安静打一剂心理预防针：“你做好准备，我要开始了。”

        安静点了点头。

        张医师的手法很娴熟，轻轻巧巧的用棉球在伤口上擦拭，将伤口里的血渍和异物清理干净后，又把伤口周围的污渍擦净。

        一遍，两遍……

        安静紧紧攥着贺萧的衣角，手心渗出的细汗都被布料吸噬。

        贺萧放在安静背上的一只手上移，按在了她微颤的脑袋上，将她的头埋进了自己的胸膛。

        他低头轻声说：“哭出来吧，没关系的。”

        安静咬牙：“不哭！”

        贺萧眼中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他只能紧紧的搂着她，将她拥在怀里，真实的感受她身体传来的温度和那忍着疼痛而发出的微微颤抖。

        清理好伤口，张医师给她涂了药膏，清清凉凉的感觉。

        安静松开贺萧，从他怀里钻了出来。

        她眼睛微红，没有流泪，脸上还挂着笑：“张医生，这是什么药，涂着挺舒服的。”

        张医师把药盒甩给她：“自己看，等下把这盒带回去，自己抹，一天三次。”

        安静弯着眼笑，声音甜甜翠翠的：“好，让你操心啦。”

        张医师老母亲附身，她微怒的责问：“这是怎么摔的？”都这么大个人了，摔成这样实属不该。

        安静轻描淡写的说：“我骑车不小心撞路沿上了。”

        张医师对校园的学生就像对自己的孩子般，她用手指轻轻在安静额头上戳了一下：“下次小心点，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不小心。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啊！”停顿一会她又说：“你这次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伤还是严重的，再深一点半月板就磕碎了。这段时间不宜走动，得好好休养。你要重视啊，马虎不得，如果不听医生的建议，以后瘸了或留个后遗症，可千万别后悔。”

        张医师详细的交待了所有的注意事项和禁忌后，又对贺萧说：“这些天好好照顾她，少让她走动，一动伤口就容易裂开，如果反反复复的出血，容易造成感染。她不听劝的话，就拉她来我这里，我来守她。”

        贺萧连忙点头。

        临走时，张医生补充道：“我这里有轮椅，你需要的话可以借给你。”

        “我不需要。”

        “不要轮椅，有拐杖要不要？”

        “啊？不要！”

        “摔跤都不嫌丢人，坐个轮椅还丢你脸啦！”张医师见她倔强不听劝，直接开始赶人，她对贺萧说：“不用轮椅不要拐杖，那行，你把她抱走吧！敢让她下地试试？”

        安静那张粉嫩的脸唰的红了。

        她对张医师摆手：“不……”不用！不行！不可以！我们真不是那种关系！！

        张医师板着脸：“不什么不，你再走一步刚才就白疼了，我也白给你包了那么久。”

        贺萧扶着她站起来，轻声说：“我背你。”

        背着总比抱着强，就这样吧。

        刚出大楼，安静的手机响了，她看到来电显示后，挂了电话，让贺萧将她放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回拨了过去。

        只响了两声，那头就接通了，传出的是老人沧桑的声音：“静静，在忙吗？都快中午了你还没打电话回家，我担心，就打给你了。爷爷没有打扰到你学习吧？”

        听着熟悉的声音，听着这一句挂心的关怀，安静强装了一上午的无所谓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将所有的委屈全都倾泻而出。

        她哭了，听老人说完第一句话时就哭了。

        她抽泣着，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爷爷，我刚才……摔跤了，膝盖破了个洞……好痛……唔……痛死了……”

        爷爷急着安慰她：“静静乖，不哭了，等你回来爷爷帮你吹吹。”

        听着老人沙哑柔和的声音，安静哭得更起劲了。

        贺萧见她在通电话，礼貌性的走到了一边。见她还没说一句话就失控了，他便猜到了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他情不自禁走过来坐到安静身边，将她搂在怀里，让她痛痛快快的哭。

        老人还在说话：“静静，乖，没事的，过两天就好了。想哭就哭出来，哭完了爷爷给你买糖吃。”

        “我们静静最坚强了。”

        “静静，一个人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啊。我们没在你身边，有事不能及时赶过去，你要学会自己处理。”

        “静静，在外面不比在家里，能忍就忍，千万别冲动吃了亏，你那性子该收一收……”

        贺萧将老人的话也听了个一清二楚。他想，她不用忍，也不用特意为了什么而改变。

        就做她自己，那样就好。

        只不过，现在他没有立场说。

        安静听着老人的声音，越听越委屈，越委屈越收不住，眼泪像坏了的水龙头般，哗啦啦往下流。

        一个人坚强，是因为没有遇到可以让她变柔弱的人。

        安静倔犟，可在爷爷面前，她能彻底打开心扉，释放自己。全心身依赖信任，向他暴露自己的弱小，从而在他身上汲取源源不断的安全感。

        贺萧也想成为那个人。那个能让她卸下强装的坚强，全心身信赖依靠托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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