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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复盘(一)


江韫那日押了玉佩,便赶回镇国公府取银子,返回之时,珍宝斋已经闭店,江韫敲开了门,却得知店主已离开,还带走了玉佩和红绫。

        江韫第二日午后才又寻得机会出门,珍宝斋虽开着,店主却不在,江韫一直等到珍宝斋闭店,店主也未曾出现。江韫私下拦了个伙计,一番威逼利诱之后方才得知,前一日,她前脚刚离开,后脚便来了个戴着面纱的丫鬟给店主传话,说其主人同意重金购置红绫,让店主将红绫送去。店主二话不说,就拿了玉佩和红绫跟去了。

        江韫很是气愤,她好说歹说,那店主片刻都不肯等她,非要她押下值钱的物件,才答应把红绫给她留着,转眼之间,这店主就亲自把红绫给别人送上门去。

        那伙计说,店主有个习惯,每赚了一大笔钱,就要去平康坊喝花酒,昨夜多半是多喝了些。不过,店主尚未到店里查账盘点,也未安排人在夜间值守,按照惯例,他晚些时候必会过来。

        江韫思前想后,定下了扮鬼这个法子,一来是想吓一吓这店主,出口恶气,拿回玉佩;二来她也有两件事情想要询问店主:第一是红绫的来历,前一日她问过店主,见店主讳莫如深,便暂且放弃了,想着拿到红绫再做计较;第二,这店主为何给这红绫定了这样的高价?又是何人为何重金买了这红绫?红绫虽是附灵之器,但只剩些许残灵,灵力平庸之人都未必能感应得到,店主和买家又是如何得知其价值?

        装鬼吓人的法子她曾用过一次,狠狠地震慑了一帮地痞流氓。她立马回府找出衣服,花了些时间好好装扮了一番,就赶去了西市,谁知就碰见了萧陵。

        从珍宝斋离开去查看尸体,皇帝召见受命查案,入明庆宫被困地宫,回府途中闻讯转而调查方忆安之死,再到长街刺杀、满城追凶,直至被萧穆所阻,一桩桩一件件,江韫都详详细细地将事情经过向江衡讲诉了一遍,江衡一边听一边询问细节,但却不加评述,直至江韫全部说完。

        江韫独独隐瞒了剑之灵可能来自白玉环的猜想,只因道姑曾反复叮嘱江韫,不得泄露白玉环的存在。

        邑国有三大灵器,其中最为重要的国宝清凉伞,是唯一明确被世人所知的邑国灵器,结果在大约二十年前被盗,至今不知下落。因而,邑国之人皆极力隐瞒断魂绫和白玉环,但世间早已注意到断魂绫,邑国国灭,断魂绫不知所踪。如今唯一保存下来且不为人所知的灵器,只有白玉环。

        尽管江韫对哥哥信任之极,但答应师父的事情,江韫绝不想违背。

        听了江韫的叙述,江衡道:“我寻了几个脉络,与妹妹再详做探讨,理一理这几日的事情。第一个是红绫。”

        江韫道:“红绫是邑国灵器断魂绫的附灵之器,断魂绫在邑国国灭之时失踪,而四条红绫则分别归邑国玄天阁四大护阁所有。第一条是师父的,我与师父相处多年,从未听师父提起过永阳王,加之师父红绫之灵三年前已经耗尽,又有破损,几乎不可能将其赠与永阳王,我们可以先断定这条红绫还在师父手中;第二条原本在永阳王手中,永阳王府被查抄,从而落入了皇上手中;第三条在赫霄剑失窃当夜,出现在平康坊南曲大街,然后到了皇上手中,皇上将红绫交给珍宝斋店主,店主将其卖了出去,我们不知买家是谁,但红绫已成碎片,落在了方忆安的死亡现场;第四条,我若推断不错,应当在白衣人手中,这白衣人是男子又应是四大护阁之一,大概是姬离修和姬应修之一。”

        江衡道:“邑国灭亡之后,其他三位护阁的下落,道姑可曾对妹妹提过?”

        江韫摇摇头道:“没有,师父从不愿提起。”

        江衡道:“姬太后是邑国圣女,与永阳王交好,想来有位护阁一直跟在她身边,或许是这位护阁将红绫赠与永阳王。可永阳王未曾修灵,这红绫送给永阳王又有何用?”

        江韫道:“护阁们本就贴身收着红绫,莫不是定情信物?”江韫立马摇了摇头,道:“不对,算起来,姬元修大了永阳王十岁有余,相恋的可能性不大。”

        江衡道:“未必不可能。永阳王被杀之时,只有二十二岁,尚未娶亲,府中也没有侍妾,但却有一个私生女,算起来现在也有六岁了。永阳王府被查抄之时,并没有找到这个私生女,想来是被人救走了。永阳王自小父母双亡,生母又是永安太子的侍妾,若说爱上一个大他许多的侍女或者女官,也并非不可能。我听闻邑国没有婚俗,不成亲而产女,倒像邑国人的作风。不过,服侍姬太后之人,几乎都殉葬了,不知道这位姬元修是不是还活着?作为邑国护阁,她应当不会坐以待毙才是。”

        江韫皱眉道:“殉葬?姬太后是邑国人,怎可能让人殉葬?”

        江衡道:“让人殉葬的不是姬太后,是皇上,背后的缘由,我就不得而知了。”

        江韫沉默片刻,继续道:“萧陵告诉父亲,白衣人杀了告发永阳王的暗探。如果萧陵所说为真,我们推测也不错,姬元修有杀人动机,白衣人选择杀暗探,或许因为姬元修。”

        江衡点点头,道:“接下来就是第三条红绫。”

        江韫道:“我目测明庆宫的宫墙约有四五丈高,东西南北四门皆有城楼,四角皆有角楼,单凭轻功越过宫墙且不被人发觉,是极难办到的。”

        江衡道:“不错,正好平康坊南曲大街又出现了红绫,以红绫进出明庆宫可算得上顺理成章。但奇怪的是,此人并未惊动侍卫,甚至那中年人还将侍卫引向南面,此人大可不慌不忙地逃走,怎可能将红绫落在南曲大街?”

        江韫道:“皇上说,红绫是捡到的,言下之意,此人也未和捡到红绫之人交手。莫不是皇上在诈我?”

        江衡道:“皇上突然抛出此事诈你一诈,看看你的反应是有可能的。但是皇上同样急于追查案件,假消息诈你不成,必定会将其纠正,不太会抛出一条可追查的线索,扰乱你查案的方向。”

        江韫道:“那丢红绫莫非是故意为之?或者并非邑国护阁丢的?那么假如没有红绫落在平康坊南曲大街,会有什么不同呢?”

        江韫停顿了片刻,又道:“奇怪,一条红绫掉在南曲大街上,正好被暗探捡到,这暗探还专程将其交给皇上,皇上又让暗探将其放在西市里钓鱼。为什么呢?我记得皇上说他原本未将发现红绫与赫霄剑联系起来,可是时间点如此吻合,怎可能不联系起来?我当时只顾着应付皇上,虽然有些奇怪,却未曾细想。”

        江衡道:“从时间上来看,当时虽然关了坊门,南曲大街上应当还有行人,这个暗探能够及时拿到红绫,定然本就在南曲监视,而且认得这红绫。昨日之前,我尚且不知道断魂绫和红绫之事,而这暗探却知道,想来这暗探牵涉永阳王一案。”

        江韫道:“说起来,我昨日提到红绫是附灵之器,皇上却没有问我,这灵器是什么,可见皇上已知道此事。”江韫看着哥哥,继续道:“莫非捡到红绫的暗探就是告发永阳王案的暗探之一?或许就是白衣人所杀的第三人,悦来客栈的老板。”

        江衡道:“有可能,悦来客栈本就在南曲,离揽心阁不远。假设暗探在追查永阳王案漏网之鱼,发现了与永阳王案有关的红绫,然后放在西域人出没的西市钓鱼,这样也算说得通。两案并不关联,皇上一时没有联系起来,也算正常。回到你刚刚的问题,假如没有红绫落在平康坊南曲大街,会有什么不同?我想我们不会将此案与邑国护阁联系起来。”

        江韫道:“哥哥的意思难道是说南梁人将红绫丢给暗探,引暗探去查自己的盟友邑国护阁?南梁在此事中暴露无遗,没有必要转移视线……”江韫突然停住了,片刻之后又道:“说到转移视线,彭侍卫认为南梁人要保护萧太妃,所以故意把水搅浑。如果此案本来就有邑国护阁参与,护阁与姬太后更为亲近,更有可能知晓和泄露地宫的秘密,那萧太妃当真可以置身事外。”

        江衡道:“确有这个可能,不过我想的却是另一个缘由。我初闻此案,得知是南梁人所为,便猜测杀人之剑多半并非赫霄剑,以南梁的行事,不会用毁灭上京城如此极端的手段。毕竟宣国南线的骁锐军和平南军攻下南梁并非不可能,到时候南梁会是什么下场?南梁人所说的一日杀一人,一来可能真的是想拿回百草鞭,回到原本的平衡;二来也是缓兵之计,只要上京城不宁,宣国便不会轻易出兵。但这样,宣国很可能不会严肃对待南梁返还百草鞭的要求,而是一力追凶,哪怕南梁真的动了毁灭上京城的心思。但是如果邑国卷入,宣国必定会慎重对待此事,毕竟大概只有邑国人才会毫无顾忌地毁灭上京。”

        江韫脸色一僵,问道:“哥哥此话何意?邑国护阁参与此案目的不明,多半是为了永阳王或者姬太后,终归是皇室的事情,为何会毫无顾忌地毁灭上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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