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忆往事

校门口的糖葫芦车总是在一日三餐的时候准时等待放学的学生。

        大门旁边的栏杆聚集了很多人，隔着围栏一道清亮的声音扯着嗓子喊：“遥遥，遥遥，我要一个草莓糖葫芦的，全是草莓的！！！”

        周围有高二一班的同学也都纷纷呼喊：“遥遥，我要山楂的。”

        “遥遥，遥遥，我要”

        “”

        门外的女孩扎着双麻花辫子，一一将她们的要求告诉卖家，然后对着她们回应：“知道了，正在做呢。”

        刚开学不久，八九月份的天气还是有些闷热的，女孩白皙直长的脖颈上微微覆了一层薄汗，她用手随意地扇了扇。

        过了会儿，她攥着那些糖葫芦递给她们：“给，你们自己看是谁的。”

        说完亲自将全是草莓的那串递给边上的许甜：“大甜，你的。”

        “谢谢遥遥，爱你。”许甜给了她一个隔空的亲亲。

        “那我去吃饭了，你想吃什么吗？”余遥遥指了指停在路边的那辆电瓶车，想要给大甜带饭。

        余遥遥是县城本地的人，因此她有走读证，白天回家吃饭，晚上回去住家里。

        小县城的高中没有那么多的自由，住校就不能出去，走读生倒可以在学校吃饭。

        家离得远的大都选择住校，他们大都是周围的村镇上的学生，而县城的大概都是不想住校。因为在很多“城里人”看来，住校就意味着家里条件不好或者是父母都不管学生的起居才会这样选择。

        余遥遥就很不一样，她想陪着大甜一起住校，可余奶奶不让。

        理由很简单很直接：学校饭不好吃。

        本来她的体型就偏瘦，在学校吃饭万一不好好吃就更加“营养不良”像贫民窟的姑娘了。

        当然，也更加令从小养育她长大的余奶奶心疼。

        对此，她再三保证并且连发誓这招都用上了，余奶奶依旧不松口。

        好吧，她开始劝说许甜走读。

        可一心学习的许甜并不想浪费每天在路上的时间，委婉地表示自己想要用艰苦的条件磨炼意志，节省时间好好学习。

        两边劝说无果，余遥遥撇撇嘴，接受了一个人吃饭和回家的事实。

        “你快回去吃饭吧！等会午休迟到了怎么办？”许甜朝她摆手，让她赶紧回家吃饭。

        “不会，我奶奶给我改善生活，今天去饭店吃。”

        她摇了摇手中的十块钱，笑容得意。

        许甜无奈地看着她只催促她快去快回，毕竟中午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吃饭。

        等她美美地吃完回来，班里的大部分的人都在聊天，黑板那边围满了人。

        见状她顿时哭丧着脸，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许甜见她来了，兴冲冲地跟她说：“遥遥，你猜咱俩这次考了多少分？”

        “你肯定万年老二，我肯定倒数。”她拿出她最喜欢的手账本和手账素材忙活起来。

        “不，我第二没错，但是你这次大大的提高。”

        余遥遥摇头：“大约就是五十，还是中下等。”

        许甜吃惊：“你怎么知道的？你已经看过成绩了？”

        “评卷的时候我就对了答案，考多少分心里还是有点数的。”她专注的做着精美的手账本，闻言眼也不抬地说。

        她毫不在意，反正她的成绩从来都是这样。

        “况且，上次考的那么差是因为有一科没考，这次才是正常水平好吗？”

        “你脑子好使，好好学肯定会成绩起来的。”

        听了这话余遥遥微微一怔，几乎微不可察。

        她将本子收起来，从抽屉里拿出试卷看了看，然后推给许甜，无辜道：“不会，不懂，不明白。”

        许甜看着她试卷上的红色的叉，无奈地叹气，任命般的接过。

        “我给你订正，然后总结题型，你等会儿认真听啊！”

        余遥遥双手趴在桌上，乖巧听话：“嗯嗯，等会儿记得叫我哦，大甜。”

        说完就闭上眼睛，很快呼吸就绵长了。

        许甜一般午休半个小时，其他时间都是做题，她认真安静地帮助遥遥订正题目，还在错题旁边进行批注。

        她知道余遥遥会看的，每次她订正完余遥遥就会在自习课认真学习，然后把它们弄懂。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学得很快，却每次都考不好。

        班里人都陆陆续续地趴在桌子上，慢慢就只剩两个人。

        许甜看着第一排边上那个同样认真看书做练习册的男生，较劲般地又拿出练习册和订购的资料写了起来。

        尽管她已经超前完成了很多任务。

        只是到底怕下午上课没精神，没一会儿就叫醒余遥遥，自己慢慢趴在书桌上。

        余遥遥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周围，慢慢支起身子。

        许甜入睡很快，余遥遥将身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挡住空调的冷气。

        她没睡够似的打了一个哈欠，看着面前的卷子发呆。

        还有十几分钟下课，周围同学都还没醒，只有那个孤零零的人还在拿笔沙沙写着什么，在安静的环境中显得声音格外清晰。

        余遥遥在心底里默默为他点赞，每次她睡醒都能看见他一个人丝毫没被环境影响般的学习。

        她恢复了精神，认真看了看卷子，秀气的眉微微蹙着。

        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她推了推许甜，叫她去洗把脸。

        与此同时，她看到跟刚刚还在低头写的男生扭过身子用双手将厚厚的学习资料递给班长，边递还边说了好几个谢谢。

        班长张航脾气很不好，加上刚睡醒的缘故语气也变得不耐烦，彼时教室里的同学们要么去洗脸要么就坐在座位上发呆，整个教室都寂静无声。

        她听见班长对他吼：“陈南和，我的资料都让你弄脏了。”他趾高气昂地指着其中的一页画满了草稿的习题。

        顿时无数的目光都被引到那里，有人面面相觑。

        陈南和看了看周围，因为他一直一个人坐在地方，旁边空着没有人愿意跟他坐，并不会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我没在上面画，我都是自己抄到本子上了。”他的解释显得苍白无力。

        班长像是清醒了，想到是自己先前做题的时候画的，理亏嘴上却还不饶人：“下次再不借你了，有钱自己买去啊，没钱上什么学？”

        “对不起。”被吼的并没有继续理论，而是低下头，语气极其隐忍。

        他不愿惹事生非。虽然资料不是他画的，可是他借过来抄也是事实，这种事根本说不清楚，何必无端生事。

        余遥遥不喜欢班长的行为，又看了看其他小声跟着附和的人，研究题目的烦躁和不顺心突然将她的英雄气概激发了，对着张航道：“张航，上次糖葫芦钱给了吗？还有上上次给你买的煎饼果子，给钱了吗？”说完不等他回答就又接着说：“没钱吃什么糖葫芦。”

        那个年代的学生大都喜欢吃校门口那些小吃，但是很多人出不去就拜托可以出去的同学帮忙买。

        里面的人总会觉得外面的东西总比学校食堂好吃一千倍一万倍。

        张航的脸迅速涨红，却依旧硬着头皮道：“你当谁都跟陈南和一样穷得连衣服都穿不起，现在就给你。”

        他掏了掏口袋，将钱扔给后排的她：“给你，谁稀罕让你帮忙买，学习垃圾，废物一个。”

        看热闹的其他人顿时笑了起来。

        只有陈南和低声说：“快上课了，不要闹了。”他漆黑的眼眸对上余遥遥，无声说着谢谢。

        余遥遥接收到了，朝他笑了笑，也用眼神说不用谢。却对着张航脸色冷了来下，咬牙攥紧了拳头：“欠打是不是？”

        她抓起了书朝他扔过去，语气像猝了寒冰：“等将来人家陈南和发达了，你别上赶着赔笑脸。”

        这时候她只气极了，没又想到有一天真的会一语成谶。

        “你这么护着他，你俩谈对象了？小心我告老师。”

        余遥遥气笑了：“你去吧！顺便回家告诉你妈妈今天被打了，让你妈妈过来找我麻烦啊！”

        小孩子作为，这令周围的人笑了起来。

        张航气不过，趁着她无防备的时候也抓了书朝她扔，余遥遥还没来得及躲，面前就挡了一个人。

        他身上穿着工厂打工的员工穿的深灰色工装t恤短袖，头发剃的很短，眼神在碰上她的一瞬下意识躲闪。

        厚厚的书本落在他背上，发出一声闷响。

        余遥遥也被吓到了，反应过来后紧张地看着他：“砸得疼不疼？对不起。”她眼神暗含愧疚。

        那边张航也松了一口气，他也正在气头上，没想真打在她身上。

        她确认陈南和没事，咬唇瞪着张航，还想理论，就听到陈南和说：“算了，跟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说的。”

        张航小人得志，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赖皮模样。

        看得余遥遥一阵不服，还想继续说些什么，数学老师就来到了教室，看了看站着的三个人，出声训斥：“站着干什么？没看见快上课了，回自己座位去。”

        她不情不愿地回去，没看到身后陈南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正好许甜也回来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周围的同学又各忙各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许甜问她，得知了原委劝她道：“你看你这不是多管闲事吗？本来跟咱们也没关系。”

        刚跟人大吵了一架，最好的朋友却还这样说，余遥遥干脆不理她。

        许甜哄她，听她愤愤道：“大家都是同学，如果你被这样说心里会好受吗？”

        许是从小余奶奶将她教的太爱憎分明，导致她有时过于激动，总是做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情。

        为此余奶奶也很头痛，她的小孙女太过仗义，上次跟狗贩子都能理论半天。

        许甜认真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没错，大家都是同学，不应该袖手旁观，那是大人们的习惯。

        下午的课总是没精打采。闹剧过去了，人们很快忘了这件事，余遥遥很快也抛之脑后，只有陈南和一直记得这天下午。

        从来没有一个人为他站起来说话，从来没有人不用那种鄙夷或者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只有这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她穿着白色雪纺衫，细长的手指拿着书气急败坏地替他说话，她不会因为他的感谢趾高气昂，也不会觉得他的受伤理所应当。

        她看他的目光很纯粹，让他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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