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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花灯


小厮听了这话,顿时猜到自家公子的心思,脸色顿时就发起苦来:

        “公子,此事若是被小郡主知道了,只怕又要缠着您讨说法了。依奴才说,您不如听了夫人的,娶了小郡主为妻。您和小郡主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小郡主长得娇俏,性子也讨喜,与公子您站一块,谁不说金童玉女,天生的一对。公子有大才,亦有壮志,待娶了小郡主,有了岳家帮衬,日后进入中枢,封侯拜相,岂是难事而那陆家姑娘怎比得上……”

        那小厮说着,见自家公子一个眼风扫下来,忙吓得禁了声,慌忙跪到地上:

        “奴才该死!奴才再也不敢多嘴了。”

        林嗣源见他吓得脸色发白,到底感念他自小跟着自己,并未多加苛责:

        “君子直言直行,不婉言而取富,不屈行而取位。大丈夫要展宏图,必要顶天立地,无愧于心,岂可贪图祖上荫蔽,或是外家帮扶今日我只当你一时糊涂,若日后再犯,便不必在我身边待了。”

        小厮受了此番敲打,忙谢恩不敢再多言。

        乌沉沉的天幕压下来,一勾弦月悬于夜色之中,亦浮动于潋滟的秋水之上。

        十月二十这日,是大端朝的建国之日,因此开国的□□皇帝便将此日定做祈福节。

        民间男女老少,上至达官贵族,下至布衣贫寒,在这一天都会在河边放一盏河灯,既有祈愿大端国运昌盛之意,也可借着祈福的河灯,祈愿阖家团圆安乐、平顺安康。

        这一天的街道上会格外热闹,比起上元佳节也不遑多让。

        男女老少都会出门上街,民间也会自发组织一些歌舞杂耍的盛舞宴,供游人们观赏玩乐,大有普天同庆之意。

        齐昭南此刻站在窗边,晃荡着杯中的琼浆玉液。一阵秋风掠水而过,带着河面湿潮的腥气,浮在他有些紧绷的面上,清溪河畔的欢声笑语也一并随风入耳。

        他环臂靠在窗临一角,有些漫不经心的模样,目光所及是游人如织的街道。

        又被抓来陪他喝闷酒的赵明敬此刻倒十分郁卒,原本往日里两人只要聚在一起便是纵马打球,涉猎郊游,好不意气风发。

        可自打齐昭南与那陆家姑娘闹翻了,日日将他拉过来陪他枯坐着饮酒。

        可偏生二人情分深,撇下他一人独自在这里独酌,赵明敬也实在是不忍心。见他这些日子这般剪不断理还乱,作为一个清醒的局外人难免规劝两句。

        他索性将面前的桌案一推,整个人快步走到窗旁,“啪”的一声便将支起的窗户合了下来。

        赵明敬转脸看向因此生了些薄怒的齐昭南,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齐昭南,你差不多得了哈。你往日沙场上杀伐果决的气度哪里去了?如今不过情场失了回意,便磨叽成这样。要我说,你便痛快一些,若是真恼了那陆三姑娘,恨她踩了你的脸面,便放开手脚好好将人整治一顿,让她悔的痛哭流涕、肛肠寸断,我知道你有这个能耐。可我现今看着,你分明还对那陆三有情义。你这是豆腐上落的灰,打不得吹不得,便只能这般别扭郁闷着!”

        “你又是何苦呢?此事本就是你有错在先,你既还想娶她为妻,便去同人家姑娘好生说且说且,服个软认个错。姑娘家面皮儿薄,心肠也软,你给人家个台阶下,便皆大欢喜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何今夜将酒局约在这儿,不就是得了消息知道那陆三必会来此放灯这才守株待兔,守着扇窗户在这儿吹冷风。”

        齐昭南被他说的心中烦闷,不想再听他啰嗦,抬脚便走回了桌案处,随手捏了块儿切好的秋梨扔到嘴里,将梨块儿嚼的汁水迸溅,咯咯作响。

        赵明敬却不肯放过他,便也跟着坐到了长案后,继续磨他的嘴皮子。

        “说到你心坎里了是不是?你别嘴硬,你老实说,你今日等在这儿,是不是就存了些和好的心思?既然想清楚了,放不下人家姑娘,你又在这别扭个什么劲儿?”

        齐昭南也不说话,只将一张阴沉的脸拉得老长,又捏了块秋梨往嘴里送。赵明敬见他这雷打不动的模样,简直气的七窍生烟。

        他如今也想明白了,这货今日约自己来,就是等着自己说这些的。

        他自己拉不下脸面,便想着让自己开这个口。得了得了,真是服了这货。他一拍大腿,朝外喊道:

        “小二。”

        一个穿着粗和短打的小二忙恭敬进屋:

        “贵客有何吩咐?”

        “去给爷下去买两盏花灯来,记得要精致漂亮些的。”

        “好嘞!”

        那小二应声退下,不一会儿便捧了两盏做工精巧的荷花灯上来。赵明敬将那荷花灯接过来,往齐昭南手里一塞: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做兄弟的今日劝你一句,别真把人家姑娘欺负跑了,日后可有你追悔莫及的时候。”

        他说完,拍拍袍子,也不看齐昭南的脸色,竟自抬步走了出去:

        “我下去往街市上逛逛,你一个人好好想想吧。”

        他说着便出了门去,只想让齐昭南快点儿去找那陆三姑娘。自己这番出去,便是怕自己在那儿他抹不开面子。

        齐昭南看着手里的荷灯出了神,想起往日她娉娉婷婷的站在自己面前,冲他温言浅笑的模样。

        即便有时自己脾气冲了点儿、横了点儿,她也多是温顺的包容着他,顺着他,只有偶尔才会同他闹闹小脾气,无伤大雅。

        一时又想起初见她的时候,她站在寺院里那棵长了百年的银杏树下。那时适逢盛夏,满树的银杏叶碧油油的,阳光从叶隙间洒下来,洒了她一身的鎏金斑驳。

        她站在石头上,仰着头看那蓊绿的高树,左瞧瞧右瞧瞧,似嫌那条枝丫低矮,又嫌另条歪斜。最后似乎终于看到了合乎心意的那条,便踮起那穿着萱草花绣鞋的一双脚来,抻着身子要将手中祈福的木牌系在那高枝上。

        她人生的那样白,欺霜赛雪,身上雪青色的上襦随着她抬臂的动作滑到手肘处,风满盈袖,露出半截儿嫩白的皓腕。

        夏日穿的单薄,风一灌进来,更显得她纤瘦婀娜,显出几分弱质风流来。可偏生她系木牌时的神情那样专注而虔诚,透出几分清冷,没有丝毫的媚态,反倒让人有种不忍亵渎的雅致。

        那时他有意接近于她,便从石碑后走了出来,问她是否需要帮忙。

        那女子见了他却似惊了一跳似的,端庄的向他行礼,神情里满是戒备和疏远,像四肢绷紧了身子拿碧眼儿瞧着他的猫儿:

        “不劳烦公子。寺里的小师傅说,要亲自系上,祈求才会灵验。”

        正在此时,她忽然见自己半截儿腕子还露在外面,心想不知方才被他盯了多少,脸腾的一下就红了,难得显出了些少女的情态。

        齐昭南握着河灯的手忽的捏紧,他的唇角弯了弯,终是下定了决心。算了算时辰,觉得此刻她该到河边儿了,便端着两盏河灯下了楼,往河边走去。

        那时他想,算了阿晚,便输给你一次,谁让我这般欢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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