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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血雨腥风大闹酆都城


……

        登上九十九级朝天梯,神监巍峨高耸的石门紧封着,两名教众在旁看守,他们也不知道神监里关着什么样的人,每个月,都是由掌教亲自送餐。

        云朵黏腻,犹如蜘蛛凝成的丝,神监散着幽紫色的气泽。

        建造神监时,魔教专门从云海深处捞得月石,这种月石极坚——哪怕里面正施以酷刑,外边半点声音也闻不到的。

        赤金水烫在早已溃烂的肌肤上,发出“嘶嘶”的声响,霎时间,皮肉焦黑,流出的血都是浓郁的颜色。却未听见哀嚎。

        高空中悬下来一条手腕粗的绳,吊住囚犯的脖颈,喉咙磨出了血,只要轻轻一勒,这个颗头颅便会立即落地。

        囚犯双脚虚浮在地,他浑身上下,只要一张脸是干净无损的。

        姬小松的面庞长得像妈妈,眼睛却随了父亲,而惊奇的是,这个囚犯的眼睛和她有七八分相像,眼尾含情,瞳孔漆黑如墨,不带一丝杂质。

        黑暗深处,囚犯瞪大的眼睛犹望深渊。

        “沈蓬舟!你这个乱臣贼子!你一定是挟持了教主,不然他怎么能允许你肆意操控云海?当年,你口口声声说我叛教,叛教的究竟是谁?你的良心就不会痛么!我忘了,你根本就是狼心狗肺!”

        柔光下,沈蓬舟一身束腰黑衣,鬓两边的发垂在腿侧,发丝微动,转眼他走到囚犯的近前,唇角勾起晦涩的笑:“贺兄弟,你知不知道,姬家次女为你留了个女儿?”

        囚犯身子一僵,口中干涩,他缓缓抬头:“你……你说什么?”

        “你果然不知道。”沈蓬舟大笑,“接替你水行领主位子的那个人,竟也生了反叛之心,最近刚被我抓到,他原本要落得和你一样的下场,可他透露了一个秘密。姬如是死了,她还留下一个女儿。”

        贺年客瞪大了眼孔,人不人鬼不鬼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温和的笑。

        有时候,在人间摸打滚爬久了,仿佛身处地狱,这些年,他心里面除了恨,还是恨,无休止的恨意累垮了他。

        如是为他留下了女儿,这是他绝没有想到的,那个姑娘就像凤一样明艳,敢爱敢恨,又善解人意。当年他一意孤行,辜负了她,也把自己害得遍体鳞伤,他已不奢望那份爱依旧,不料,他们竟有了孩子。

        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怔怔然说不出半句话来。

        看到他的态度,沈蓬舟很满意。

        自从半年前,他的人把贺年客逮到这里来时,沈蓬舟几乎用了所有的手段,想要套出《九寒神书》的下落。然而,贺年客历尽千帆,岂会轻易张口,每月借着送餐之由,私设公堂,接到的只有贺年客的滔天愤怒。

        就在前不久,沈蓬舟又有了新的发现。

        昔日的小智囊星郎和,自从温州一行后,和姚冲一齐没了踪影,像他们俩这样的小角色,沈蓬舟倒是不在意,手下探子报说,似在温州的街头看见了郎和,他竟与小门小派勾结到一起,还立了个小门户。

        原来,那日在青眉山上,郎和久等不到姚冲,料到谷中险绝,他若下去,七八成也是送命,便溜下山去。

        他心里害怕教中问责,就在温州躲了起来,躲躲藏藏,一晃三年过去——这次被沈蓬舟的人拿去,也在意料之外。

        贺年客突然脸色一变,狰狞道:“你在胡说什么,哪来的野种居然敢冒充——我和如是清清白白,又怎么,怎么会有女儿!”

        沈蓬舟见他一口否定,心中微微怀疑,可立马就反应了过来,贺年客这番扯得干干净净,是不想牵连女儿。

        沈蓬舟一笑:“你不必撇得如此清楚,你有没有女儿,你自己清楚,总之,现在天下人都知道她是你的后代。”

        贺年客咬紧牙关:“我没有女儿!纵是一千一万个人来说,我都没有女儿!”

        “你骨头硬,可那孩子呢?据我所知,她现下已犯了两条人命债,名门正派恨不得将她除之后快。因为你的缘故,所有人都以为她修炼了邪功,譬如《九寒神书》……不用我说,你能够想象得到,她如今的处境。”

        “你囚我在此而不杀,不就是想要九寒神书么,倘若真如你所说,我有个女儿,那你又怎么确定我没把神书交于她?”贺年客发笑,“你分明就是胡说八道,想诓我交出神书,沈蓬舟你省省吧!这一套我年轻的时候都玩腻了,你快快把我杀了,我在阴曹地府,等着你——等着你们!”

        “你是誓死不肯退让了?”

        “你以为贺某怕的是死么?”贺年客癫狂的笑容骤然凝固,他凝视前方,“死不过瞬间,我怕的是奸贼猖狂,忠士毁志,沉冤永世不得昭雪,怕的是有冤难诉,有苦难言,浑浑噩噩一身的肮脏。”

        “好,好一个抱脏叫屈。”

        沈蓬舟怒极掀案,边往出走边道:“很好,就让他固执去罢,给我打,往死里打!”

        “是。”

        神监的深处,传来毫无灵魂的声音。

        万木春提着裙从朝天梯下奔来,绿色的裙摆荡漾,好像一汪碧湖,她长大了,眉眼飞扬,见沈蓬舟刚刚出来,她大笑:“干爹!”

        “春儿。”

        沈蓬舟敛去煞气,微微一笑。

        其实以他的年龄,要当万木春的父亲,可真是天方夜谭,说起来,万木春还真是他一点点养大的,所以这声干爹,并不为过。

        万木春见干爹眉宇中存有愁绪:“干爹,里面的那个人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沈蓬舟点点头:“想撬开那只老狐狸的嘴,确实是比登天还难。”

        万木春噘嘴,拉着他的手道:“那我们就不要那个什么书了好不好,那本破书,有我们的万兽无疆厉害吗!”

        “不许胡说。”沈蓬舟轻斥,“曾有位得道仙人看过九寒神书后,赞它是天下群书之首,谁若能学得它,谁便是武林至尊,万寿无疆固然厉害,可若与这神书相比,还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你说错了话,我得罚你。”

        万木春撒手欲逃,沈蓬舟指尖微微勾动,好似被拉扯似的,她又倒退了回来。一只修长的手揽在腰间,万木春脸色一红,抓住了他的另一只手,挑起无名指缠绕的红线:“这就是牵丝?”

        牵丝两人缠,天涯如咫尺。

        姬小松盯着自己无名指上的红丝线,百思不得其解。

        她醒来,就躺在一处大殿中,苍空黯淡,不辨日色,映着殿内好像一只黑漆皮的灯笼,窥不得半点天光。她想夺门而出,殿门紧闭,无论她如何撞,都没有丝毫回应,贯日刀也被人收缴,不在身侧。

        那个“鸿福天”遇见的小鬼头十三也不见了踪影,她不大确定是不是他将自己虏来。还有师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临走前的状态看上去好像很虚弱,他们朝夕相处,可悲的是她从来未曾注意,而她若生了什么病,雪飞霜立马就会发现。

        大殿空无。

        百无聊赖,她盯住了无名指上的玩意儿。

        那是一根比头发丝还细的线,泛着红色幽光,好似一种特殊的咒语,取都取不掉。

        忽地,殿外的灰芒照入,她不大习惯地眯了眯眼。

        进了满殿的人,他们踩着虚浮的步子,黑衣黑发,犹如鬼魅。他们双手合握在腹前,微微含头,神态恭谨,到了各自的位置后,齐刷刷立定,分立两侧,露出一条宽敞的道路。

        姬小松恍惚了一瞬,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可她无路可逃。身下的丝绸被她抓得生皱,无名指上的红丝仿佛受到了呼唤,悄无声息地发出暗光,她望着渐渐走近的男子,相认,又不敢相认。

        “师……父?”她陡然摇头,“不,你不是师父!”

        钟声敲响,迎来一大片血色的黄昏。

        青年提着一盏惨白的灯,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雪飞霜清冷无情,而他,却自带一股撩人的蛊惑。

        刹那,满殿鬼头整齐下跪,黑压压的,好像酆都城外黑色的无欲海。

        “百鬼,恭迎媚主大驾。”

        姬小松咬牙,果真他不是师父。

        不知为何,她稍稍松了口气,下一秒,又紧绷住身体,警惕道:“你到底是谁!”

        “呵呵,我和他,就这么不像么?”

        男人语调慵懒,他敛眸,瞧着华丽的床帐下的女孩,她缩在床上,好像一只红眼兔,分明楚楚可怜,可满口的伶牙俐齿依不求饶。

        真是个好姑娘,意识到危机了呢。

        “你不是师父,”姬小松一字一句,“你到底是谁!”

        殿内鸦雀无声。

        鬼头屏息凝神,没人知道为何媚主偏要带个活生生女孩回城,他们只知道,这一次,媚主的影子似乎更加清晰了,像是夺回了那具身体。

        “我姓柳,酆都城城主,柳儿媚。”

        “从今天开始,小兔崽子,你就是我酆都城的阶下囚了,我们会相处很久很久,你叫我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叫错了,不然,小心你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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