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东方璨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见了和梁正皓小的时候。

        在他童年记忆里，从97年秋到01年春，关于父母和家都是空白的。

        97年他那个早夭的弟弟出生就离世了，接着他们家笼罩在一片阴霾里。

        某天晚上他听见了父母很大声的争吵，揉着眼睛赤脚跑了出去，在客厅里看到了母亲抱着父亲，不厌其烦的安慰他都是意外，希望他别再自责。

        东方璨在家里找到过一块玉牌，跟他从小戴到大的那块很像，不同的是这块玉的正面是金蝉图案，背面有个‘玘’字。

        他弟弟如果活下来，应该叫东方玘吧。

        东方玘出生那天赶上了空难，他爸本来是要去出差的，因为孩子早产而没有搭上飞机。

        不幸的是，东方玘难产，还没出娘胎就没了气。

        他爸把这一切归结在自己身上，他觉得是小儿子帮他挡了劫，往后很长时间里他们家都充满了挥之不去的阴霾。

        深秋东方璨被送到了渝市姥姥家，直到三年后才被接回燕城。

        那三年在渝市的生活总体很自在，刚开始虽然会被同龄男生欺负，但是他在摸爬滚打里学会了反击，加上缺少家庭管束，很快屠龙少年就混成了小院恶霸，掏鸟窝抓蛇吓唬女孩子，总之什么恶劣东方璨学什么。

        他不懂，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大概是他的所作所为太荒唐，惊动了消失很久的父母。也可能是到了该上学的年纪，燕城的教育资源拥有无可比拟的稀缺性。

        东方璨回家的第一天就敏锐发现他父亲似乎更加喜欢妹妹们，他母亲则看不出太大的区别，似乎她都很喜欢，或者可以换个说法，所有孩子在她眼中都那样。

        于是在第二天父母带着他去逛商场问他想要什么礼物的时候，东方璨指了指女童区的那件白雪公主裙。

        五岁的梁正皓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东方璨的。

        周末他们两家人约好了去露营野炊，东方璨穿着昨天刚买的白雪公主裙，被他那不论做事还是想法都更天马行空的亲娘打扮了一番，竟然看上去真的像个小姑娘。

        梁正皓已经见过了璟悦和晓晓，听说哥哥回来了，今天特地带了零食和玩具来和哥哥玩。

        然而他还没找到哥哥，就被穿着白雪公主裙的小美人吸引。

        “你儿子呢？”梁瑞谦好奇的问，怎么来的是个小姑娘。

        “那呢，我儿子。”男人苦笑，三年没见的儿子对他提出的第一个要求，他也不好意思拒绝伤了人家的心。

        梁正皓跟小美人套近乎，热情的拉着小美人的手要带‘她’去抓蝴蝶。

        小美人不想抓蝴蝶。

        梁正皓看到小美人不动，又从自己的小书包里拿出两瓶乳酸菌饮料，和小美人你一瓶我一瓶。

        小美人也不想喝饮料。

        梁正皓问小美人是不是饿了，不然为什么对什么都爱答不理。同时还催促笨手笨脚的父亲快点把碳火生起来，他们要野炊了。

        这种被人主动靠近想要交朋友的感觉，东方璨很久没有尝试过了，他怪异地看了梁正皓一眼，脑子里只有两个字——杂种。

        梁正皓小时候混血感要强很多，虽然不是黄毛绿眼睛那种级别，但也是一瞧就能发现异域感的长相。

        他知道杂种是骂人的词，如果他讲出来一定会被揍。

        突然，梁正皓看见小美人对他笑了，接着他听见小美人不怀好意的声音在耳边飘起：“我给你看个宝贝儿。”

        梁正皓不明就里凑过去，眼睛盯着小美人的手，然后小美人动作飞快地撩起了裙摆。

        梁正皓哪里见过这种世面，脆弱的心灵刹那间崩塌，哇的一声吓哭了。

        他一哭，东方璨笑得就更开心了。

        东方璨去渝市的时候太小了，小孩子的世界里也有强弱，也会慕强，也有攀比和巴结。

        他不认为那些对他谄媚的人是朋友。

        东方璨‘露鸟事件‘给他爸妈造成了非常大的困扰。

        结合他主动要买公主裙来看，似乎这儿子有点性别认知障碍。

        “你以前在其他小朋友面前脱过裤子吗？”他爸问。

        东方璨摇头。

        “那你穿过裙子吗？”他母亲景夜问。

        东方璨再次摇头。他对梁正皓隐隐有点印象，在他被送去渝市之前，这个弟弟是他最好的朋友。

        梁正皓是混血儿，东方璨也是德籍，他年幼的时候曾经好奇过这是为什么，他不像梁正皓有异色瞳孔和深邃五官，无论怎么看都是华人小孩。

        景夜说东方璨是早产儿，突然就在德国出生了，所以是落地国籍。

        等他再大点就明白这话不过是哄小孩的托词，林奕平名义上是他的继爷爷，其实他爸就是私生子，他不去想指点老一辈爱情里的腌臜，却背负了这段感情里的苦果。

        他爸心心念念想要女儿，不然也不会给他起这么秀气的名字。家里不是交不起罚款，但为了林奕平的事业，他只能出生在海外。

        父母告诉东方璨，以后不可以再在公共场合脱裤子吓唬人，不管对面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不礼貌。

        梁正皓的家就住在东方璨对面，他们住在两栋背靠而立的别墅里，因为距离近，梁正皓总跑过来找东方璨玩。

        东方璨不爱交朋友，但抵不过梁正皓锲而不舍每天拿着奥特曼跑过来对他发出邀请。

        东方璨为了拒绝做出了非常多努力。

        他从鱼缸里把金鱼捞出来当着梁正皓的面捏死，吓得梁正皓连滚带爬跑回了家，结果第二天又抱着新的玩具屁颠屁颠过来。

        东方璨往他的饭里丢蟑螂碎块，这次别说梁正皓，就连照顾他的保姆用勺子把米饭拨开都吓坏了。

        梁正皓的父母不常陪在他身边，六岁之前梁正皓和保姆待的时间更长，保姆不希望他总去找东方璨玩，如果出了什么事情，她负不起责任。

        东方璨还需要再上半年学前班才能到入学年龄，他插班跟梁正皓又碰到了一起。

        梁正皓的人缘很好，也难怪，这种长得好看性格又温顺的小男生，很难不讨人喜欢。

        梁正皓想拉东方璨加入自己的交友圈，东方璨没接受也没拒绝，被梁正皓牵着给他的朋友们介绍，这是他哥哥。

        转头户外课上东方璨就抓了两只毛毛虫，沿着衣领扔进了梁正皓衣服里。

        等老师们过来帮梁正皓脱下衣服把毛毛虫抓出去，他细嫩的皮肤已经被爬出了好几条红痕，此刻瘙痒难忍，哭着望着表情平淡的东方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

        梁正皓擦了药膏被老师留在身边，又扣下了东方璨，等放学家长来接的时候把事情讲了一遍。

        景夜皱着眉头听完东方璨干的好事，蹲下身问他为什么要这样。

        东方璨的原因很简单：“我不喜欢他，他老是缠着我。”

        他不怕惹父母生气，甚至希望父母再把他送回渝市。结果梁正皓扑进景夜怀里，伸手帮母亲舒展眉头：“干妈别骂哥哥，都是我的错。”

        景夜轻易是不会动手打孩子的，她看着怀里那坨软萌可爱的奶团子，感叹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那么懂事。

        凡事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有时候不见得真是美德。他们夫妇接孩子的时候会把梁正皓一齐接回去，路上梁正皓还在讨好东方璨，从包里拿出一大块巧克力，分成六块以后挑了最大的，给那个下午才往他衣服里丢毛毛虫的坏孩子。

        东方璨拿着巧克力发愣，景夜说：“你不是讨厌皓皓吗，有本事别吃。”

        东方璨抬头看了母亲一眼，摇下车窗把手里的巧克力扔了出去。

        他的性格古怪，偶尔也会听话，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在讨人嫌。

        只要做得不太过分，父母都由着他去胡闹，再精疲力尽去收拾烂摊子。

        东方璨和全家人都保持着微妙的平衡，直到有一天璟悦没有打招呼从东方璨房间里拿走了他一盒水彩笔，被东方璨拿着剪刀绞了头发。

        璟悦窝在父亲怀里摸着狗啃的头发哭得特别惨，东方璨在旁边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十分理直气壮的说：“谁让她拿我东西的，她活该。”

        然后就被抓住衣领拖进了杂物间关禁闭。

        东方璨身高还够不到灯的开关，杂物间里什么都看不见，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伴随。

        他在杂物间里乱撞，在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摸索着，被撞到浑身是伤也想要往外逃。

        等被放出去的时候腿上胳膊上都带着伤，有撞的，有因为害怕自己掐的。

        奇怪的是并不严重的小伤口迟迟没有止血的迹象，父母带他去了附近的医院，得知东方璨不仅遗传了父亲罕见的血型，还有一定程度的凝血障碍。

        那天晚上他又听见了爸妈在房间里关着门争吵，阔别三年他们搬了新家，虽然换了环境东方璨还是记得，他们上一次争吵后不久，自己就被丢去了重庆。

        可是东方璨发现，他爸妈对他的态度变得更放任了，只要他不闹到出人命的地步，他们似乎都很乐意帮自己善后。

        就这样他进入了小学。

        他已经习惯了被梁正皓缠着，所以哪怕被分到了一个班也很泰然。

        东方璨不爱上学的特质从小就展现的淋漓精致，别的小孩需要十几遍才能背下来的课文他看一遍就能记住，大家还在学十位数以内加减法的时候他已经能把乘法表倒背如流。

        选举班委的时候有人推举东方璨当学习委员，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才不要义务帮那些笨蛋补习呢。

        梁正皓成了班长，这一当就是六年。

        他跟谁都能相处融洽，和谁都是好朋友，而东方璨还是那么孤僻，几乎不主动跟人说话，也不憧憬交朋友。

        他每天不是在打架，就是在拉着梁正皓被打，总之整个学校无人不知他的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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