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肆意

易玖到江川机场的时候正好是下午四点五十。

        她看了眼手表，一分不差。

        距离预计到达时间晚了半个小时。

        机场大厅内人来人往，易玖站在大厅电子信息屏幕前，歪着脑袋看了眼航班。

        【南航cz2913晚点】已经向上滚动，替换成了【南航cz291316：50已到达】

        大厅里处处是接机的人，易玖视线晃动，却找不到想找的那个人。

        她看了眼纸条里的电话，小心翼翼地拨了过去。

        身后传来一阵手机自带的铃声，声音调到了最大，像是凭空炸起的水花，尖锐又刺耳。

        易玖吓了一跳，肩膀下意识一颤。

        过了一会儿，电话拨通，屏幕上的分秒正在跳动。

        易玖刚要说话，那电话又挂断。

        “喂？”紧接着，一阵懒散的声音恰逢其时地跑入易玖的耳际。

        “嗯。”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话，那人嗯了声，声线极低，像是从鼻尖震动而出的冷哼声。

        “我哪知道她电话。”话到一半，他长长地哎了声，语气里夹杂着慵懒，“没准刚刚就是她打的，被您打断了不是。”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话，他不耐烦地啧了声：“知道了知道了，丢了您就报警呀。”

        下一秒，他挂断了电话。

        背后像是有一阵巨大的冲击力，易玖在他挂断的那一刻又拨通了刚刚的手机号。

        熟悉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这次，对面接的很快，依旧是那个懒散的声线，和身后的声音如出一辙：“喂。”

        易玖就是在这个时候回过头去的，然后恰如其分地撞进身后那人深邃的眼睛里。

        他的眼窝有些深邃，因额前漆黑的碎发向两边撇开，使得整双眼睛都展现在易玖面前。

        他左侧眉峰上有一截被刻意地截断，因而看上去十分不好惹，透着刺骨的野性。脸部线条棱角锋利，眉骨高挺，整个脸部轮廓显得立体。

        看人时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味道，像是粗粗浏览便作罢。

        那双眼睛太过独特。

        饶是五年没见，易玖还是凭借依稀模糊的记忆认出了他。

        梁肆延。

        梁肆延像是预感到什么，冲着电话那头说了句：“易、玖？”

        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尾音上扬。

        他低沉的声像是窜上了电流，凭空传到手机里，贴着她的耳廓。

        易玖突然红了脸。

        她轻轻地嗯了声。

        梁肆延挑了挑眉，把电话挂断，走到她身边。

        每靠近一步，易玖的心便跳得更快。

        还好，机场往来人多嘈杂，掩藏了她这颗惴惴不安的心。

        “梁肆延。”他自报家门，“我妈让我来接你，走吧。”

        一句话里把所有要素全部说完。

        易玖点点头。

        梁肆延突然按住她行李箱的拉杆，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那拉杆，指尖有一处擦着她的手背而过，易玖下意识躲开。

        梁肆延微微错愕，转而很轻地笑了一下：“不用我拿？里面藏着宝贝呢？”

        原来他只是要帮自己拿行李箱。

        易玖赶紧摇摇头。

        “走吧。”梁肆延没再多说，直接朝着停车场走。

        易玖紧紧跟在他后头。

        没了那带着压迫感的注视，易玖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的背影。

        他很白，光滑的后颈微透着青筋，漆黑的短发上像是被阳光晕了一圈亮光，显得瑰丽。

        他穿着最普通的黑色短袖，和黑色运动裤，短袖背后一个大大的涂鸦，普普通通的一身穿搭在他身上显得干净而少年感十足。

        他身上好闻的柑橘香悉数飘来，像一阵强劲的风席卷着她的鼻尖，又顷刻消散。

        梁肆延的车停在了停车场最里面，要走一段路。刚开始易玖还能跟得上他的步伐，奈何他腿太长，两人的距离越拉越大，导致易玖只能小跑起来。

        到车前时，易玖呼吸有些急促，白皙的脸上染了一层红晕。

        梁肆延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转而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

        “你”易玖突然说。

        对上她惊慌失措的眼神，梁肆延挑眉：“怎么？”

        “你可以开车吗？”

        梁肆延吊儿郎当地睨了她一眼：“不可以。”

        他拉开副驾驶的门，手指屈起，敲了敲门板：“坐不坐啊？”

        易玖把迟疑写在了脸上：“要不我还是——”

        “啧，骗你的，我十八。”梁肆延说。

        易玖这才放心，她怕梁肆延等久了，赶紧坐进去。

        开出停车场，易玖才发现外面下了场瓢泼大雨，雨丝倾泻如柱，浇灌了整座京北城。

        正是晚高峰时间，加上雨天路滑，越往市中心开越堵。

        高架上的车堵成了一条长龙。

        梁肆延看着前方水泄不通的车辆，有些烦躁。他脑袋随意地磕在靠背枕垫上，手支着窗沿，凸起的喉结滚动着。

        易玖悄悄打量了他一眼，恰好梁肆延转过头来，两人的眼神在逼仄的空间里撞了个正着。

        易玖赶紧扭过头去。

        有一丝丝尴尬

        比起易玖那小心翼翼的眼神，梁肆延倒是直白地瞧着她，瞳孔里映出少女姣好的面容，鼻尖翘挺，琼唇粉嫩，头发乌黑瑰丽，额前的刘海刻意留的厚重了一些，衬得她肤色更白，像日漫里走出来的少女。

        梁肆延没由来得突然想起刚刚他和女孩说的那句【坐不坐啊】，这话多得是女生对他说，轮到他开口倒真是第一次。

        一种吊诡感。

        终于开过了最堵的那段路，而后开进隧道。

        车窗外的风景迅速往后退，进入隧道，光影和黑暗交叠着落在梁肆延的脸上，勾勒出凌厉又精致的侧脸线条。

        手机铃声在这时候响起。

        梁肆延看了眼来电显示，毫不避讳地开了公放。

        “梁少爷你他妈到底什么时候到啊？”男生骂骂咧咧的声音传出来。

        背景混着一首英文歌还有几个人七嘴八舌的闲聊声，十分聒噪。

        梁肆延：“干嘛？”

        “你居然问我干嘛，你忘了？”

        “嗯。”

        “级花特地为你撺的局，你他妈上周不是答应人家了吗！”

        易玖看了梁肆延一眼，他微微蹙眉，像是努力想从记忆里抓住这个片段。

        “哪个级花？”

        “董施啊！”对面似乎气笑了，“妈的该不会尚和三个级花都来找你了吧？”

        梁肆延明显没想起来，他打转方向盘，细长的手指有节奏地点着方向盘，手背上的青筋随着小幅度的动作若隐若现。

        “不去。”

        “哎，董施今天叫了一帮人，就是冲着你来的，你今天不来这场面没法收拾啊。”

        梁肆延没说话。

        那人又说：“我让我们小从妹妹打听过了，级花今天穿的成套内衣，你懂成套内衣什么意思吗，她摆明了就是要上你——”

        梁肆延拧了下眉，余光里，身边的女孩面色羞赧，红成一片。

        “我车里有人。”

        对面愣了一下，又更起劲了：“卧槽谁那么有幸能坐上你的欧陆啊，感情今晚有人了？”

        梁肆延漫不经心道：“关你屁事。”

        “哎你这人——”那边有一道轻微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对话，有些模糊。

        “连洲，梁肆延到底来不来啊？”撒娇味十足。

        大概这个在和梁肆延打电话的人就叫连洲，他捂住听筒不知道说了什么，又继续和梁肆延说着：“梁肆延你必须来啊，不然董施和她那帮姐妹肯定要杀了我。”

        说完这句，他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不再给梁肆延回答的机会。

        易玖紧张地捏着衣角，她咽了下口水，轻声说：“不好意思，打扰你和朋友玩了。”

        梁肆延睨了她一眼，声音冷淡：“没你我也不会去的。”

        语调平缓冰凉，遣词说话间抹上了一层朦胧缥缈的金属质地，听得不太真切，却透露出浓浓的侵略性和不容置喙的边界感。

        前方红灯，途经人流拥挤的cbd，人行道上的人来往匆匆。

        易玖看着前方发呆，垂下的眉眼里，被纤长睫毛遮住的捉摸不透的情绪在翻涌。

        易玖努力不把那个男生的话放在心上，她把注意力转移到前方攒动的人群中，看着鲜艳灼眼的红灯从3跳到1，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寄人篱下的日子要开始了。

        私家车驶入星月湾，京北城最顶级的住宅楼。

        这里的建筑多为洋房，高低不过三四楼，绿植覆盖面积广。小区门口警卫保持着敬礼的姿势，直到车子转弯驶离他们的视线。

        梁肆延把车停在门口，他先下车拿了行李箱。

        易玖站在一边，在他拿下行李箱后，立刻接过。

        梁肆延看了眼易玖，夏日傍晚的暖风吹起她黑色的裙摆，夕阳照在她身上，在地上拓印下一个修长的身影。

        她就站在一旁，像是在等候自己的指令。

        梁肆延看着她，指尖勾着车钥匙圈：“发什么呆？不走吗？”

        易玖身高一米□□，和他一八八的个子差了有一个头，她抬起头，对上梁肆延的眼睛。

        两人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却好像遥遥相望。花园里的茉莉开得正盛，随风摇曳。

        这阵持久的风吹的易玖有些干涩灼眼。

        易玖和梁肆延进门的时候，江婉柔和梁泽坐在沙发上。

        “梁总，江太太，人给你们带回来了。”梁肆延左脚踩着右脚鞋跟，白色的运动鞋随意地扔在玄关处。

        梁泽蹙眉：“没大没小的，又这么叫你爹娘。”

        梁肆延耸耸肩。

        保姆从厨房出来，为梁肆延摆好鞋子。

        她又冲易玖笑了笑：“你好。”

        易玖点点头，脸颊微红。

        梁泽和江婉柔走到易玖跟前：“小九，好多年没见了啊。”

        易玖：“嗯，叔叔阿姨好。”

        “好好好。”江婉柔笑着，“小姑娘长得越来越漂亮了。”

        易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刘姨啊，你带小九上去，去她的房间，然后跟她说一下家里的——”梁泽正说着，被江婉柔打断。

        “阿延，你带你妹妹上去转转，把家里跟她介绍一下。”江婉柔看着梁肆延。

        梁肆延哦了声。

        刘姨走在最前面，易玖走在最后面。

        上楼的时候，易玖盯着梁肆延的后颈。

        梁肆延长得很白，修长的颈部曝光在灯下，青筋若隐若现。黑色的短袖和他的皮肤衬出一条分明的界线。

        因为刚从外面回来，他的脖子上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刘姨走到二楼最里侧的房间，看了眼易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称呼。

        易玖乖巧地接过话：“叫我小九就可以了。”

        “好的小九，这是你的房间，我已经帮你收拾好了。”

        “没什么事我就先下去了。”刘姨又看了眼梁肆延，“阿延，有事叫我。”

        梁肆延点头。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梁肆延和易玖两个人。

        梁肆延斜斜地靠在门边，看着易玖半蹲在地上，拉开行李箱。

        她本就瘦小，裙摆下的两条腿细长笔直，半蹲在那里时更显小，蜷缩成小小一团。

        腕骨细的像是一捏就能折断。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妈给了你们家多少钱，能让你来做我的血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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