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归京都

卫国京都，非庸城，最有名的饭馆临仙楼理应同往日一样热闹祥和。

        可今天偏偏却不一般。

        今日路过这临仙楼的人，都能意外看见这样一幅画面。

        一贼头贼脑的年轻男子向门外跑去，撞翻了店小二手中的托盘，可不巧那托盘中的菜品又正是那临仙楼招牌粉蒸茄，以软香酥烂著称。

        而紧随其后的少年又不偏不倚一脚踩到，砸到刚进门的一身华服公子怀里，并以极其暧昧的姿势被那华服公子抱住。

        追出来的那位少年，不，确切说是女扮男装的少女，名曰秦语霜。

        提起这个名字京都各大贵人自是耳熟能详，十八年前得皇帝陛下钦赐名。

        落花人无语，霜降寒自知，秦家有女，愿此生冰雪聪慧，顺遂一生，遂赐名语霜。

        此人正是如今太子三师之一，历经两朝的秦太傅独女秦语霜。

        当然，她还有个不为朝堂所知的别名，无极山庄少庄主，陆无双。

        而抱着她的那名男子，正是当今宋贵妃唯一的皇子素有卫国战神之称的琼王慕云枫。

        当今卫王膝下仅二子一女，皇后早殁，太子痴傻，这位颇具战功的琼王殿下自是继承皇位的不二之选。

        一个月前，卫王下旨赐婚，封了秦语霜来做这琼王妃。秦太傅忙一纸家书召其回京，来参加这京中名门贵女三年一次的百花宴。

        秦语霜便想着在这琼王私产临仙楼蹲上几日，提前先见一下这满负盛名的琼王爷。

        只是没想到，却是以这样的一个形式蹲到了。

        还没来得及尴尬，秦语霜便嘭的一声被松手摔到了地上，几把利剑横与脖间。

        而此时，一翠衣少女从二楼栏杆处探身喊道：“我的香囊不见了！”

        知解释无果，秦语霜忙趁众人抬头之际，一推地板，从剑锋下滑出，闪身躲过几个护卫跑掉了。

        甩掉了护卫，赶到一家叫济世堂的药铺。

        这济世堂，处在最繁华的闹市区，上下四层，正是无极山庄在京都的分堂。店面的恢弘程度也是整个京都最大的药铺，完全没有一个暗桩应有的矜持。

        亮明了身份，秦语霜便被迎到了顶楼的雅间，没多久门一开，无竹便走了进来。

        “你怎么没等我，”无竹推门而入，看见秦语霜正一身油污，大剌剌坐在那喝茶。“怎么搞成这样，脏死了。”说罢便上手捋了捋发梢的油污。

        “你快帮我查个人。”秦语霜忙讲了一下那个偷香囊的小贼特征及离开的方向。

        “你为何一定要查他，我回来时护送你成婚来的，不是查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的。”无竹道。

        “我回来是来退婚来的！那人偷的香囊绝对非同一般！你想啊，我们蹲了这么多天，他每次都在，然后呢偏偏就为了偷那么一个香囊。何必呢？更何况，那女子我看应该就是公主，她周身云锦却佩戴一个平民才用的麻布香囊，而且样式老旧。这不合常理啊。所以我觉得这个事没那么简单，那香囊绝对不是普通的香囊，那小贼也不是普通的小贼。”

        无竹不言语。

        “你快去啊。”

        “好，我一会去安排。”

        “你提前回来有什么新消息吗？”

        “有人花了五百两买明夜百花宴上秦家独女的命。”

        “这圣旨刚下没多久就已经开始有人琢磨要我命了？她们也太心急了吧。不过怎么才五百两，我的命就值五百两？”

        “所以你想怎么应对？这大宅院中的腌臢怕是要比江湖中更甚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你说若是我们来个秦氏嫡女，百花宴暴毙身亡，我那父亲大人的脸会不会很精彩。”

        “你别闹，你回来是待嫁的。见到琼王了？”见秦语霜点头，无竹继续道：“如何？”

        “我，我就没来得及看。挺俊的好像。”想了想刚才的尴尬还是别讲了。想如此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她”，还是别说出来丢人了。

        “是吗？”无竹扫视了一下秦语霜狼狈的样子，“看来，我是错过了什么精彩的戏目。快去洗洗，脏死了。”

        “你这个人真是的，也不关心关心我，帮我报仇。”

        “你要清楚你是回来待嫁的。你想还未成婚便成寡妇？”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会让你难做的。”看无竹表情微变，忙紧接着说道：“不过我告诉你，我回来时为了退婚的！另外，那五百两的计划我自己看着办，敢动我，我会让她清楚地知道后果。帮我打水，沐浴！”

        无竹无奈摇头，能支配他的，怕也就只有这个小丫头和师父了。

        回头看了看准备更衣的秦语霜，忙扭过头，出门把门带上。

        秦语霜泡在浴桶里，看着床外的天空。回来这么多天，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了。非庸城太吵了，虫也吵，人也吵，就连那漫天零散的云也好吵。

        秦语霜闭上眼睛，难道那金顶的四角天空就即将是她日后的归宿了吗？

        明天又将是尔虞我诈的一天，思忖着今天看到的信息，五百两，若不是早有防备在百花宴上人生地不熟的，没准儿还真就上当了。

        迷迷糊糊中，便睡着了。

        待秦语霜再次恢复意识，月亮已经挂在了窗外。

        怎么就睡着了，在府里日日都睡不好，而如今却在这睡着了。

        不对，她是怎么从桶里变到床上的？

        她还穿了衣服？

        这床还是府里的床！

        她是梦游了吗？

        “醒了？”熟悉而清冷的男声传来。

        “你怎么在这！你给我换的衣服？你抱我回来的？”

        “真不知道这么多年你怎么走江湖的，睡的跟个小猪一样。”无竹轻笑。

        “那这衣服？”

        “堂里的医女换的。你的沾上了油污还没干，所以换的我的。”

        秦语霜脸一红，就说怎么会宽大了许多，感觉似嗅到了无竹身上那淡淡的檀香味。

        “近来睡得不好？”无竹打破了沉默。

        “嗯，许是总觉得这府中不太平吧。”

        “你要找的人我找到了，明早我来接你。”

        “好。”

        无竹拎过两坛酒，“想你刚回来一定无趣得紧，我便把无梅前年偷埋的桂花酿挖了出来一起销个脏。’

        秦语霜抬手接过酒坛：“你确定不是你想喝？”

        “对，我想喝。我这不是怕他知道了气我，拉你做个垫背的。”

        “不过在这喝少了点什么，走，屋顶见。”说罢翻窗而出。

        “兄长，还记得上次你答应我喝桂花酿吗？”秦语霜在房檐上坐定，摇晃着手里的酒坛，略有苦涩道。

        “嗯。”

        “说好了陪我过十六岁生辰，结果头天突然说要去办事，到了夜里都没回。害得我赌气一个人把那几坛都喝了，醉得在陆家宗祠门前耍了一宿剑，第二天又被师父罚跪了一天的祠堂。拜兄长所赐，真是个难忘的生辰啊。”说罢仰头喝了一大口酒。还是那天的味道，尝在口里尽是苦涩。

        没什么好心情，真是浪费了这好酒。

        无竹饮了一口，重重咽下道，‘第二天不是给你赔罪了。’

        ‘一个木簪就把我打发了？起码也得是个金的吧。才配得上我的身份。’

        无竹喉咙堵住，说不出话来。

        他能说吗？那个木簪是他亲手磨的，原本是想在生辰当天送给她并且亲口跟她说他喜欢她，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喜欢。

        只可惜，造化弄人。

        酒过几巡，月也升至高空。

        “双儿。”

        “嗯？”

        “明天百花宴上表演什么想好了吗？”

        “丝带舞啊。”秦语霜有些醉了，说话一字一顿的，偏头向他肩上靠拢。

        “你还会跳舞？”陆无竹单手从身后撑住秦语霜的后颈。

        “那是那是，我可是陆无双，举世无双。”

        “那我可以看吗？”

        “好呀！我现在跳给你看。”说罢秦语霜借着酒劲，一把撕掉一截裙摆，拔出陆无竹腰间佩剑，系于上面。

        站在房檐之上，明月之中，舞动起来。

        十六岁生辰夜，她也是这般明媚，在祠堂前的桃花树下，剑光飞舞落英缤纷，既如蜻蜓点水过水无痕，又如过眼云烟风轻云淡。

        而如今换成这丝带却只留了原本的三分剑气，三分酒气，多了三分舞气。

        最后一分，便是妩媚之气了。

        无竹咽了口口水，那醉酒后嫣红的唇，在月晕下红得让人挪不开目光。

        就在他要醉在那笑颜里时，耳边突然响起那天当他马不停蹄赶回来，想祝她生辰快乐时师父拦住他时说的话。

        “无竹，为师知你对无双宠爱有加，但你要明白，她的身份。她是日后要母仪天下的人，你若念及为师的养育之恩便好好护在她身边，莫宵想想其他。”

        他才知道，那么一点小差事，谁都可以办得，可偏偏师父却让他亲自去。

        让他去不过是为了支开他罢了。

        一口酒下肚，全是辛辣，辛辣过后又是苦涩。

        秦语霜脚下突然一个踉跄，滑下房檐，无竹忙飞身去扶，“小心。”

        “怎么样？好看吗？”秦语霜抱着陆无竹的脖颈，眼神迷离道。

        “好看。”看着她喝酒后微红的脸颊，无竹又咽了咽口水。

        秦语霜似有些困顿，微眯着双眼，嗫嚅道‘可惜，可惜了我的好武艺。’

        无竹心中一痛，仿佛有根弦突然就崩掉了。

        是啊，可惜了，习了这么多年的武，以后怕是无用武之地了。

        以后却要靠跳舞来博人青睐了吗？

        这真的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打横抱起，无竹飞身下房，轻轻将她放在床上，捋了捋她有些凌乱的头发，用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的声音道，“你想要的生活，我会努力护着的。”说罢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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