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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不被期待的爱情


晚上回了房间,李薇珑就问女儿:“裴勋在追求你吗?”

        李微熹的中性笔在练习册上怼出一个黑点:“啊这……”

        这就是有情况了,谁还不是少女时代过来的呢?

        李薇珑暗自咋舌,她不想让女儿现在就谈恋爱,但她的态度得拿捏好了——要云淡风轻,要和颜悦色,万不能棒打鸳鸯,那只会弄巧成拙。

        她深吸一口气:“妈妈也觉得裴勋挺不错,但是你们现在还……”

        还没等她“但是”出个所以然,李微熹就扑哧笑出来:“哎呀,妈你在想什么?他是不错啊,可那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嗯?你不喜欢他吗?”李薇珑难免有些诧异,她看到女儿刚才在饭桌上红脸的,还以为两个孩子已经偷偷摸摸彼此动心了呢。

        “喜欢也不代表要早早谈恋爱啊。”李微熹说,“现在不合适嘛。”

        “现在不合适?”李薇珑的脑袋一时没转过来,不仅没站住自己的立场,还正经好奇了一把,“你这么想啊?是因为你要学习?”

        “不是不是,学习能花多少时间啊,可我才十四岁,妈,结婚最早也要二十岁对吧?那会儿我应该还在读大学,就算本科毕业就结婚,不考虑读研,也暂时不管公司的事情,也要八年——从现在开始谈恋爱,谈八年?累死了。”李微熹摆手,“不谈不谈,不分手又辛苦,分手了又影响感情。您说我要是把他给甩了,就他那个心思,说不定要伤心坏了,到时候您怎么跟裴叔叔文阿姨聊天啊。尴尬。”

        李薇珑:“……你就不能盼着自己点儿好?”

        “这不是盼着我自己好吗?总比被他甩了强吧?”

        “我是说,你就没有点儿想法,比如和他一直好下去,这样?”李薇珑有点摸不清自家女儿小脑袋里装着什么了,她少女的时候,明明连听故事,都喜欢男女主角战胜了惹人厌的反派后,从青春年少一路走到霜雪白头那种。

        可她女儿,提到自己的恋爱,第一反应都是,迟早会分手?

        这和李薇珑想的不一样,她是打算给孩子稍微浇一丢丢冷水,把这朵爱情的小火苗变成小木炭,先保存起来再说。

        结果她女儿摸出了一块根本就点不起来的铁皮。

        这也不行啊!矫枉过正了!

        “……那不是……太不保险了嘛。”李微熹一摊手,“一直在一起,那可太难了。我们俩谁都不能变心,谁家都不能破产,谁都不能出意外……妈你想想这概率多低。还不如不谈呢,对不对,买回家的酸奶都有保质期,为什么不等到要喝酸奶的时候再去买呢。”

        李薇珑被女儿的迷之逻辑绕住,此刻甚觉聊天艰难:“那你现在,是不打算跟裴勋好的,对吧?”

        李微熹点头:“对啊,当然啦。妈妈放心!我很听话的,会保护好自己的!”

        李薇珑怎么放心,女儿会保护自己是好事,但刚才说的那些话,听上去简直魔怔。

        她只能强笑一下:“这样也很好,熹熹,妈妈相信你。”

        李微熹用“我也相信自己”的乖巧微笑作为回应,心里头却也直打鼓。

        现在不打算跟裴勋好,当然是真的。但她可没说自己一直不跟裴勋好啊。

        比如说,等裴勋见到谭莎之后,如果还能铁了心喜欢自己,不为谭莎所动,她的立场说不定就得改一改。

        她说出口的理由是怕自己甩了裴勋让他伤心,可说不出口的理由是——万一,裴勋还是会如上一世一样,喜欢谭莎了呢?

        要是现在她就答应和裴勋恋爱,到时候怎么办?按裴勋的性格,肯定不会因为喜欢别人就和她分手,多半还是会尽力扮演一个好男友的角色。但是,一个心在别人那里的男生,她要来干什么?

        哪怕遇到过高忱这样渣得出奇的牛马,李微熹照样认为自己在感情上也值得被人珍惜的。如果对方不爱她,那真没必要强留着。

        但分手她也会疼啊,再强大的女人,分手的时候也会心情不好啊。

        恋爱脑分手的痛苦,表现在寻死觅活好戏连台,而她经受感情挫折的时候,却只会“像个男人一样”,接着做她该做的事情,不会有任何失态。

        她永远冷静、克制,凶残又体面。

        就像这辈子知道高忱对自己做的那些事之后,她也有过幻灭的感觉,但就连这种程度的背刺,都不可能把她击垮。她毫不犹豫地将“旧爱”扔进了垃圾桶,并且找到所有机会全力锤他。

        爽吗?爽的,至少在李微熹眼里,这比哭哭啼啼哀怨“他怎么会不爱我,他怎么会背叛我,我不信我不信这一定是误会”痛快多了。

        可如果,给她伤害的人是裴勋呢?她会报复裴勋吗?

        他肯定不会和高忱一样想弄死她,但,光是想想裴勋和她谈着恋爱却喜欢谭莎的可能性,李微熹都觉得胸口像有一把细针在扎。

        如果裴勋给她这么不开心的体验,她肯定是不要再跟裴勋做朋友了。但这么多年的感情,是可以反目成仇的吗?

        李微熹已经是在努力克制自己的冲动了,她现在的身份,是如假包换的小少女,这个年纪,不就该喜欢同龄的少年吗?可她还有一个成年人的理智啊,考虑她和裴勋的交情,考虑裴家和自家生意的交易,太多的因素让她不能“失去裴勋”——为了可能靠谱的爱情,毁掉更加靠谱的友谊,这值得吗?

        只要假装她什么都没想,什么也不知道,就算有一天裴勋喜欢别人了,他们也还能做异父异母的亲兄妹吧。

        或者,这样的想法,也是自欺欺人吗?

        杂乱的思绪,像蚂蚁一样,细细密密在脑海里爬过去。李微熹实在没心思再给自己加卷子了,她收拾好书包,跟还在抱着银耳粥、对着笔记本电脑看电视剧的李薇珑说:“妈妈,我先去洗漱啦。”

        “嗯?”李薇珑摘下专业级别的全包式耳机,“你说什么?”

        “我说我去洗漱——先睡啦。”李微熹重复。

        “哦,去吧去吧,我看完这集再去。”李薇珑挥手,戴回耳机,然而对着静止不动的画面,却迟迟没有按下播放键。

        其实她已经发了好一会儿的呆了。

        电脑屏幕上也亮着一个和心理咨询师的对话窗口,她的发言栏里写了一串字,但目前还没有发过去。

        “我的婚姻是遇到了一些问题,前夫是个很不可信的人,狠狠伤害过我和女儿。现在女儿对爱情的观念似乎有些悲观,我很担心以后她会放弃恋爱和婚姻。”

        “现在有我看来很不错的男孩子喜欢她,但她却说谈恋爱辛苦,并且总要分手的。十几岁的女孩子,对爱情毫无憧憬,这正常吗?”

        “如果我希望这孩子对爱情和婚姻有正面、客观一点的态度,我还能做什么呢?”

        把这些发过去,明天,咨询师就会给她回复。

        可是李薇珑就是按不下那个回车键。她知道,想说清楚自己的担忧,就免不了要把自己失败婚姻里的一些细节拿出来跟心理咨询师分享,才能确定这些情节对女儿的影响。可是,她真的能挖开自己的伤口给人看吗。

        梅阳被刑拘了,绝大概率要坐牢了,等他出来,她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看不上他了。这一切都如在仇恨中焚烧的她的愿望——但,曾经的感情是真的存在过的,她爱过梅阳的。

        正是因为这份真挚和欢喜,此刻才倍觉羞耻痛苦。

        这不是能轻易说出口的事。

        可她从前也多次跟熹熹说过,爸爸是爱我们的,爸爸因为爱我们,才要努力工作,把我们家的公司做大做强,所以才没有时间陪着我们。

        这样长大的熹熹,她眼里的“爱”,是什么东西?

        要是真能和多年前的自己带个话,她就算不能劝自己离婚,也要劝自己别那么自信。爱?那东西从来没在她生命里出现过。梅阳给她的她以为是爱的东西,其实是正儿八经的敷衍和冷淡。

        视频播放界面里,女主角满眼含泪地望着男主角,满脸的悲苦,字幕上写着跟生死有关的冲动的台词。

        李薇珑突然觉得,自己这辈子活得可真是没意思。

        爱了个不该爱的人,牺牲了应该保护的女儿,虽然她竭尽全力地弥补了自己犯过的错,可是,她的熹熹还是被糟糕的父亲影响到了。

        余光扫到卫生间门口地板上的光影变化,李薇珑连忙播起视频来,熹熹从她背后走过,随口道:“妈,我先睡了。”

        她胡乱点点头,眼睛盯着那些被台词本定格的爱恨,不敢回头看女儿一眼。

        李微熹摘下箍着刘海和碎发的小兔耳朵发圈,爬上床,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打了个滚,然后发呆。

        她总觉得她妈妈今天状态不对。

        但刚才,她也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不就是现在不会和裴勋恋爱么,李薇珑可是她妈妈,听女儿这么乖巧的表态,不欢天喜地也就算了,怎么可能反倒怅然若失?

        她提到的那些不恋爱的理由,也都很正常不是吗?莫非是那些话听上去实在太不少女?

        李微熹真的想不通,正困惑时,却听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一声。

        她一把抓过它来,还好只是个短信息——裴勋来跟她说晚安了。

        然而今天大概是因为晚餐时多说的那几句话,裴勋脑袋里也多想了些事儿,李微熹回了晚安,原本今天也就不用再多说什么了。可刚放下手机,他就又来了一条信息没话找话旧事重提:“实验中学和一中,你觉得我考哪个好啊?”

        李微熹捏着个手机就像捏着个□□——裴勋越是不把她当外人,什么事儿都想找她商量,她就越不安。

        “我听说实验中学的理科要好些,一中,文科理科都差不多……”李微熹想了想,追加反问,“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吗……”

        上一世,裴勋是考了实验中学的。也正是在实验中学,才会遇上谭莎。发出那句问话,李微熹自己心里却已经有了一点微茫的幻想。

        裴勋是喜欢理科的吧,她记得他好像有点偏科,会想报实验中学的吧。

        可是……

        可是没过几秒钟,那边的回复就到了:“一中。”

        “为什么?”李微熹看到这个答案时差点叫出声来,一手捂着嘴,一手飞快打字追问。

        “校服好看。”

        ……你刚才是在指望一个十五岁的小孔雀干什么啊,他还是个孩子啊!李微熹,为你羞耻!

        她在心里辱骂自己并且“啪”地一下扣了手机,今晚不跟幼稚鬼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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