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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五 演武


  天子尚未大婚,这屏车里坐的是谁呢?姬多友正思忖着,不承想屏车中跳下一个约七八岁的男孩,由那老宦官牵着迎着他走来:“司马大人,这是二王弟尚父,夷王后特意领来见见世面的。若有叨扰之处,还望司马大人海涵。”

  “大人讲哪里的话?”姬多友赶忙还礼:“不过是一场小小的演武,天子与夷王后亲自驾临,这是何等的荣耀。友不胜惶恐之至!”他顿了顿,上前一步轻声问道:“怎么召国公大人不来吗?”

  老宦官垂首微笑答曰:“相国大人本是要来的,但政务繁忙,实在无暇他顾。”

  多友抑住心里的失落,淡淡应道:“那是自然。”

  比试不过六项,骑,射,拔距,投石,弁,角抵。八十四名候选者分为四队,队内每两人为一组,胜者与另一组的胜者比试,直到每队决出六名胜者,四队的二十四名胜者再决出位次,魁者任命为宫监,也就是周天子的宫门监卫。篳趣閣

  姬多友宣布演武开始,便捏着一把汗默默关注着季杰的一举一动。他心里清楚,不出意外的话,季杰夺下这个魁首,那是十拿九稳之事。

  果然,季杰轻轻松松便嬴了两阵,那两人自知比他不过,早想认输了,又怕骑射不过关而挨罚。按照比试的规矩,不论胜负,十二矢不能中六矢的,便为“射殿”,要处罚金,且终生不能入选郎卫。

  姬多友看不过眼便临场指点了一下,那两人都中了七矢,自是喜出望外,感激还来不及,哪还有惨败之后的沮丧衰颓之意?

  约摸两个时辰之后,二十四名胜者已决出,季杰之名暂列榜首。接下来便是最后的决胜了。

  第一场比的是“牟”,即是徒手格斗之术。没有人是季杰的对手,全都被他三下五除二地双手反背按倒在地动弹不得。姬胡看得起劲,问多友:“司马,听说此人是你的得意门生?你怎么调教他的?这么厉害?”

  “禀大王,臣的法子虽有效,但大王若想学,却是不成。”多友老实不客气地答道。

  “哦?你且说说看,到底用的什么法子?”姬胡打破砂锅问到底。

  “行军之时,臣曾命人捉了几只饿狼,与季杰同关于一室。一人一狼,困室相搏,性命相拼,自然能使出浑身解数来。人只有把自己逼到绝境,才能迸发出全部的力量殊死一搏。这法子,臣少年时也曾用在自己身上。”多友语意淡然,那段幽暗的岁月是他一生的痛。他没有什么正经师父,所有的本事都是他自己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搏出来的。

  姬胡不由怆然:“多友大哥,你------真是不容易啊!”

  日渐西沉,二十四名胜者捉对决胜,眼看就到了最后一项——射了。卫兵们忙忙叨叨准备去抬箭靶子时,忽听一声稚嫩的童音喊道:“慢着!不用抬箭靶了,今天咱们用活靶子。”

  众人回首看时,二王子姬尚父一挥手,老宦官领头,押着十余名披头散发的女子站在场地正中。这些女子个个身着短衣,看样子是猃狁女人。

  “二王子,这是何意?”姬多友躬身问道。

  尚父略显稚气的面庞上浮上一团邪气的笑容:“这些是没入母后宫中洗衣的戎族女奴,我见你们一直在射死靶子,太没意思了。上了战场,人都是动的,会抵抗会跑,哪有活靶子更适合练手?怎么样?我的主意不错吧?”

  多友强压住心头的愠意,瞪了尚父一眼,心想:怪道天子与继母不合,能调教出这样的儿子,可见鄂姞不是什么好母亲了。他向姬胡深深一拜,奏道:“大王,射杀女俘与天道不合,请大王三思。”

  其实自周公定请奏太后临朝之后,姬胡也开了窍,不管怎么说,表面上的母子名份还是要顾一下的。所以现在,但凡自己有什么重要活动,总要请王姞一同出席,给天下臣民一个“母慈子孝”的印象。这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好违拗继母之意。略一思忖之后,他一挥袖道:“罢了,猃狁杀掠我边民无数,二王弟所请,亦无不可。”

  “可是------”多友待再辩,却被尚父反将一军:“都说将军乃一半戎人血统,自然心向着猃狁了。不过几个女奴而已,多大点事?”

  “你------”多友一时愤起,忽听一声长呼:“召国公到!”

  高冠玉带,一身淡青色锦袍的召伯虎坐着一辆三马拉的青铜轺车疾驰而来。姬胡离席起身,略施一礼道:“少父理政繁忙,何有空闲至此?”

  召伯虎赶紧还了一礼,道:“臣听闻大王在演武场,政务理毕便前来照看了。”他扫了一眼演武场正中的女子们,皱着眉头问道:“此间何事?”

  多友怒道:“候选郎官们正在比试最后一项射艺,二王子提议以活人为靶,臣有异议。”

  “竟有此事?”召伯虎眉间升腾起一股愠气,他多年领政,自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度。这一眼看得尚父心虚,不住向王姞的安车靠拢,就连姬胡都有点不敢抬头。

  果然,召伯虎开言道:“大王,上天有好生之德,杀降为大不祥之事,何况妇孺乎?请大王罢了此议吧!”

  “既然少父都这么说了,那就------”姬胡正说着,忽听安车中传出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大王且慢!”

  听到鄂姞的声音,姬胡忍不住眉尖一跳,心道:这女人又要作的什么妖?可碍于面子,还是微欠了欠身,恭恭敬敬问道:“嫡后娘娘有何吩咐?”

  “无他,尚父年幼无知,可毕竟是大王的亲弟弟。适才已当着众人的面建言此法,大王也首肯了,如今,乍然反悔,总要有个说法。不然,尚父今后如何做人?大王的面子又置于何地?”

  “那------太后想要怎样的说法?”召伯虎捺着性子问道。

  鄂姞的声音不慌不忙:“既然是子良将军不肯以这些女奴为靶,那么就请他拿出本事来,让这演武场众人为之技惊,哀家自然无话。”

  “哦?”姬胡听出了道道:“莫非嫡后娘娘要见识一下子良将军的箭术?”

  “正是。”鄂姞冰冷的话语从安车里传出:“怎么?子良将军有本事射落了哀家的风筝,如此技艺超群,试一试又有何惧?”

  原来那美人风筝竟是她的,这女人真是促狭,这点小事都揪着不放,试就试,我还怕她一个女人不成?多友慨然一诺:“但凭太后吩咐。”

  “好。置靶。”

  老宦官伸长脖子喊道:“置靶——”

  只听“丁里当啷”一阵响,五名御前护卫齐刷刷脱下身上穿着的铠甲,竖着叠放在一起。召伯虎立刻明白了其中之意,这是要多友用箭射穿这五层坚甲,他担心地看了看多友,赶忙说:“够了,够了!”

  “不行,这哪够?”尚父板着小脸,又命两名护卫脱下铠甲,整整叠了七层,得意地瞟了一眼多友:“司马,看你的了!”

  众人心想:七层差不多有一尺厚,箭如何射得过?

  姬多友将那七层甲用绳子绷扎在射架上,自己也站在百步外,挽起黑雕弓,搭上狼牙箭,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儿。眼睛瞅得正正的,气沉丹田,用力发出一箭,耳听“扑”的一声,大喊:“着了!”

  众人上前一看,大呼:“好箭,好箭!”原来那弓力道足,这枝箭直穿过七层坚甲,直钉钉地刺入甲中,无论怎么拔也拔不出来。

  召伯虎十分欣慰,叫军士将这中了箭的七层甲传遍演武场,以夸耀其技。周厉王姬胡眼见多友神乎其技,一时手痒,喊道:“且慢莫动!待孤也射上一箭,怎么样?”

  “我等也愿看看大王神力。”众将起哄道。

  姬胡拿起“犯来者”,忽又放下,迅速搭上弩箭,飕地射去,叫声:“正好!”

  这枝箭不上不下,不左不右,依旧贯穿于多友射下的甲孔内,一箭一弩共插于一孔。众人看得直咂舌。

  多友赶紧跪拜道:“大王神技,末将自愧不如也!”

  姬胡心里明白:多友用的是弓,自己用的弩,若是同样的条件,自己必不如他。可众人的恭维还是让他很是满足:“得司马不时点拨,孤的射艺的确有所精进!”

  趁着心情好,他向安车一躬身:“嫡后娘娘,多友已射穿七层铠甲,可否允他所请,让这些女奴们回宫?”

  到了这田地,鄂姞也不得不就坡下驴了,她轻哼一声:“好吧,本宫也乏了,她们本就是哀家宫中之人,本宫就带她们回去了。只是------司马大人射术无双,可否护送本宫回去呢?”

  “这------”按理说演武结果没有最后敲定,不好让主官离开,可今日鄂姞也算见好就收,周王也不好不给她这个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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