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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六 新任太子傅


  “大王宣政——”

  姬胡轻轻一叩王案道:“诸位大臣,孤上应天意,下承民心,于今日加冠亲政,虑及朝野国人思变之心,孤亦从之。然则大灾方平,内政头绪纷杂。孤欲先立朝班诸事,而后再言经外可也。”随即一摆手:“宣书吧!”

  长史芮良夫打开了一卷竹简,大臣们不禁目光一齐瞄准了召公伯虎。依着新王朝会常例,本该先册立王后与太子,然姬胡尚未大婚,这第一卷王书自当是立定丞相。召伯虎已居相位数年,又是先王夫妇托孤重臣,自当留任丞相的。拜相之后则是议政,议政首在丞相举纲,才思敏捷者已经在思谋召伯虎将沿袭旧例,还是抬出新政举措以迎合天子求治之心了。

  芮良夫的声音回荡了起来:“周王胡八年王书:数年以来,王书房侍讲荣夷对大周屡有大功:先献义方救我镐京王城于鼠蛊之祸,再出使平复中原之乱,化干戈为玉帛。成周灾异之时,先生临危受命,一场商战,建治灾大功,朝野感念矣!唯念先生德才堪为人师,今拜荣夷为太子左傅,晋爵亚卿——”

  随着铿锵激昂的宣诵,荣夷实在大出意料。他对今日被召入朝的因由只有一想,是姬胡要他列席朝会熟悉大周政务。进殿被引到首座,他料定这是要他对朝会禀报商战经过,之后再参与朝会议政,首座仅仅表示对他以谋士之身入朝的特殊礼遇而已。

  唯其如此,荣夷心下一直在斟酌自己的对策说辞,及至芮良夫念出“荣夷”二字才恍然醒悟。

  心念连番闪烁,荣夷终于静下了心神——姬胡不与自己商议而在如此隆重的亲政大典朝会上突兀封官,又在王书中大肆彰显自己的功劳,显然是非要自己拜领官爵不可。本来也是自己多年的心愿,此种情形更不能推辞。看着王案后姬胡热切的眼神,荣夷终于站起身来肃然拜倒,行了称臣谢王的大礼。

  “恭贺太子傅!万岁!”朝臣们一声道贺颇为整齐响亮。

  他们对于荣夷的功劳才具早已经多有耳闻,尤其对国人交口传扬的洛邑商战更是感慨良多。今日经王书实匝匝宣示一番,纵是些许大臣对荣夷的谋士出身不以为然,对其入周传闻多有疑惑,也是无话可说。

  “臣请朝议大政!”例贺声犹在绕梁,有一人从前座霍然起身,朗朗清声回荡于殿堂:“大王亲政朝会,首在议政。朝会向例,不行丞相以下之官爵封赏。我王亲政之初,当以国政为先,官爵封赏但以常例可也,勿得破例荣显某官某爵,开朝会之恶例。”

  召公子穆?举殿大臣先是愕然失色,继而细想又觉不意外。周王亲政后的第一道王书不是拜相,而是封定太子傅,这太突兀了。历来朝会只拜定丞相上将军,其余官爵都是下王书封赏,而今丞相未定却先封太子傅,且周王连王后都未娶,哪来的太子呢?如此这般,的确有些逾矩了。召子穆是恪守《周礼》之人,自然要站出来的。

  如此直白指斥,姬胡颇觉不快。无论朝会有几多成例,毕竟都是传统与规矩的程式而已,既非法令又不牵涉实际的贬黜升迁。他已是亲政自掌王玺的实权君主,纵然作为特例抬高了荣夷的赏封礼遇,也不是全然不能为之。何况赏罚毕竟出于君王,何能当殿指斥?

  可姬胡毕竟身为天子,涵养与隐忍是应有之义。他平复了一下心绪,不经意地叩了叩王案,平静如常地笑了:“忧国谋政,坦陈己见,少父诚可嘉也!”又对身后一招手淡淡道:“宣第二道王书。”

  一听还有王书,举殿大为意外。看今日朝会各方无不出乎意料的情势,天子分明是有备而来,又分明是没有与任何一位大臣事前商讨,岂非大有成算?尤其难能可贵者,面对召子穆的指斥,年轻的周王能一笑一赞了之,如此君王能是平庸之辈么?如此寻思,第二道王书必定大有文章,殿中静得如幽谷一般。

  “周王胡八年王书——”芮良夫的声音又回荡开来:“本王以束发之年即位于多事之秋,国政繁剧,朝野思变。数年来有赖于召相子穆宵衣旰食,孜孜不倦,保我大周国事运行。自即日起丞相府仍由召公子穆常署政事,太子左傅荣夷襄助——”

  话音落点,居于文官首座的荣夷肃然一躬:“臣恭领王书!谢过大王!”

  召伯虎沉吟片刻,亦是深深一躬:“臣召虎奉书!谢我王信臣之恩!”

  至此,朝会再无神秘蹊跷处,举殿大臣顿时轻松,同声齐诵读一句:“恭贺我王朝会定国,开周之新政!”

  依着朝会规矩,权力格局一旦确定,议政便成为可有可无,可长可短的程式。毕竟国家大政都是枢要大臣事先议定的,纵是上朝会也是书告朝野的程式而已,百余人的大朝会从来都不是真正议政的场合。唯其如此,大臣们才齐诵一声,算做默认朝会可以了结了。

  姬胡扫视大殿一眼,开言道:“但有新政之议,诸臣可上书言事。”

  如此,亲政大典兼大朝会便算宣告结束了。

  相对于前朝的花团锦簇,此时的后宫算是一片宁静。望鄂宫内,厉姞在内侍祁仲须臾不瞬目的注视下,一仰脖子饮尽了托盘中的药碗,那难言的苦涩不仅在嘴里蔓延,更渗透到了心底深处。她禁不住一连声地咳嗽,侍女上来轻轻替她捶着背,劝道:“娘娘,药太苦了,吃些糕饼改改口吧。”

  祁仲看着碗中的药汁涓滴不剩,满意之余,亦有些歉疚,低声道:“娘娘,目下只能苦着您了。待到大王娶了王后,定不让您再受这罪了。”

  厉姞一边往嘴里塞着一块甜甜的榛子糕,一面悻悻道:“但愿如公公所说吧。”

  待到他走远,侍女心疼地嘟哝道:“回回都得喝这苦得要命的避子汤,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娘娘今后生育,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承宠呢!”

  “你闭嘴,不得背后议论大王!”厉姞断喝一声,继而又悠悠长叹一声:“比起姑姑,大王待我已是厚德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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