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忽冷忽热

我的心终于放下来，竟第一次觉得三姐是在雪中送炭。

        虽然一夜未睡好，但翻来覆去却怎样都睡不着了，索性唤了小红进来服侍我梳洗。

        小红顶着黑眼圈进来，先不看我，直直地走到床边，目光在床铺上扫来扫去，最后还将被子全部掀开。

        我问：“你在找什么？”

        她松了口气，笑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什么没有就好？”

        她脱口道：“王爷昨晚没有欺负七小姐吧？”

        我愣了愣，脸上突然烫起来，咬着唇，半响才摇了摇头。

        小红这才转头看向我，竟愣住了，“七小姐昨夜没睡好么？”

        我摸摸脸，“能看出来？”

        她点点头，“我昨晚好几次在门口听见你翻身，都想进来看看。”

        “你也没睡好？”我吃惊地看着她。

        她笑笑，道：“王爷已经走了，七小姐为何不好好补一觉？等养足精神也好晚上应付王爷！”

        “应付？”我咀嚼着她说出来的这两个字，问：“你觉得我是在应付他吗？”

        小红的脸上一红，略带着羞涩道：“我也说不好，就是觉得，觉得七小姐好像是在躲避王爷。”

        我愣怔地看着她，我在躲避玄华？

        “我也是瞎想的，也许七小姐并不怕王爷！”

        许是看见我脸上错愕的表情，小红的笑容有些勉强。

        我见她哈欠连连，便说：“时辰还早，你再去睡一会儿吧，我也躺一躺。”

        她松了口气，乐滋滋地走了。

        实在睡不着，我便散着发歪在软榻上用手托了腮沉思，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看见门帘一掀一掀的，似乎外面有人。我道：“小红？你去睡吧，有事我会叫你的。”

        谁知帘外却传来小亮子的声音：“七小姐，是奴才！”

        “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天才擦擦亮？”

        他道：“奴才只是不太放心，所以早点来在这儿候着。”

        我听他说得奇怪，便让他进来。

        自从去年冬天我来了月信之后，小亮子就被小红撵出了青鸾堂。小亮子虽是个太监，但毕竟还是个男的，我和小红相继来了月信，他再继续近身伺候着实不方便。他倒没问什么，估计猜到了，老老实实地搬去和喜子他们一起住。小红贴身伺候我惯了，我便依然留她在东暖阁住着陪我。

        今日小亮子这么一大早就守在青鸾堂里，当真有些奇怪。

        我见他的神情也有些萎顿，估计他昨夜也没睡好，不由问道：“你怎么了？昨晚也没睡好吗？”

        他迟迟疑疑地答道：“有些担心，所以睡不着！”

        我呵呵笑道：“这倒是奇了，昨夜我睡不着，小红睡不着，你也睡不着，我们主仆三人还真是心有灵犀。”

        小亮子不相信地瞪大眼睛，“七小姐昨晚也没有睡好吗？”

        我点点头，“王爷昨晚倒是睡得沉。”

        谁知我不说还好，此话一说出口，小亮子突然问道：“王爷昨晚有没有对七小姐……”

        他的话没说完，我却听懂了。

        才被小红问过，此时又轮到他来问，我的脸上登时挂不住，红一阵白一阵地啐道：“你们今日一个个怎么了，也忒没规矩了，连这种事情也要管？是不是我平时太纵容你们了？”

        小亮子有些委屈，张了张嘴，却不敢再说什么。

        我没好气地说：“小红昨晚上没睡好，被我打发了补觉去了，你也去好好补一觉，仔细着王爷忙完可能还要回来！”

        小亮子的脸本来已经垮了下去，可是，听我这么说，脸突然就憋成了青紫色，忍不住说：“七小姐最近还是防着点王爷，离王爷远一点的好！”

        我脱口问：“为何？”

        我记得小红和小亮子都是看好玄华的，对于我能和玄华在一起，他们非常满意，似乎比我选择玄正要让他们高兴。我一直以为他们希望我早一点和玄华生米煮成熟饭，好越俎代庖，将三姐架空，今日为何都这样反常？

        小亮子吞吞吐吐道：“广善说，夫人？夫人昨日身子不适，是王爷将夫人强拖入宫的！”

        他告诉我这些做什么？广善又为何要将这些告诉他？难道说，小亮子知道点什么？

        我的目光渐渐犀利起来，看着小亮子，皱眉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小亮子扑通一声跪下，道：“奴才受七小姐眷顾，为七小姐粉身碎骨都是愿意的，但就是不能允许别人欺负七小姐，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七小姐被人算计，即便是王爷也不行！”

        他这话说得忒没头没脑，玄华爱我众所周知，几乎到了将我视为掌上明珠的地步，单从那日他进宫向皇帝请婚的事情来看，他便是个坦坦荡荡的君子。怎么我要相信玄华的时候，他们竟一个个都怀疑起玄华来了？

        我皱眉道：“你多虑了，王爷怎么可能算计我？他对我好还来不及呢！”

        小亮子脱口道：“王爷对七小姐是好，只怕王爷对他自个儿更好！”

        “什么？”我屏住呼吸，“你和小红都知道些什么？”

        “小红也看出来了么？”小亮子茫然地看着我，随后摇摇头，“不可能啊？广善不可能告诉她的。”

        自言自语完，小亮子道：“奴才也说不好，就是觉得不对劲儿，所以想给七小姐提个醒儿。”

        我将他扶起来，缓了口气问他：“你看出什么怀疑什么只管告诉我就是了，你这样掖着藏着，我心里更难受。”

        想了想，我又说：“小红今早也很奇怪，一进屋就问我王爷有没有欺负我，我实在不知道王爷做了什么让你们这样防备他，你们既然想提醒我，是不是该让我知道为何要提防王爷？这样没头没脑的，我心里着实慌得很！”

        小亮子挠挠头，道：“其实奴才也不知道自己想得对不对，就是觉得这事儿诡异的很。若说王爷对七小姐好，那的确没有错，大伙儿有目共睹，不单单是艾月轩的人，即便整个贤亲王府的人都知道王爷疼七小姐疼得紧。只是，最近奴才总觉得蹊跷，七小姐没察觉到王爷对您始终忽冷忽热吗？”

        我吃了一惊，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奴才自从被七小姐委以重任后，这心里就只有七小姐一个人，其他人，即便是王爷，奴才也觉得是外人，所以就比别人多长了些心眼儿，眼睛也只是盯着七小姐，别人看不出的端倪，奴才和小红是贴身伺候七小姐的人，岂能看不出来？都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可不正是应在王爷身上了吗？奴才觉得好生奇怪，以前每回太子来寻七小姐，王爷就会留宿艾月轩，那几日也会对七小姐温存体贴百依百顺，可是，只要太子不来，王爷便会渐渐冷落七小姐。如今三皇子回来了，王爷似乎更是担心，许久都不曾在青鸾堂留宿了，却因七小姐和三皇子走得近，王爷近来连续在青鸾堂留宿，还刻意将夫人送出去，好像专门为了和七小姐亲近一般。但就算要和七小姐亲近，这事儿也瞒不过夫人。反正王爷都已经向皇上请婚了，夫人心中亦有数，他又何必要如此掩人耳目呢？”

        我愈发不安起来，连声音里都带着几分颤抖，强忍着，问：“你怎知三姐昨日是被王爷强送进宫的？难道广善就不会骗你？”

        小亮子愣了一下，道：“广善是王爷的贴身侍卫，奴才想着讨好点儿他，他也能经常在王爷面前给七小姐美言几句，所以平时常孝敬他，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留给他一份。广善为人也十分仗义，王爷那边儿有什么事儿都会告诉我。倒不是我真的收买了他，只是他见七小姐一心一意对王爷好，也着实疼七小姐，所以就想着锦上添花罢了。昨晚三皇子说完那番话，奴才心里就敲起了小鼓，回到艾月轩果然看见王爷早就吩咐备下了热汤，奴才不敢妄测主子的心思，就是觉得王爷最近太反常。奴才虽没伺候过王爷，但却听小红和广善经常说王爷是个谦谦君子，从不贪恋女色，可是奴才觉得王爷对七小姐的人比对七小姐的心要热情，太过于热情了。七小姐到底只是个不足十五岁的孩子，这身量还稚嫩娇小，王爷怎么总像是迫不及待想要与七小姐圆房一般，次次都像是预谋好了的。七小姐涉世尚浅，对夫妻之事迷迷糊糊，哪里经得住王爷这般三番五次的挑逗？昨夜王爷将七小姐抱进去，奴才就揪着一颗心，就怕七小姐被人算计了。想来想去觉得不对劲，便提心吊胆地去寻了广善打听，果然听广善说夫人前儿个已经让人进宫告诉皇上太后，说身子不适就不去请安了，可是王爷还是硬逼着夫人进了宫。奴才就想，这世上的事儿没有那么巧的，夫人才进了宫，王爷便来艾月轩等着和七小姐一起沐浴，就像是准备吃腥的猫儿似的，那不是早有预谋还能是什么？”

        我替玄华辩解道：“王爷对我一往情深，自然会有把持不住的时候，再说，王爷也是个男的，这世上哪有男子不爱偷腥的？”

        说到最后，我的底气明显不足。

        小亮子不敢相信地瞪着我，半响才自嘲道：“许是奴才多心了吧，或许王爷对七小姐是真心的，或许王爷是真的想娶七小姐才会进宫让皇上赐婚。奴才不自量力，失言了。七小姐好生休息，奴才退下了！”

        我怔怔地看着小亮子，一直到他掀开帘子走出去，我才唤道：“小亮子！谢谢你！”

        他已走出门外，听见我的话身子僵了僵，透过帘子缝隙递给我一个安慰的笑容，“只要七小姐开心，奴才做什么都愿意。”

        脚步声渐渐远去，我知道小亮子走了。

        我无法告诉小亮子，他的眼睛太敏锐了，竟将我一直没有看透，也一直不敢看透的事情看透了。

        我和小红自以为小亮子是个太监，对男女之事根本不上心，却不知他因对我忠心耿耿，竟是比别人还要怕我吃亏，所以整日里都只盯着我，连我自己都没有发现玄华有什么反常，只觉得别扭，他却察觉出来了。正应了那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是将什么都看透了吧？虽口口声声说他不确定说不准，却能将事情分析得如此透彻，一针见血，将我心底对玄华的猜测都血淋淋地剖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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