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以粮借袜

我出列道：“陛下且慢！大将军和威武侯有心助你，然陛下如此狂妄自大，刚愎自用，是想害西蜀大营三十万将士都死于非命么？当日虽非陛下主张，然确实是陛下率军屠城，我寒城三万将士百姓竟未留下一个活口，即便是蓝焰，亦有亲人丧命于陛下之手，陛下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当日你即犯下如此大错，难道今日前来借粮还不许我寒城大营诸将痛骂怒斥几声吗？陛下如此小鸡肚肠，前来借粮的诚意何在？将西蜀大军三十万将士的性命置于何处？”

        玄华和玄正均拧眉看向我，玄茂脱口问道：“青，蓝焰？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我目光冷冷地盯了杜若斌良久，方道：“办法不是没有，然颇为冒险，且陛下毫无诚意，怎可让我军冒险一试？”

        一听说有办法，杜若斌哪里还顾得上这许多，当即单腿跪下，冲满帐将军拱手道：“杜若斌当年年轻气盛目中无人，虽无心，寒城三万将士和百姓却死于我手。今日杜若斌在此给诸位磕头赔罪，来日西蜀国平息内乱，杜若斌将亲自前来寒城负荆请罪，为寒城死去的将士和百姓们立碑杜撰，永留史册。”

        说罢，杜若斌竟在众人的惊诧中砰砰磕了三个响头。他磕得甚狠，额上登时皮开肉绽鲜血横流，直看得我心惊肉跳，心中不免钦佩他亦是英雄好汉。

        杜良贤在一旁看得佩服，遂起身道：“外敌来侵，我中原儿女本就应不分你我紧抱成团，诸位若愿助杜陛下，便吱一声吧！”

        大伙儿虽不满杜若斌的狂妄，却也佩服他的敢作敢当，当下收起了仇恨之心，纷纷表示愿意助他。

        玄华唤了声“蓝焰”，冲我挥挥手。

        我便上前搀扶起杜若斌，亲手将他的额头包扎好。

        杜若斌冲我拱手称谢，“杜若斌平生极少服谁，当初服了威武侯，后来服了安亲王七女安青颜，如今，便又多了个蓝焰兄弟。大恩不言谢，杜若斌在此代西蜀国君臣立下重誓，永不犯后唐一寸。”

        我冲他还礼，却只是微笑不语，还顺手端起桌上的茶品饮起来，竟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杜若斌生性狂妄，最是沉不住性子，见火烧眉毛之时我还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急得恨不能将我的脑袋用双手挤爆，直接把里面的主意全都挤出来。但见我笑得奸诈，两侧在座的诸位将军们又都虎视眈眈，他只好强压下心头不满，虽不敢造次，但棱角分明的俏脸却已阴沉下来。

        我等的就是他心痒难耐火从心起，但见时机已差不多，便环视一圈众人，最后仍将目光投在杜若斌的脸上淡笑道：“陛下既是来借粮草的，我寒城大营岂会不借？然，粮草也不能白送给你，莫说后唐皇帝陛下不允，即便允了，咱们寒城大营亦有三十万大军等着吃饭。陛下可还记得三月里黑山一带下的那场大雪？当时我寒城诸将士们爱民如子，宁可自己挨冻受饿，也要把朝廷送来的棉袜和口粮分发给陀城和寒城的百姓，此举在我等眼中无异于造福社稷。然，长安离寒城到底太远，我主皇帝陛下虽圣明，朝中却多有奸佞小人谗言，是以，皇上不慎误听谗言，竟以为大将军监守自盗，非但未给予大将军嘉奖表彰，还革去了大将军之职留待军中调遣。此等冤屈虽有证可查，却多费周折。今日，我寒城大营给陛下借粮，势必重蹈覆辙，到那时，却有何人能替大将军一洗不白之冤？依后唐律法，初犯尚且可以饶恕，但明知故犯却是罪上加罪，论律当斩。陛下难道忍心看我寒城大将军再次遭小人陷害，被皇上降罪么？”

        杜若斌的脸色已黑成了锅底灰，刷地站起身怒道：“我只当蓝焰兄弟是那侠肝义胆之人，不料竟是在此戏耍于我。既不能帮我，杜若斌也不会赖在这里。告辞！”

        “陛下且慢！”见他作势要走，我忙笑着拉他坐下，柔声道：“陛下莫急，且听我把话说完，蓝焰何时做过那等背信弃义之事？”

        清清嗓子，我道：“我绝没有戏耍冒犯陛下之意。只是，我的法子极险，稍有差池，便会陷大将军于不义。不过此法却并非不可行，只是此事若想成，还需陛下从中斡旋。”

        若不是杜若斌知道我的身份，只怕此时已抽出佩刀直取我的首级了，此时碍于冰芷的情面，他倒是隐忍得艰难，直咬着牙问：“如何斡旋？”

        我面色一凛，冲杜若斌恭恭敬敬鞠了个躬，道：“蓝焰今日甘冒一死也要进言实无冒犯之意，只是想求陛下一件事。陛下也知寒城不比你西蜀国气候温暖，冬季多有百姓冻死冻伤，因此，我军可以给陛下借一月的粮草，助陛下度过危机，但，陛下还需借我三军将士西蜀国特产的棉锦织袜。我军将士们若能穿上棉锦织袜，也有利于来日助陛下出兵陵城收复失地，陛下可允？”

        帐中诸人显然没有料到我在打这个主意，一时间都吃惊地看着我，就连玄华和玄正亦替我捏了把冷汗。

        此计太过于算计，在杜若斌落难之时提出来无异于落井下石，但我所言却句句属实。倘若玄华和玄正真的想助杜若斌，就非得与我们同仇敌忾生死与共。我寒城三十万将士眼见又要遭受冻疮之苦，却没有冬日棉袜暖脚，兵士们失去战斗力，如何上战场杀敌？到时别说帮杜若斌收复失地，即便是想保住后唐的安危，都得睁只眼睛才行。

        可是我这番话说得无比诚恳，目光中含着殷殷期盼，即便杜若斌只是三岁小儿，也能看出我军面临的困难。他若真想与后唐联盟，势必会将我军之难视为他的。

        我赌的是杜若斌的大气，赌的也是我与冰芷的交情，赌的更是杜若斌的诚意。

        杜若斌愣怔地看了我半响，就在眉头都拧成了大疙瘩时，突然仰天大笑道：“好一个以粮借袜之计，当真不失为真小人，我允了！今日便回营让三军将士将自己名下的过冬棉袜每人匀出来两双送至你寒城大营来。”

        我心中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帐内诸将亦松了口气，纷纷发出赞叹。

        我话锋一转，又道：“陛下圣明，大恩当日后相报。然，蓝焰想请求陛下与大将军和威武侯击掌为盟，还望陛下危机一除，需将借走的粮草如数奉还才是。”

        杜若斌道：“那是自然，别说借一月的粮草，只要有十日粮草，东南六郡的粮草便可运到。到时，所借粮草必将如数奉还。不过，蓝焰小兄弟这般坦白地算计我，我也不能吃亏，等后唐皇帝陛下送来赈灾御冬的棉袜后，还请将棉锦织袜也如数奉还。”

        我扭头去看玄华和玄正，但见他们皆冲我点头，便朗声道：“可以，后唐虽织不出西蜀棉锦来，皇上却是个守信之人，势必会将后唐最好的棉袜奉还。”

        当下杜若斌与玄华、玄正和诸将们击掌为盟，立下誓言，定要将倭寇一族尽数撵回海外。此情此景何等豪气冲天，令在座皆动容。

        待他们大好男儿结盟后，我才将双手负于身后，缓缓行至地形图前，遥指陵城，道：“诸位请看，陵城虽为西蜀国咽喉，但却不是出入西蜀国的唯一通道，倘若东南六郡运送粮草走陵城，势必会遭遇多方堵截，恕在下直言，陛下，只怕你的运粮大军即便是铜头铁脑，也会被杜若珩和小野尽数化成铁水。”

        此言正应了玄华之前所说，一时间，众人皆不解地望向我，唯有玄华和玄正似听懂了我的意思，看着我深究的目光中带着点点赞许和欣喜。

        我冲他俩淡淡一笑，继续说：“所以，陛下若要东南六郡运来的粮草能顺利到达，势必需要绕道行走。”说话间，我在西蜀国西北一带划了条长长的路线。

        杜若斌先是愣了愣，随即摇头道：“蓝颜兄弟此法不可行，西北一带皆是沙漠，虽没有追兵堵截，却要比走陵城多出来将近十日，有这十日，东南六郡的第二批粮草都运到了。”

        登时有人附议：“还道蓝焰有什么好办法，原来竟是舍近求远，虽安全许多，但却拖延不起，更何况行走沙漠，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实在是得不偿失啊！”

        玄华扭头看玄正，问：“威武侯以为呢？”

        玄正不答反问：“大将军以为呢？”

        二人都不回答相视而笑，均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敛了笑，道：“诸位只知舍近求远乃兵家大忌，却难道忘了此番杜若珩攻下陵城便是应了这句舍近求远吗？”

        当下，议论声被压下去，诸人皆用不解的目光瞪着我。

        杜若斌性子急，索性走到我身边伸手握住我的手腕道：“蓝焰小兄弟莫要卖关子，急死我了，你有何好法子尽管说出来就是。”

        我呵呵笑道：“知我者陛下也！”

        但觉玄华和玄正不悦的目光刀子般飞来，二人脸上均有了杀气。

        我故意装作没看见他们的不悦恼怒，不动声色地挣开杜若斌之手，朗声道：“自古以来兵不厌诈，杜若珩和小野明知西蜀大军缺少粮草，倘若不走陵城，他们定会起疑，因此，陛下需兵分两路，一路人马真正押运粮草走西北沙漠，另一路人马佯装押送粮草仍走陵城。只是，走西北沙漠一带的，用不着这许多兵士押送，只需一样神器相助便可。”

        一听神器，杜良贤登时来了兴致，脱口道：“蓝焰小兄弟最擅长机括暗器，当初便造出诸葛神弩，后来又炼制出火药弹，如今是不是还有什么能代替人马运送粮草的？”

        我但笑不语，杜良贤此话已经道出了我要说的话，原是再也没有重复的必要了。

        杜良贤说完众人便都已经听明白了，不由异口同声地惊呼起来：“木流牛马！”

        杜若斌大掌一拍，激动地道：“我怎地将木流牛马忘记了？前人精髓，后世永享，真乃天助我也，蓝焰小兄弟，你当是我西蜀国的救星啊！”

        狂喜之下，杜若斌竟忘记了我的身份，双臂一张，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熊抱。

        我当即愣在原地，玄华和玄正却如离弦的箭一般射了过来，同时伸手将我从杜若斌的怀里拽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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