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娘亲来了！

念华微微一愣，面上的表情登时凝重起来，思忖一阵，方才恭恭敬敬地给李玄茂行了个礼道：“念华不知自己可有这等治国之才，但念华定会为后唐百姓造福，让我李家天下千秋万代！”

        “好！”李玄茂站起身，看着眼前这对金童玉女朗声道：“明日起，你二人便搬回自己家中去住！夫子会与你们同去，四叔等着你们长大成人，为后唐百姓造福！”

        待出了大宅院，蒋信悄声问：“皇上真的决定了吗？”

        李玄茂点点头。

        蒋信又问：“皇上不是说您想日日都见到她吗？”

        李玄茂苦笑道：“朕是想日日都见到她，但朕亦说过，爱一个人并非定要占有她。两年前，她恢复记忆万念俱灰，那时该如何去面对念华和念颜？倘若知道这些年念华和念颜一直由大哥在照顾，她当情何以堪？如今，她修身养性，已磨平了所有的仇恨，该是让他们母子团聚的时候了！”

        “其实，以青颜姑姑的聪慧，若见到念华和念颜，又岂会猜不出先帝的所为，皇上何不成人之美锦上添花呢？”

        “是啊，连你都这么了解她，又怎不知她根本就不在乎是否成人之美锦上添花？”

        “那皇上您？”

        “朕既然坐在这个位子上，便注定只能是孤家寡人。”李玄茂仰天长叹，“不过好在念华像极了二哥，心怀雄才伟略，且又对大哥崇拜不已，是个治国安邦的好君王。待他及冠成人，朕便传位于他，一心一意回寒城做我的大将军去！”

        “皇上不想退位后与青颜姑姑团聚吗？”

        “想！但朕不敢奢望，你可还记得三哥？原本好好的知己，便因莽撞透露了自己的心迹渐成陌路，三哥若是早知表白爱意会惹她刻意疏离，只怕终其一生都不会说出来。既如此，我何必去重蹈三哥的覆辙？所以我宁愿只和她做知己，她若愿接纳我这个知己，便是不做夫妻又有何憾？只要能同住一个屋檐下共度此生，我此生足矣！若是她不愿与我相伴，我便离她远去，去过我自己的潇洒日子，倒也毫无怨言！”

        “皇上真是个豁达之人！”

        “你倒不如说朕根本就不是做皇帝的料！”

        便有爽朗的笑声在黑夜中弥漫开来，将这闷热难耐的夜色也驱散了几分。

        夜风都是闷热难耐的，李玄茂斜倚在粗壮的枝桠上，这里，是当年二哥李玄华为她捉麻雀的那个林子，这棵树，亦是当年二哥飞上跃下的那棵树，谁都以为他从未参与过她的人生，但只有李玄茂自己知道，他对她的情感一点也不比三个哥哥少。

        站在这棵树上能清楚地看见佛堂内她落在窗户上的剪影，她比以前多了份宁静，多了份心平气和，却依然有着当初的绝世容颜，依然有着这世上最美的笑容。

        李玄茂仍记得第一次在艾月轩内见到的她，那样娇俏聪慧的女子，尚未长成，却已有了倾国倾城的美貌，但令他心动的并非她的容貌，而是她洒脱的不羁和灵动的叛逆，那一刻，李玄茂第一次有了那样的念头，将来若是能娶她为妻，该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吧？

        世事多变，谁都不曾预测到她会有那样多舛的命运，她从未伤害过任何人，却始终在受伤。看着三哥少年懵懂错失她后的隐忍，看着二哥算计他之后的悔恨，看着大哥巧取豪夺为得到她的疯狂，李玄茂胆怯了，他不怕向她暴露自己的心声，但他怕给她带来更多的苦难。倘若他的爱会成为她的束缚，那么他宁可选择远远地观望，悄悄地守护，默默地祝福，只要她平安，只要她快乐。

        明日，她便会回到那个她快乐过依恋着的地方，回到她的儿女身边。明日，她再也不会是他的青颜姑姑了，他将永远地失去她，失去那盏为他带来安宁和勇气的宫灯。

        但李玄茂无怨不悔，因为他知道，那样，她一定会露出最美丽的笑容。

        他只要看见她的笑容，美人如玉，往昔依旧。

        多年前如此，如今，亦如此……

        望着满目苍翠，我的内心充满了感激。

        平安帝三年九月十五，玄茂终于颁下圣旨，同意我出宫，让我搬进了永翠园内修行。

        我不知玄茂是不是故意选在这一天让我离开，但我却想在永翠园内为玄华、玄正、玄聪祈福烧香。这已经是多少年来养成的习惯了，最初虽非我的本意，习惯却是因他而养成。

        我不想承认自己想念他，但午夜梦回，他仍会出现在我的梦里，带着压抑的担心和忧伤，悄声问我：“颜儿？你会不会恨我？”

        时间虽是沉淀伤痛的良药，却不能抹杀我的记忆。我不知道自己还很不恨他，正如不敢面对自己是否还爱他一样。佛门讲求四大皆空，而我终是玉佛无缘，我无法做到尽数成空。很多事情我可以伪装成忘记，习惯却再难以更改，正如他的存在，早已成为了我的习惯。

        今日是他活着时每年都会来此祭奠玄华、玄正和玄聪的日子，也是那十年里我会陪伴安慰他的日子。只是，今日的我，除了想要在这里缅怀玄华、玄正和玄聪外，我还想为他烧一炷香。

        他，那个已然深刻在我心底的名字——玄风，今日，是他的生辰。

        此时的永翠园重新开了个大门，玄茂在门上亲手题字“静心寺”，大大方方地为永翠园更了名。我不知道先前的贤亲王府后来的静心寺玄茂如何处置了，问他多次，他却神叨叨地始终不愿说与我听。我索性不再追究，反正只与那边一墙之隔，只要我还能感觉到玄华的气息，便不用在乎它是贤亲王府，还是静心寺。

        我安安心心地搬进了以前玄聪住过的寝殿，令我惊奇的是我一搬进来便发现这里的侍卫竟是广善。故人相见，唏嘘不已，广善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跪在我面前拼命地给我磕头。我亦红了眼圈，只紧握住他的手不肯松开。

        静心寺内的橘树和往年一样枝繁叶茂，李玄风和玄茂都未曾将它们荒废过，和多年前一样，玄风和玄茂都使用了玄正独创的地热之法为橘树催熟，当下，与艾月轩相隔的墙根处竟有一溜的橘树挂满了金黄色的果子，一如当年。

        我站在枝繁叶茂的橘树下，心中百感交集，秋日的阳光从橘叶间透过，在我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有着当年细碎青春的味道。

        闭上眼睛，我深吸一口气，这种感觉还是那么熟悉，仿佛时间从未改变过它的纯净。广善哽咽着提醒我，“七小姐！王爷、三皇子和玄聪公子还在等您呢！”

        仿佛又回到最初的日子，我是安青王府的七小姐，玄正是那个清俊的三皇子，玄聪揪着我的衣袖唤我娘子，玄华依然做他温润如玉含笑旁观的贤亲王。

        “对！他们都在等我，都在等我！”

        拭去眼角的一滴泪，他们，有玄华，有玄正，也有玄聪，是不是应该还有一席他的位置，见不得光的，只能隐藏在我心底最深处的位置？

        上完香，我一时兴起，便让广善给我搬来梯子，从浸染手里接过竹筐，爬到树上采摘鲜橘。

        才摘了半筐，便听见不远处的墙那头有人说话：“念华？你帮我一下，我爬不上去！”

        稚气未脱的声音，是个女孩儿。循声望去，竟看见墙头上露出半个脑袋，看不清楚模样，只能看见头顶上可爱的童子圆髻，而墙下似乎还有个白色的身影。

        心念一动，我探出半个身躯，浸染焦急地紧紧扶住梯子，广善还低呼了一声“小心”。

        “嘘！”我用食指压在唇上，眸眼发亮地望过去，那边有人。

        许是女孩儿口中的念华托了她一把，她终于爬上了墙头，我看见她费力地跨坐上了墙头。顷刻间，她回头仰首展颜一笑，道：“念华？你看？多新鲜的橘？咱们多摘一些，等四叔来了让他也尝尝鲜！”

        我的身子一僵，登时愣住，这张脸，这张脸，梦里出现过多少次？有我日思夜想的那个人的影子，亦有着我的影子。

        玄华曾握住我的手执笔描绘过我与他的孩子的模样，眉毛像我，眼睛像他，嘴巴像我，鼻子像他，与这张脸是那样的相似。

        我愣神间，却听墙头下名唤念华的孩子不满地嚷道：“念颜？你快下来吧？四叔说了，围墙那边住着一个大姑姑，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她亦是个爱橘成痴之人。你偷了人家的橘，她会生气的！”

        心狂跳起来，那竟是个男孩儿的声音，带着几分稚气，却有着若有若无的熟悉。我突然迫切起来，急于看见墙下的那张脸，那个身影。

        却听念颜笑道：“不会的，我小心些就是！你接着！”

        一只橘丢下去，没有被念华接住，橘咕噜噜地滚出很远，在一棵腊梅树下停下来。

        念颜不满地撅起嘴，却见墙根下显现一个白色的修长身影，他快步跑过去拾起了橘，优雅自信地站起身眉开眼笑道：“我拾到了，念颜，我拾到了！”

        那竟是一张与念颜一模一样的脸，眉毛像我，眼睛像他，嘴巴像我，鼻子像他。这样的神情，同样温润如玉的笑容，那双水汪汪却狭长的凤目中流光溢彩，令天地为之失色。竟是他的翻版，一个小了许多的玄华。

        他的孩子，玄华的孩子！

        双生子？我脑海中一道亮光滑过，仿佛突然找到了答案愈发激动起来。心早已飞过去拥抱他们，双手却紧紧地握着梯子，我，竟迈步出脚步。

        念华尚未回归原位，念颜却因想要摘到更高处的橘身子一歪，已栽下墙去，只听她高呼一声：“哥哥救我！”便没了踪影。

        我喉头发紧却见白影一闪，念华已飞扑了过去，两个孩子皆看不见了，但我却听见他们同时发出了沉闷的轻哼声。

        随即，我听见念颜低泣的呢喃声：“哥哥？你的手破了呀！”

        “不打紧，你摔伤没有？让哥哥瞧一瞧？”

        “哥哥接到我了，可是你，痛不痛？痛不痛？”

        我再也忍不住，丢下竹筐，几乎是从梯子上直接跳将下来。顾不上广善和浸染激动万分泪流满面的阻止，便扑向了那道低矮的围墙。

        心中千万遍地呐喊：“念华？念颜？娘亲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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