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就算是南方，天气也开始冷起来了。十月的松果镇已经寒意初起，早上上学的时候空气中带着肃杀的秋日气象。王爱国和张爱芬夫妻从老家回来，带来了大批的衣服，王翎羽的校服也终于到了。天蓝和纯白，宽大。“中号的这么大啊。”二奶奶家没有镜子，张爱芬拽着女儿的衣服，左看右看，说，“我看和你原来学校的校服差不多啊，都是一样，早知道就跟学校说不买了，好几十块钱呢。”又说，“我这一天天上班累死了。真是干不动啊。真是被骗到这个鬼地方，冬天连个暖气都没有，怎么过啊。”

        王爱国说，“张科长都说，肯定能给你把关系转过来，你再忍忍…”

        “我忍了多久了？我半辈子没干过力气活，我和那些工人一样吗，我的手拿得起来那些铁块吗？我生过那样的土灶炉子吗？冬天没有暖气，住这样的农村…”看见女儿的脸色铁青，张爱芬说，“你快上学去吧，你今天不是考试吗？转学第一次考试，给我考好了，你要是再考不好我就没指望了。”又朝王爱国说，“你看看外面的路，一下雨都是泥，怎么走啊。”

        黄鸭蛋村里的路都是土道，前几天下了雨，就变成了大泥堂，进村子都要踩着铺垫的砖头石块，现在已经基本干涸了，就变得沟沟坎坎。等再过几天沟坎被踩平了，也就可以恢复原来的样子了。王翎羽出来看见王健康已经把小宁的自行车扛了出来。小宁蹦蹦跳跳的跟在后头。

        这几天都是王健康帮妹妹把自行车扛到村口，因为村里根本没法骑车。王翎羽家也是王爱国帮张爱芬抗自从车的。小宁说，“我哥有一辆特别好的摩托车，有空让她带咱俩去兜风，可好玩了，像飞起来一样。我想学开，我哥不让。”

        菜市场一片喧哗，大多数上班上学的都是从菜市场北面的岔路口那边骑自行车过来的，那边是机器厂的家属区。松果镇中学的大多数学生也都是家属区的孩子。

        从路东过来的路冷清的很，过了菜市场，就热闹了，几乎都是镇中学的学生。进校门，小宁锁车，“周末教你骑自行车吧，总是我带你，你也该带带我了。”王翎羽说，“好啊。”正说着，几个男生凑过来，歪戴帽子反穿校服，各个都流里流气的样子。一个说，“王小宁，听说你们路东的又跑过来打架了？”王小宁眉毛一拧，骂，“滚！”

        几个男生嘿嘿笑着，说完吹着口哨往校门外走了。王翎羽想着今天是月考，说，“他们不考试吗。”王小宁说，“这几个是六班的，号称四大金刚，这个学校收他们进来就是个错误，这种人连老鞋匠的儿子都比不了。”

        一班的教室显得比外面安静多了。王翎羽喜欢考试，考试让她兴奋，她总是期待考试，她只觉得考试太少。第一科考数学，她觉得考得不错，考完就在大课间的时候出来晒太阳。镇中学的教学楼有三层，一个年级占一个楼层，二年级就在二层。除了教学楼正中的主入口，东面楼体外侧还有一圈转圈楼梯。此时晨光正好照进转圈楼梯，王翎羽扶在楼梯上，这里可以远眺路东，那一片碧绿的田地和村庄，既有一种千里江山的辽阔，又有一种断垣颓瓦的萧瑟。暖阳照在身上，有一种幸福感，是不自知的美好年华啊。

        王翎羽感到一束目光，她转过头，楼梯的背阴处，一个人正在看着她。她被太阳的光晕笼着，朝阳有些刺眼，看不清楚那人，于是她眯起眼睛，偏过那光影，仔细去看。

        那是一个干净洁白的身影。他笑着看她，“好久没见。新校服真好看。”

        王翎羽只觉得那一片背阴处的天都亮了，心似乎比远处那片田地还要宽广了。“好久不见。”她说，她还想说，“你的白衬衫也好看”，但是毕竟还是没好意思说出来。

        李彦说，“好好考试。我听说你学习特别好。”说完低头从王翎羽身边过去，朝楼下去了。王翎羽不由喊道，“你别走。”

        那一刻格外宁静，李彦站在楼梯上没动，又一会儿，他才回过头，说，“我不走。”四目相视，片刻，已好似千万年了。王翎羽不好意思的说，“我是说，你不考试了吗？”李彦认真的说，“我知道。你快进教室吧，马上考试了。别分心啊。”

        他要不说别分心，王翎羽可能还不会分心，但是那几个字说的格外的温柔，又怎么叫人不分心？还好，这一科考的是英语，就算分了半颗心，王翎羽还是提前答完了试卷。她检查了一遍后，抬头张望，看见大多数人还没有答完试题。除了张赫，也像她一样，无聊的张望着。

        她知道她喜欢李彦了。从见到第一面的踌躇，到第二面的慌张，到第三次的喜悦。他就像一道光，永远是干净洁白的，照进她的世界，那种感觉如沐春风。空气里就像散满了花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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