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

出院，王爱国说借辆平板车，张爱芬说不远，骑自行车就行。从医院到家里一折腾，王翎羽又觉得胸口发闷，喘不上气来。第二天爸妈上班前少不了叮嘱一番。二奶奶说，“别担心，有我呢，我最会照顾病人了。以前我们老头子活着的时候多难伺候的一个人，我伺候的妥妥当当的。你们只管放心。”

        等他们走了，二奶奶忽然想起什么，说，“哎呦，我忘了，今天我约了二胖奶奶打麻将了，昨天我赢了，今天不能不去，要不人家说你赢了就不来了，没牌品。”临走还嘱咐，“好好歇着，别下炕。我那大炕可没少往里添煤，要不是为你，我就不烧了。你下来就白搭了我的煤了。我一会就回来啊。”二奶奶说一会儿就回来，那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

        二奶奶的大炕烧的是真够热，王翎羽躺的舒服，觉着喘气也匀称了，于是就爬起来，披上衣服，盘坐在小炕桌上做试卷。王翎羽最大的爱好可能就是做试卷了。她做的开心，连刷了两套，想不上学也好，自己学习其实比跟老师爽快多了，老师总是一点内容反反复复讲个没完。

        正专心做题，忽然屋门喀拉一声响，王翎羽一抬头，王健康已经站在屋里了，王翎羽吓了一跳，“你怎么进来的？”院门还关的牢牢的呢。

        “跳墙。”王健康说。

        为什么跳墙，不能走正门吗？不能敲门吗？王翎羽只是想，没敢说出来，掩了掩披在身上的外衣，脸上带出了不悦的神色。看样子他很好啊，还能跳墙，自己倒好，半个月不能上学。王翎羽低头假装看试卷，暗中白了王健康一眼，心中真是后悔替他挡棍子。

        王健康识趣的把一袋东西放下，说，“我看你还挺好的。那我走了。”

        王翎羽看着王健康从窗口过去，又翻墙去了，于是去看袋子里什么东西。袋子里有两桶奶粉，几瓶水果罐头，一盒点心，都是看病人的平常东西，还有一个小盒子和一个红纸包。打开红纸包，里面有五百块钱，又打开小盒子，里面是一支闪光的金手镯。王翎羽赶紧把盒子和红包装好，这太贵重了，肯定不能要。

        外面天还是灰蒙蒙的，挂着阴惨惨的小风，隔壁传来几声狗吠。王翎羽穿好衣服，下了暖烘烘的大炕，一推屋门来到院子里就被冷风吹得一个寒战，喘不上气来，胸口发闷。站了一会，平复了一下呼吸。她往墙边走去，想着站在杂物堆上喊一声，叫他隔墙拿过去好了。走到墙头，听到隔壁院子里王健康的说话声。

        “别在我这儿抽烟。”

        另一个声音说，“你不抽烟不喝酒，不嫖不赌，你想当五好青年啊？”几声狗叫，似乎是扔了东西给狗吃，狗吠安静下来，还是那个声音，“枪哥给你加油站的时候，别人都眼红，我就跟你说，不是好事，不好干。孙老六最近到处找事儿，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怎么不是好事？”王健康的声音，“闲着也是闲着，不抽烟不喝酒，再不打架，当五好青年吗？”

        那个声音笑道，“听说这次阵仗够大的。我从大松回来太晚了，没赶上，可惜可惜。”继而认真起来，说，“康子，你听我说，金三角加油站那是什么地方？咱们这儿所有的车都从那上高速，不但加油站生意旺，而且，只要你卡住那个路口不让南边的运煤车走，南边煤矿的煤就运不出去，用文言文说那叫战略要地，老鞋匠能不想要？还有，你知道为什么鞋匠让孙老六出面干这事？”那人继续分析，“因为孙老六手上没矿，所以他再怎么跟你打，你扣不了他的车，因为他没有车。你要老鞋匠的车，老鞋匠就占理了。”

        “你什么意思？让我放老鞋匠的车？”王健康的声音。

        “那不是我的意思，晚上枪哥找你，也是要说这个事儿，我就怕你怼枪哥，才提前来跟你说。你听我说，这么打下去没用，两边谁也没好处。枪哥的意思，还是要谈。没有你这么硬，咱们没资本跟他们谈，但是不谈，你说说，天天打，还能做生意吗？”

        王翎羽只听了这几句，就悄悄退回到院子中央，只觉胸口发闷，喘气艰难。暗自思忖，一会儿爸妈就要下班了，东西还是拿过去的好，就从大门走过去了。敲了几下---农村的大院门都是不锁的---就自己推开，将东西放在门边。还没等东西放稳，一条大狗呲着獠牙从院子里冲出来，也不吠叫，朝她就咬。

        哗啦一声，狗脖子上的铁链子被拽的笔直，狗差几步过不来，这才开始狂吠。王翎羽吓得差点坐在地上，更加上气不接下气了。王健康站在门口。

        王翎羽指指放在地上的袋子，扶着大门往自家院子里走。她不是不想说话，是喘不上气来，此刻都快站不住了。

        王健康从后面跟上来，伸手要扶她，王翎羽不愿意他碰自己，甩手把他的手打开，没想到王健康从背后抓过她的胳膊，把她拦腰抱起来，怒道，“医生让你卧床休息，你自己不知道吗？”

        一个人甘愿去替别人挨打，这件事说起来总是奇怪的。她不想让王健康以为自己对他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早已决定要划好界限，绝不亲近。但是她是真害怕王健康发怒，只好一动不动听凭他把自己抱进屋子。

        王健康把她轻轻放在大炕上，又拉一条被子盖上，还在盯着她看，王翎羽赶紧闭上眼，装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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