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笑了

“我咋听不明白呀爸？”汪老九迷糊的看着老父亲，按说他也看过帮过不少人走了的后事，今天还是头一回见扣子出问题走不掉的。
  “人寿终的时候呢！讲究的人家，会做一件缎襟外衣，一床缎襟被，被子会随着人进火炉烧掉，褂子一般会在下棺那天，把扣子剪了挂在棺材的四角上，衣服等起棺葬好了后，再去坟头给烧了。”
  “因为现在不讲究了，去寿衣店一般只有全套的寿衣，外加大衣和寿鞋袜子，缎襟被都是去殡仪馆直接买，当场给盖上推炉子里，然后会根据要求，保留一节缎襟被下来，回来是随着棺椁一起下地，留的长短，也是对应家里子孙们好不好，反正一切都是简化的仪式。”
  “但是，缎襟褂即使简化不用了，那褂子上的扣子还是要剪的，便把褂子扣子移到了大衣上，把大衣的扣子剪了烧掉，也不再挂棺材的四角上了，这样很多人都想不起来检查褂子。”
  “他刚刚来说家里鸡杀了还飞，明显没剪扣子，鸡飞可不是叨人，它是追着屋里出不去的魂飞呢！”汪凡晨撇撇嘴解释。
  韩东来听了好奇，起身三两步朝外跑去。
  “东来你干嘛去……？”王斌话还没说完就不见同学身影了。
  “他去看人刮灰去了，”汪凡晨说了一句，继续低头编着手里的稻草。
  王斌看了看门口，脸上闪过欲言又止的表情。
  “王同学，你想去也可以去看看，我们乡下做这些事都不背人的，”汪老九抬头冲王斌说道。
  汪凡晨妈龇牙咧嘴的对王斌嘿嘿的笑。
  王斌头皮一麻，不自在的起身搓搓手，“那个表叔，我去看看稀奇，”说完鬼撵了似的撒丫子就往外跑。
  “你出来干什么？”韩东来正聚精费神的看人刮灰，突然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扭头看是神色慌张的王斌跑过来。
  “跟你一样看人刮灰，”王斌不自在的回了一句。
  韩东来挑挑眉，脸上一副不信的神色。
  “好吧！跟你说实话，我怕你表婶冲我笑，她笑的我头皮发麻发炸，王斌耷拉着脑袋说完。
  韩东来听完收回了目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良久才道，“我表婶是个可怜人！”
  “怎么个可怜法？你表叔打她了？”王斌睁大眼睛看着韩东来追问。
  韩东来摇摇头，“我表婶以前年轻的时候是正常人，后面生了凡晨以后受到惊吓，掉魂了才疯的，她疯跟别人还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王斌脱口好奇道。
  “别人疯了虽然没人管可怜，可我表婶疯了要给人家背死人的，”韩东来眼里闪过同情。
  “背死人？”王斌惊吓的不自觉的搓手臂。
  “对呀！我表婶掉魂了以后，再没找回来过，我表叔为了找她的掉魂，谁家有去世的人需要从床上挪到冷铺上，我表叔就会带着我表婶上门帮人背到冷铺上。”
  “那……那……她不害怕吗？”王斌有些惊恐的问道。
  “她一个疯了的人怕什么呀？这不也是没办法才背的吗？正常的人谁愿意干这事呀！”韩东来又叹了一口气。
  “你不是说你妹妹厉害吗？怎么她不能帮你表婶吗？”王斌蹲下抓住韩东来的手臂又道。
  韩东来没回答，扭回头重新盯着远处趴在地上刮灰的吴红亮看，同样跟着看的，还有十多个孩子，以及躲躲闪闪的邻居们。
  吴红亮刮的满头大汗，也不管有多少人看热闹，半跪在地上，拿着木片小心的刮着灰，刮到一点如获至宝的倒进碗里，起身连滚带爬的跑回家去。
  韩东来看了也起身跟着要过去看。
  “东来还去？”王斌一把拉住要跑的兄弟。
  “去看他撒灰呀！”韩东来给了一个你不好奇的模样吗？
  “走了，”他反手拽住发愣的王斌，有些兴奋的朝吴家跑去看热闹。
  跑到吴家的门口，就见门口里里外外围了一二十来个人了，个个脸上都是好奇和八卦。
  王斌看了直皱眉，觉得这乡下看热闹的风气真坏，别人有事不帮忙就算了，还特地跑人家门口看稀奇热闹！
  韩东来不管不顾的挤进人群里，三下两下挤到大门口，朝屋里看去，好家伙！怪不得哭爹喊娘的求人呢！
  吴家的房子是楼上楼下八间房子，一个大院子连带前面四间小房子，韩东来他们看热闹的地方，入口处正好能把堂屋情况看的一清二楚。
  就见吴家的院子里，到处都是血迹斑斑的，看着非常的凌乱不堪，再看堂屋中心停放棺材的位置，也是零散的黑墨滴。
  棺材盖上站着一只没脑袋的鸡，剩下一半的脖子血红红的，一伸一伸的看样子在啄棺材盖。
  棺材头也就是人躺进去头后面的位置，歪躺着一个孩子，看不清楚模样，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带着血迹，他旁边一个矮小的供桌，点着一支快要烧完的蜡烛。
  莹莹的橘红亮在渐黑的幕色里，闪烁的如同一只冷冰冰的眼睛。

  王斌盯着烛火看着看着，心里不自觉的上来了一阵麻意，“东……来，咱们回去吧！”他忐忑的晃了晃韩东来的手臂。
  韩东来扭头看他笑道，“你害怕了？”
  王斌没言语，眼底深处确实有点害怕的神色。
  “走吧！”韩东来走前看了看吴家堂屋，吴红亮趴在稻草铺上撒东西。
  回到汪家，屋里静悄悄的没人说话，只有汪凡晨安静的拿布擦拭灯。
  “东来，吴家啥个情形呀？”漆黑不见五指的角落里，突然响起了汪老九的声音。
  王斌紧绷的心神，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一下，瞬间感觉心头一炸脑仁都是疼的，他也不敢朝发声的地方看，怕看见汪凡晨妈妈的笑脸。
  韩东来摸摸脑袋大大咧咧的说道，“他正在铺灰呢！棺材盖上站着一只没头的鸡啄棺材板，孩子半躺在供灯前，别的就没啥情况了，对了表叔，我看他孩子身上有鸡血。”
  汪瞎子闻言抽烟的手顿了顿，“没看到红亮媳妇呀？”
  韩东来摇摇头，“没看到，我们去的时候他家门口围满了人，他媳妇也没出来赶人走，应该是吓怕了不敢出来了。”
  屋里重新陷入了安静，汪凡晨放下抹布把手里的灯继续点亮，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里，突然有了一丝亮光，不但没让人感觉到安全感，反而有一种森冷的寒意如影随形。
  王斌胆小的缩坐在角落里，双手环抱着两个胳膊，眼睛看着门外呆呆的发愣。
  无声的呆坐了好几个小时，就在他快要坐不住的时候，汪家人起身了。
  “东西带着我们走了，”汪凡晨说罢吹熄了灯台。
  “去哪？”王斌反应不过来的问道。
  “当然去吴红亮家呀！你傻了？白天不是说好的吗？”韩东来反问道。
  王斌摸着脑袋不好意思的低声道，“抱歉，晚上那会看到的情形让我有些慌神了。”
  “没事东来同学，这些寿终的事挺常见的，你以后看多了就不害怕了，”汪老爷子笑呵呵的拍了拍王斌的肩膀，弯腰抱了一怀抱的草辫子出来。
  汪父手里牵着汪母走在闺女的身后，一家人出来锁好门径直去了吴家。
  吴家门口稀稀拉拉的站着几个人聊天，目光时不时的都朝着汪家的方向看，这年头虽然有手机有电视可以娱乐解闷，可它没有亲眼看见的事刺激呀！
  几人到了吴红亮家门口也没说话，汪凡晨越过人朝屋里走去，来到吴家堂屋，把手里的灯点亮，吹熄桌子上的蜡烛拿下来灯放上去。
  吴红亮胆怯怯的跟在汪凡晨身后看，害怕的目光四处闪躲就是不看棺材。
  “不是说棺盖上有一只鸡的吗？鸡呢？”汪凡晨放好手里的灯回头问。
  “在……在那里，”吴红亮指了指门角落一团黑影说道；
  “我听了你的话刮灰回来，仔细铺在了冷铺上，灰刚铺好十多分钟，这引魂鸡就一头栽下来不动了，妹子，俺爸这算是甘心了吗？”
  “这才哪跟哪的，”汪凡晨嘟囔一声，拿起旁边的香倒出来，低头不快不慢的抽了两支，这是多的不要的。
  剩下的香数了数，数目正好够四十八支，拢拢整齐对着灯火点燃，给香炉扒了一个坑栽进去，围了一个大包出来，才拍拍手四平八稳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不说话目光看着香出神。
  做事呀？咋不做事了？吴红亮奇怪的看着汪凡晨疑惑。
  “时间还没到呢！你拿一丁纸出门烧一半，剩下的一半一路烧至吴大叔躺的墓地处，记着别用带铜钱的纸，”凡晨不看吴红亮都知道他怎么想的。
  “为啥呀凡晨妹子？”吴红亮就是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这疯丫头做的事，咋跟别人不一样呀？他还没看过寿终的人点这么多的香！一般都是点一根或者三根香，隔时段的烧着。
  “当然是给你爸通路呀！吴大叔之前的棺葬地不能用了，你烧纸看看他要去哪里睡。”
  “另外，你得抓紧问问队里邻居，看谁家有备用的棺材接到过梦，男女棺都要问，问好了我们回头找到地还要守一夜，”凡晨也没为难吴红亮解释了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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